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国卷 四十回 乱世夫妻

涂国卷 四十回 乱世夫妻

“我们路上遇上了匪寇,他们不光抢去了我们身上仅有的钱财,还要杀害我们。我们是费了好大的劲,好不容易才从他们的魔爪中逃脱出来的……”凄临溪的演技还算不错,可谓是声泪俱下,全程摆着一副死里逃生的表情,说话的声音颤颤巍巍。

一旁的男人并未有什么太明显的反应,在厨房里烧着火,表情好似平淡的湖水,毕竟在乱世中,烧伤抢掠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寻常了。说不准,就在帮助临溪二人的同时,在其他的各种地方就有成百上千的人被盗贼杀害。

妇人倒是听得一脸担心,她从柜中寻来一件崭新衣物,小心地披在临溪不停发抖的身上:“来,穿上吧。我给你们热些吃的去。”

对于这对夫妇热忱的关心,临溪一下子没完全反应过来,心有感激的同时,更多的是惊讶。在烧杀抢掠,杀人越货是平常事的现在,面对需要帮助的陌生人还能及时伸以援手的人,实在是不多。

她被迎到屋内的木椅上,回过神,林逸静静地躺着,几人已经帮他敷好了膏药,并悉心地绑好了纱布,但临溪眼神中的担心可一点都不减少。来之前,这伤口可是她亲自下的手,本身是觉着,只不过是在外人面前演一场戏罢了,只要做做样子,佯装被打晕或者是累晕的就够了。

可林逸一根筋起来,脾气也犟得很,说是:“做戏就要做全套,一定要力求逼真。”,临溪也明白,如果换做是关系一般的人,林逸可绝不会如此,可即便那人是明邝,在知道林逸要为他做到伤害自己的程度时,她还是没办法立刻接受的。

但即使她的心中有千百个不愿意,却也架不住林逸的纠缠,犹豫再三之下只能勉强答应了下来。好在她没练过功夫,本身也没什么内力,别看流的血不少,但实际上并未伤及林逸要害。

他看上去就这么睡着,偷瞄一眼发现房内仅剩两人,便睁开眼来,迫不及待地询问情况。起身时,胸膛一阵猛得发力,便觉痛楚,就像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肉都被击打一般,酸痛不已,发力极为困难。临溪无奈地只是心想:“你也太看重这件事了。至于这样么……”

男人和妇人稍显慌忙地准备着东西,打算好好招待二人一番,拿出一大块新鲜骨头却仍有犹豫,似乎还是觉得招待不周。

“你先跟他们套套近乎,等差不多了,就按计划行事!”林逸轻声地嘟囔提醒,对自己的伤势倒是一点也不在意。

屋内因为烧了柴火所以有些热乎和温暖,烛光耀眼。临溪凝神观察不远处的夫妻,一只猫穿过正厅,垂着松弛的尾巴,大腹便便鼓着波浪慢吞吞走过去,虽样貌丑陋,但它那肥硕的身子可说明它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临溪的表情一如止水,细细一看,并不难发现它的品种是属于那种较为高贵的一种。

妇人片刻后缓步走进来:“孩子,来吃些东西吧,都是刚烧的,别嫌弃啊。”,她非常耐心,并不催促,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精致的碗筷静放在方桌上,菜肴也闪着十分诱人的色泽,临溪并未拒绝。

夜深渐深,林逸听着正厅的动静越发减小,匆匆做出一副小偷模样,防范完备。他连鞋子也没穿,只披着单薄非常的衬衣,这些操作都是为了方便和警惕,生怕弄出不必要的动静来。

屋内整个的布局,与寻常百姓家大不相同,林逸才刚看清楚完整的一眼,整个人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被褥、床单、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各式各样崭新的生活用品堆放得琳琅满目,其中还不乏一些权贵才能用的名贵物件,如此的情况哪里是寻常百姓家,分明就是个应有尽有的店铺才对。

厨房里面正有动静,瞅一眼,发现临溪正和妇人在里面洗碗,两个人手不停,嘴巴也不停,张张闭闭,时不时还要笑上两声,看上去相处得很不错。林逸并未打扰他们,一言不发地悄悄地走进一扇半掩的屋门。

好奇地探头进去,发现里面和外面虽是一墙之隔,却是截然不同,里屋中所有的一切都很陈旧,有不少都是几年前的老物件,但上面并没有落灰,而是泛着一种年岁的光泽,应该是妇人会经常性的打扫才会如此。

男人当时端着个小板凳坐在外面的院子里抬头看天,饶有兴致的表情似乎是颇有些感慨。

“你的伤才刚弄好,怎么突然起来了!?”见到林逸,男人的第一反应是担心,有些心急地想要将他推回床上。

林逸笑着推诿:“无妨!无妨!我没什么大事。”

见他坚持,男人才作罢,又端了个凳子出来,上面铺好了软垫,刚一落座,林逸就向男人表示起感谢:“今日若无你们夫妻二人,恐怕我们还不知道会再遇上什么样的文献,实在是感激不尽。”

男人挺直腰骨,正了正有些佝偻的身子,望着漆黑的外面:“佛祖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而且今天救你时,我想起了一个熟人。”

他的身旁发出轻微的双手摩擦声,转头看过去,见得林逸正揣摩着双手,看表情是有些为难的样子。轻轻凑近,林逸是一脸的担心和慎重:“可是,你就没想过那些盗匪会来找你们麻烦么?”

