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小燕老师(下)
江天放觉得奇怪,蓝小燕第一眼看他的眼神,其实是带着些警惕的;也难怪,单身女人,对外界的防备心理,自然是要重得多。可为什么她能和可乔这么快就融洽呢?
买菜的地方其实不是在集市,也就是乡政府前面那条小街上,有几个店子,卖些肉和蔬菜罢了。
付钱的时候,可乔争着要付,蓝小燕坚决不同意;俩人都不想让,白羚也不好怎么处理;可乔就拿委屈的眼神看着江天放。
江天放站出来说:“小燕老师,别争了;你那点钱,不是要留着给学生吗?”
这么一说,蓝小燕低下了头,不言语了。
“蓝书记,不要沮丧。”江天放换了个称呼:“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小燕姐,相信他!”可乔在一旁说:“哥说了会好起来,就一定会好起来的。”
蓝小燕不知道林可乔为什么对江县长这么有信心,她抬起眼睛,望着江天放。江天放没有说话,只是回答了她一个无声的、坚定的眼神,这眼神没有夸张,更没有躲闪,只有坚毅。
“嗯,会好起来的;现在,不是比十多年前好很多了吗?”蓝小燕故作洒脱的说道。
这十几年,她花费的心血、尝到的苦头,谁又能真正了解呢?领导、同仁在赞佩她之余,又有谁真正替她考虑过?即便是现在当上了书记,在以前那个耀眼的光环下,她的步履,走得却是愈的沉重与艰难。
有时候,她甚至想,还是退回去,不当这个书记,当一名老师的好,至少,她会比现在要轻松;至少,孩子们看她的眼神,是渴望与无邪的。
蓝小燕的家就在乡政府里面,里外三间,一间做卧室,一间是客厅,还有一间,做了厨房与杂物间。
屋里的摆设很简单,木柜木桌都很有些年头了,桐油刷过的面子已经有些黑,但非常洁净;长条木沙的对面,是一个矮桌,有一台14吋的电视机,旋钮的那种,应该是黑白的,此外,就没有什么电器了。
可乔拿着买来的菜,进了厨房,帮着做饭菜去了,白羚很自然的拿起水瓶,泡了几杯茶后,也进了厨房;许士照例在屋外转悠;屋里就剩下江天放与蓝小燕。
“听说你家是宁阳的?我家也是宁阳的,我们算老乡啊。”江天放起了个话题。
“我已经很久没有去宁阳了,那边也没有什么亲戚;望水乡就是我的家。”蓝小燕神色黯然,似乎不愿提及宁阳。
江天放换了个话题:“当书记和当校长,感觉不一样吧?有什么感受?”
蓝小燕沉吟了一会,说:“难。”
江天放没有接话,等着她继续说。
“以前当老师也好,当校长也好;我只需要操心我的学生就可以了。现在,杂事太多,很多事情,说老实话,我应付不过来。”这个话,蓝小燕已经不止一次在私底下和人说起过。
江天放望着她,鼓励她继续说。
“县里的分工文件早下来了,我知道是您分管我们望水乡,也知道是您在主持那个药材基地;可我知道,我们望水乡没有机会去争取那个药材基地。望水乡的山,基本上全是岩石,不宜种植林木,加上水涝多,山洪要是一爆,种什么都能给你卷走,根本不适合种植药材,所以我也没那心思去争;再说了,论基础条件、硬条件,我们都争不过那些展好的乡镇。”
“怎么我听着你这话里的意思,还有些牢骚啊。”江天放笑着说道。
蓝小燕迟疑了一下,没敢接着江天放的话题说。
“蓝书记,其实我最敬佩你的,不是你能吃苦,而是佩服你敢想,并且敢于朝自己梦想的目标不断的努力,最终还能实现自己的理想。不去努力,不去争取,就永远没有机会。”江天放说完,停顿了一下,让蓝小燕去思考。
“我明白您的意思。”蓝小燕点了点头说。
“今天,我已经说了,来这里,就是想私下和你聊一聊;我不敢说要你马上就信任我,但是,如果你什么都瞻前顾后,不敢说出你的想法,不想表你自己的观点,怕说错话,那我怎么能了解你,了解望水乡的情况,不了解情况,不了解你的想法,我又怎么能帮你?退一万步讲,你直言不讳的说了,得罪我了,再严重的后果,又能严重到哪里去?你自己刚才不是也说了,大不了回去当你的老师嘛。”江天放的语气很轻松,带着些调侃。
蓝小燕这才抬起头,再次认真的审视着眼前的江天放;她觉得,这个江县长的话说得很直白,看样子,不是那种夸夸其谈的人,不说别的,就凭他妻子的为人,就能看出他的为人,不至于很差劲。
江天放当然不知道,自己这个副县长,要取得下级的一点信任,居然靠的是自己老婆,要是知道了,估计他会哭笑不得。
蓝小燕正了正神色,这才继续说:“以前,我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把学校办好;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我的工作重心也要转变。可我感觉,想要做成一件事情,真的太难了;涉及的部门、利益太多了,哪个你都得敬着,一不小心得罪了,就能拖你个把月。望水乡实在是底子太差,太穷,靠自己的努力,混个温饱都困难,还哪有能力去谈展?县里有好项目、好政策,我也去求爷爷告***争取过,但没办法,论基础条件,论人员素质,这些桌面上的东西,你就比不过人家,更别说其他了;这样的结果就是,富裕的地方更富裕,穷困的地方则更穷困。”
“望水乡就真的没有一点优势?”江天放问道。
“至少,我看不出什么方面有优势;我也动过脑筋,想引进几个企业来开锰矿,但是,我们这里的交通成问题啊;运送矿的货车,根本没办法直接去山上,而如果靠人工运送,那成本和效率,根本不成比例。有能力办矿的企业,不会选择我们这里;选择我们这里的企业,县里那边又过不了关。”说着,蓝小燕颇有深意的看了江天放一眼。
江天放听懂了她话里的含义,那些选择望水乡与不选择望水乡的企业,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不过,江天放没有接这个话题,而是转了个弯,说道:“我问个题外话,望水乡这么艰苦的条件,你当初怎么有信心在望水乡办学校?要是你换个条件好的地方办学,不是会更顺利吗?”
蓝小燕陷入了沉思,似乎在回忆往事,半晌才开口说道:“一是我觉得,望水乡最缺学校,再则就是,这里的人朴实,不讲条件,不讲回报。那时候,我和老百姓说要建学校,村民都感激我的好意,但没有人相信我能建成,因为我没钱,拿什么去建校啊?”
“那你怎么处理的啊?”江天放问道。
“后来,我和村民一笔笔的算账,建一个吊脚楼,需要多少钱?木头是山上的,木匠是村里的,建校的土地则更好说,村长说,随便我挑,这么一算下来,根本不需要花什么钱,就是伙食,都是盖吊脚楼的那些师傅自己带来的,还有就是村民自从自家饭桌上端过来的。”
说起往事,蓝小燕的脸上,显得神采飞扬起来。
谨以此三章,献给那些在边远山区为教育事业默默奉献的教育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