第4章 宫廷巨变祸事连 董卓入都内外惶
中平六年四月,灵帝有疾,卧床数日,不能视朝,自知不能久远,欲册立太子,但觉得何皇后所生皇子刘辩轻佻无威仪,不可为人主,帝宠幸王美人,欲册立王贵人所生皇子刘协。
何皇后嫉妒,鸩杀王美人。皇子刘协养于董太后宫中,董太后乃灵帝之母,解渎亭侯刘苌之妻也。初因桓帝无子,迎立解渎亭侯之子,是为灵帝。灵帝入继大统,遂迎养母氏于宫中,尊为太后。
宦官上军校尉蹇硕正想依旨宣布刘协为太子,不料灵帝病变,仓猝驾崩。蹇硕秘不发丧,矫诏召大将军何进,何进为何皇后之弟,乘机杀之,拥立刘协。偏这一计谋,又为潘隐所知,潘隐与何本系故交,将其消息告知,何进大惊,末入。亟引兵往屯百郡邸,静听后命。
蹇硕召何进不入,方知计谋为潘隐败露,不能逞谋,乃只好听命于何皇后,立皇长子辩为嗣主。
俄而何皇后又派人召何进,何进详细问明原委,方敢放胆入宫。何进入宫后,就奉皇子刘辩即位,尊何后皇为皇太后。刘辩年才十四,未能亲政,当由何太后临朝,大赦天下,改元光熹,封皇弟刘协为渤海王,命后将军袁隗为太傅,与何进同录尚书事。
何进既秉朝政,鸩杀董太后,威逼其弟骠骑将军董重自杀,以决后患。且遂思除去蹇硕,为报怨计,可巧袁绍还京,为何进参谋,他却道,不但欲将蹇硕加诛,且拟尽诛宦官,扫清宫禁。袁绍字本初,汝南汝阳人,原司空袁逢之子。因袁氏累世贵宠,何进引袁绍为助。
蹇硕亦暗地加防,因致中常侍赵忠、宋典等密书,使同党郭胜投递;郭胜与何进同籍南阳,素相关照,竟趋至大将军府,出书示何进。何进展书一阅,不由的吃了一惊。略云:大将军兄弟秉国专朝,今与天下党人,谋诛先帝左右,扫灭我曹,但知蹇硕、宋典禁兵,故且沈吟。今宜共闭上閤,急捕诛之!
何进问郭胜道:“赵常侍等已知悉否?”
郭胜答道:“彼虽知悉,亦未肯与蹇硕同谋。大将军但嘱黄门令,收诛蹇硕,片语便可成功了。”
何进依了郭胜言,即使郭胜转告黄门令,诱蹇硕入宫,当即捕戮,宣示蹇硕罪。所有蹇硕部下屯兵,概不干连,移归大将军何进节制,屯兵得免牵累,自然愿听约束,各无异言。此后,何太后为灵帝发丧,出葬文陵。渤海王刘协,却被徙为陈留王。
校尉袁绍,复向何进献议道:“昔窦武欲诛内竖,机谋不密,反受其殃。今公兄弟部曲将吏,皆英俊之士,又乐为效命,若使尽力,事在掌握。这真是天赞机缘,不可失也。”
何进也以为然,遂入白太后,请尽黜宦官,改用士人。何太后沈吟半晌,方答说道:“我与汝出身寒微,非张让等,焉能享此富贵?今蹇硕不仁,既已伏诛,汝何必听信他言,尽诛宦官耶?中官统领禁省,汉家故事。先帝新弃天下,尔欲诛杀旧臣,非重宗庙也。且吾亦未便与士人共事,得过且过,容作缓图。”
何进不敢再争,唯唯而出。
袁绍迎问道:“大事若何?”
何进皱眉道:“太后不允,如之奈何?”
袁绍急道,“骑虎难下,一或失机,恐将遭反噬了!”
袁绍又为何进划策,请召四方猛将,及各处豪杰,引兵入都,迫令何太后除去阉人。
何进依了袁绍计,即欲檄召外兵。主簿陈琳激烈谏阻,何进不从,即令左右缮好文书,遣使四出。
此时的济南相曹操已迁典军校尉,闻信窃笑道:“宦官之祸,古今皆有。但世主不当假之权宠,酿成祸乱。若欲治罪,当除元恶,一狱吏便足了事,何必纷纷召外兵乎?欲尽诛之,吾恐事一宣露,必致失败呢!”