话音未落,男人却是非常反常的一声冷笑,轻蔑十足,看样子是完全无所谓的态度:“反正我们两个老夫老妻也活够了。”

他的身上穿着粗糙的便服,看上去年数已经久远,稀疏的头发立在脑袋上,白眉如雪,扁唇干燥如泥地一般,身材也不高大,尽管整体看上去颇为狼狈,但他的身后可是有着深厚十足的家底,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胜过了一大批平民老百姓。常人也都只有嫌弃命短的,这嫌命长的,林逸还真是头一回见。

很长的时间里,惊讶和迟疑充斥在林逸脑海中,面对如此不同寻常的回答,他一时间竟是手足无措,只是看着男人苍老泛白的侧脸,不禁有些感慨:“诶,何必如此消沉呢。你的孩子可不希望你们离开啊。”

男人笑着点头,眼神中充斥着释怀,他双手盘负胸前,靠在椅背上,用着十分讥讽的语气连连笑起同时又不停摇头:“你想多了……”,紧接着,情绪又急转直下,失神一般地看着地面,语气立刻沉下去,微驼的脊背更显佝偻:“我们唯一的孩子……前几年就死了。”

就从那一瞬间开始,一个念头突然闪现在林逸的脑海中,想到方才在屋内看到的那个房间,他的直觉一下子就认准这件事情背后一定是有隐情。因此,便想要深挖一下。

他同样后仰靠在椅背上,凝重地看向近在咫尺的黑暗:“那个放着各种陈旧物件的房间就是你孩子的吧。”

“嗯!”男人深沉地应了下,长叹口气,挤出显得勉强的释怀笑容:“那年她也和你差不多的年纪,说想去城里见见世面。可离家只不过半月,却被贼人奸污,再见已是天人永隔。”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物件,是他女儿生前最喜欢的手绢,小心翼翼地放在手里再三打量后塞入怀中。

说者有心,但此刻是听者无意。林逸蠕动着嘴巴、犯着嘀咕:“难不成奸污的人,就是齐浪?”

这只是一个合乎常理的推测,毕竟齐浪的好色可谓是尽人皆知,他的暴力倾向只要有和他相处过都能察觉到。如果真是他的话,当初被斩之人定是个替死鬼。如此的话,齐铭偷偷默默地乔装打扮来此,每次还要送这么多的东西这一奇怪现象也就很好理解了。

或许是他心怀愧疚,想要替儿子赎罪。但不论情况如何,此事已经开始一点一点地浮出了水面。

综合所有种种方面的原因,男人的话听上去并不像假的。兴许也正是如此,林逸表现得明显有些过于激动,尤其是当他开始询问个中细节的时。并未完全考虑到男人的状态。

此时的他,已独自深陷回忆的伤感中而无法自拔,他晃晃悠悠地起身,停在门边,压低声音:“从那时候开始,我和她娘的下半辈子就已经失去了希望。”

和林逸相比起来,另一边主攻妇人的临溪并没有这么强的功利心,她只从侧面追问关于家中这些生活用品的来源,说是完全出于一个普通人的好奇心也不奇怪,而且她本身做的就是管家,很擅长和别人打交道,在普通人面前来回拉扯得游刃有余。

虽然两人聊的都是些家常,但或多或少从谈话间探询得知,这不寻常的民楼以及满屋子的东西都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那人也是个百姓,现在的年纪和男主人差不多大。当年也是和今日差不多的一天,这对老夫妻在家门外发现了昏迷的那人,出于好心,顺手便将他救了下来。此后,那人就会时常过来看望二人,刚开始他一直想要给钱来回报。但都被他们拒绝,所以往后每次来就改成带来很多崭新昂贵的生活用品,甚至还建了这么一座不寻常的民楼给他们。

妇人阐述这些的时候,讲得非常普通平淡,并未有什么奇特的地方,临溪恍然大悟般地欣欣笑着:“原来他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啊!”

“是。”妇人也笑着,虽有些无奈的样子,但眼神中的欣慰却也明显。

她口中的那人,也正是先前男人在帮助林逸时,想起的那位故人。

但要说能有这等手笔的人是个寻常百姓,别人是万万不相信的,临溪自然也尝试着询问:“你们就没想过那人的身份不一般么?”

妇人顿了一下,洗碗的手停住,想了好一会才继续:“自打我们孩子走了以后,只有他平时会来看望我们,和我们聊天讲话,陪我们做事情。”,她的语气低沉,虽不明说,但光光这一句话,足以说明他们三人间的关系十分深重。

突然间,一种突然的愧疚感爬上了临溪的心头,令其有些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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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马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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