前将军董卓,自河东得檄,即嘱来使返报,指日入京。
何进闻报大喜,御史郑泰入谏阻董卓,何进不从,郑泰弃官而去。
时北中郎将卢植已迁为尚书也劝何进止董卓入都,何进也固执不从,且遣府掾王匡、骑都尉鲍信,还乡募兵。并召东都太守乔瑁,屯兵成皋,武猛都尉丁原,率数千人至河内,纵火孟津,光彻城中。
董卓也引兵就道,从途中遣使上书,请诛宦官。
何太后得了此书,还是游移观望,不肯诛戮宦官。
何进弟何苗亦为诸宦官袒护,慌忙见何进道:“前与兄从南阳入都,何等困苦?亏得内官帮助,得邀富贵。国家政治,谈何容易?一或失手,覆水难收,还望兄长三思!现不若与内侍和协,毋轻举事!”
何进听了弟言,又累得满腹狐疑,忐忑不定。乃使谏议大夫种邵,赍诏止董卓。
董卓已至渑池,抗诏不受,竟向河南进兵。种邵晓谕百端,劝他回马,董卓疑有他变,令部兵持刃向前,竟欲害种邵,种邵也无惧色,瞋目四叱,且责董卓不宜违诏;董卓亦觉理屈,才还驻夕阳亭,遣种邵复命。
袁绍闻知,惧何进变计,因向何进胁迫道:“交恶已成,形势已露,将军还有何疑,不早决计?倘事久变生,恐不免为窦氏了!”
何进乃令从事中郎王允为河南尹,袁绍为司隶校尉,专命击断。
袁绍使洛阳武吏,司察宦官,且促董卓等驰驿上书,谓将进兵平乐观中。
何太后这才恐慌起来,悉罢中常侍小黄门,使还里舍。惟留何进日常私人,居守省中,诸常侍小黄门等,皆诣何进谢罪,任凭处置。
何进与语道:“天下汹汹,正为诸君贻忧。今董卓将至,诸君何不早去?”
众闻言,默然趋退。
袁绍复劝何进从速决议,何进又不肯从。
袁绍竟私行设法,诈托何进命,致书州郡,使捕中官亲属,归案定罪。中官得此消息,遂至惊慌。
何进为袁绍所逼,再次入白太后,面请答应下去,于是尽诛中常侍以下。并选三署郎官,监守宦官庐舍。
何太后不答一言,何进只得退出。
张让、段珪等,见何进入宫,早已动疑,潜遣私党蹑踪随入,伏壁听着,具闻何进语言,当即返告张让等。
张让等遂悄悄定计,又令私党数十人,各怀利刃,分伏嘉德殿门外,且诈传太后诏命,召何进议事。
何进还以为太后依议,昂然直入,至嘉德殿门,张让、段珪迎出,左右围住,何进大惊。
张让便厉声责何进道:“天下扰扰,责在将军,怎得尽归罪我侪?从前王美人暴殁,先帝与太后不协,几致废立,我等涕泣解救,各出家财千万为礼,和悦上意始得挽回。今将军不忆前情,反欲将我等种类,悉数诛灭,岂非太甚?现在我等也不能再顾将军,赌个你死我活罢了!”
何进慌急,欲寻出路,宫门尽闭,伏甲齐出,将何进砍为两段,再是一刀,枭落首级。
段珪就擅写诏敕,命故太尉樊陵为司隶校尉,少府许相为河南尹,罢去袁绍、王允两人。
这道伪诏颁示尚书,各尚书不免生疑。卢植与何进有旧,更为惊愕,急至宫门外探信,且请大将军出宫共议,不料宫内有人大呼道:“何进谋反,已经伏诛!”
声才传出,即掷出一个鲜血淋淋的头颅,卢植慌忙审视,正是何进首,当即俯首拾起,驰入大将军营中,取示将士,将吏吴匡、张璋,且悲且愤,挥兵直指南宫。
袁绍亦已闻变,立遣从弟虎贲中郎将袁术,袁术字公路,与袁绍同父异母。往助吴匡、张璋。
宫门尽闭,由中黄门持械守閤,严拒外兵,袁术等在外叫骂,迫令宫中交出张让等人,好多时不见影响,天已垂暮,索性在青琐门外,放起火来,火势猛烈,照彻宫中。
张让等也觉惊心,入白何太后,只言大将军部兵叛乱,焚烧宫门,何太后尚未知何进死,惊惶失措,当被张让等掖住何太后,并劫少帝、陈留王,及宫省侍臣,从复道往走北宫。
尚书卢植,早已料到此着,擐甲执戈,在閤道窗下守候,遥见段珪等拥逼太后,首先入閤,便厉声呼道:“段珪逆贼,安敢劫太后!”段珪回身便走。
太后从窗中跳出,卢植急救得免,然没见少帝、陈留王,便问太后道:“太后,皇帝何处?”
何太后急道:“皇帝兄弟已被张让等使出宫外,不知何往。”卢植率兵直追而去。
宫门焚毁,袁术、吴匡、张璋等攻入南宫,搜诛阉竖,止得小太监数名,杀死了事。独未见常侍黄门等人,知张让、段珪诸权阉,尚未伏诛,料他伏处内宫,守住太后、少帝、陈留王。
此时袁绍也至,引兵再进,深入搜查。只见何太后孑身留着,余皆不见,问及何太后,何太后亦不甚明悉,只言:“尚书卢植,救我至此,卢尚书知皇帝兄弟被张让等劫出宫外,不知何往,现卢尚书已保驾去了。”
袁绍乃仍请何太后摄政,并派官吏往追少帝、陈留王。
原来张让、段珪,因外兵已入北宫,势难再留,乃与残兵数人,劫迫少帝兄弟,步出北门,夜走小平津。公卿无一相从,连传国玺都不及携取。
到了夜半,才由尚书卢植,及河南中部掾闵贡,相继赶来,闵贡手下带得步卒数人,既谒过少帝兄弟,便叱责张让、段珪道:“乱臣贼子,尚想逃生,我今日却不便饶汝了!”说着,即拔剑出鞘,信手乱挥,劈倒了几个阉奴。
独张让、段珪,陪立少帝左右,急切无从下手,因闵贡等人用剑锋指示,勒令自杀。
张让与段珪无力抗拒,没奈何向帝下跪,叩首泣辞道:“臣等死了,愿陛下自爱!”语罢起身,见前面便是津涯,因急走数步,一跃入水。
闵贡见张让、段珪等皆死,乃与卢植扶住少帝兄弟,觅路趋归。
少帝与陈留王向在宫中抚养,年龄尚稚,从未走过夜路,并且满地荆棘,七高八低,天色又黑,虽是有人扶着,尚觉得步步为难。
约走数里,路旁始有民家,门外置有板车,下有轮轴,闵贡瞧着,便令随卒取车过来,也无暇敲门问主,就请少帝兄弟,并坐车上,由步卒在后推轮,慢慢儿行到雒驿,听得驿中柝声,已转五更,天空中雾露迷蒙,少帝等又皆困倦,料难再行,才就驿舍中留宿。
俄顷便已天明,卢植先起,面白少帝,愿赴召公卿,来此迎驾,少帝当然依议,卢植当即辞去。
闵贡以驿舍不便久留,也即动身,驿舍中只有两马,一马请少帝独坐,闵贡与陈留王共坐一马,出舍南驰。
一程之后,方有朝中公卿,陆续趋到,扈驾同趋。
路经北邙山下,忽见旌旗蔽日,尘土遮天,一枝人马到来,百官失色,少帝亦大惊道:“何人?”
只见旌旗开处,突出一员大将,眉粗眼大,腰壮体肥,穿着满身甲胄,径至驾前道:“将军董卓也。”
董卓本在夕阳亭候命,经袁绍伪书敦促,因引兵再进,至显阳苑,望见都中火起,料有急变,便夤夜趱程,驰抵都城西偏,天已破晓,探悉公卿前去迎驾,因亦移兵北向,往迓少帝。可巧在北邙山前相遇,就跃马进谒。
陈留王见少帝有惧色,传诏止董卓,当由侍臣向前,高声语董卓道:“有诏止兵!”
董卓张目道:“诸公为国大臣,不能匡正王室,至使乘舆摇荡,吾前来迎驾,并非造反,为什么反要禁阻呢?”
侍臣无语可驳,乃引董卓谒帝。少帝惊魂未定,好似口吃一般,不能详言,还是陈留王从容代达,抚慰以外,并略述祸乱原因,自始至终,无一失言。
董卓暗暗称奇,隐思废立,面上尚不露声色,即请御驾还宫。
少帝还宫,见到何太后,各自委屈,不由俱各痛哭。检点宫中,不见了传国玉玺。但还算幸运,均皆安全。即日颁诏,大赦天下,改光熹年号为昭宁。
骑都尉鲍信,前奉何进差遣,从泰山募兵还都。既见时局大变,就往白袁绍道:“董卓拥兵入都,必有异志,今不早图,必为所制,可乘他新至疲劳,乘隙捕诛,除去此獠,国家方有宁日呢!”
袁绍惮董卓多兵,且因国家新定,未敢遽发。
鲍信长叹数声,拱手告退,仍引还所招新兵,弃官归里。
董卓引兵入都,步骑不过三千人,自恐兵少势孤,不足服众,遂想出一法。
当夜静时,发兵潜出,待至诘旦,复大张旗鼓,趋入营中,伪言西兵复至,都中人士,竟被瞒过,还道日夜增兵,不知多少。既而何进兄弟所领部曲,均为董卓所招徕。
武猛都尉丁原,表字建阳,有勇善射,何进曾令他屯兵河内,威吓宫廷。及众阉伏诛,少帝还驾,乃征原为执金吾。
丁原麾下有一主簿,少年英武,力敌万人,姓吕名布,字奉先,籍隶九原,为丁原所爱,待遇极优。
董卓欲笼络吕布,特遣心腹吏李肃,与吕布结交,赠他名马一匹,叫作赤兔。此马浑身如火,每日能行千里,此外尚有许多珍宝,作为送礼,引得吕布心花怒开,非常感激。
李肃却说出一种交换条件,叫他刺杀丁原,转投董卓。
吕布竟为财物所卖,不管甚么主仆情义,觑个空隙,将丁原刺死,携首送入董卓营。
董卓盛筵相待,备极殷勤,面许吕布为骑都尉,吕布大喜过望,屈膝下拜,愿认董卓为义父。
董卓复取出金帛若干,令吕布招诱丁原旧部,尽归麾下。
丁原旧部既为吕布麾下,自然也为董卓部曲,此时董卓势更盛。
董卓屯兵城外,每日带铁甲马军入城,横行街市,百姓惶惶不安。
洛阳城中贵戚,室第相望,金帛财产,家家殷积。而董卓纵放士兵,突其庐舍,淫略妇女,剽虏资物。城人惧恐,待不保夕。
末几,董卓就欲废少帝刘辩,立陈留王刘协,与袁绍相商,袁绍不从,击怒董卓,袁绍被迫弃官,自奔冀州。
鉴于袁氏四世三公身份,董卓没敢阻拦袁绍,任他自去。
尚书卢植也奋力阻止废立,却被董卓免官,董卓还想加害,卢植得知,绕道安全还乡。
董卓专权,废少帝刘辩为弘农王,立陈留王刘协为帝,这就是汉献帝。当下颁诏大赦,改昭宁元年为永汉元年。
少帝于四月嗣位,九月被废,相距仅五月间,改元两次。
董卓自为太尉,领前将军事,加节传、斧钺,继而又自升为相国,封郿侯,且赞拜不名,剑履上殿。朝内群臣含悲,但均莫敢言。
既废少帝刘辩,何太后不久被杀,但董卓佯为何太后隆葬,却借葬何太后之机,掘开灵帝墓,悉取墓中珍物。
董卓还奸乱公主,妻略宫人,虐刑滥罚,睚眦必死,群僚内外莫能自固,京都嚷嚷,一片大乱。
董卓怕购拿过急,激成变乱,就拜袁绍为渤海太守,封邟乡侯,又使袁术为后将军,曹操为骁骑校尉。
袁术终恐罹祸,奔往南阳。曹操时为典军校尉,不愿受董卓所封,也逃出洛阳。正所谓:帝位更替俱有险,稍有不慎祸乱起。
恶人乘隙入京都,帝位从此是虚位。
评:灵帝临终方立太子,实为仓促,以此引乱。何进少谋不定,又听信袁绍之言,召来董卓。董卓入都,骄横专权,自废少帝,把守朝政,从此帝位虚设,权臣独行。后事如何,继续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