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血书

第一百八十五章 血书

战争是什么?

从古到今,打仗不外乎打三个条件,其一粮草辎重及各种保障,其二信息,其三临阵调度。在刘岱看来,他粮草辎重源源不断,后方安全,这其一便远超平原郡。至于信息,刘岱手头外有斥候,内有密探,可谓漫天撒网,而桌逸夫龟缩在平原城内,犹如锅中肉脯,闭塞聪明,在信息这方面,自己也占据绝对的优势。

这么一算,刘岱收按眉头,他虽然觉着桌逸夫这个卑贱贼子什么都不如自己,但在临阵调度上,“这竖子着实比我强啊!”

刘岱使劲摁了几下眉头,心里犹豫了一下,又比划出半厘米多点的距离,自言自语道:“不过差距也不大,最多就这么一点,就这么一点,不会太多!”

掐着手指又算了算,刘岱暗忖道:“某帐下兵马无算,良将白员,无一不是良家出身,竖子手里,不过一群草芥,如此算来,某胜算,只这里就比这竖子高。若是再添上之前两个,大有胜算在握!”

心里越是这么想,刘岱越是兴奋,索性拂袖而出,仰望星空里繁星点点,只觉平生的一口气直冲胸膛冲上咽喉,又在咽喉里化作一股似冲天而起的豪情,将目光投向黑漆漆的平原城,征战一天的敌我双方都已大部歇息了,只有巡逻的士卒,刘岱心里是知道平原郡的富庶的,他能在诸多诸侯中立足,也算有几分眼光,很清楚平原郡这样的地方对兖州扬州诸地来说是多么重要。

只不过,刘岱心里想的是固守自己的属地,他看不到长远。

“这么美好的土地,不该让竖子占据!”使劲踩了几下脚下的大地,刘岱心中涌出的豪情更浓,嘿然暗道,“大丈夫,理当胸怀如此豪情!”

当时把剑出来,指天画地,状似疯癫。

此时平原城内,卓逸夫与众将安然静候,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他们都能感觉的到,最后的时刻,将很快到来了。

就在刚才,血刺的人送回来了消息,那五十个修葺者里面,有十多个就是对平原郡如今局势不满的人,经过刘岱派进来的和卓逸夫让戏志才遣出的人手四处联络,这些人一听原太守竟然也有意举号,他们怎能按捺得住?暗地里派人潜入太守府一打听,再叫人和原太守一接触,真就是王八看绿豆,趁着刘岱大军打来,里面有不安分的一撺掇,又听联络的人说已经打听到卓逸夫这竖子现在也顾不得他们了,也就是说,城外刘岱大军给了他巨大的压力。

总之,以这些联络人里“专业”的分析,就一句话的概括:现在动手,真是时候!

于是夜幕落下之后,公推出领头的之后,这些个心思叵测的就集合了几个有声望的,趁着太守府里请修葺工的当儿,这一行七八个人,勉强忍着心里的膈应换上麻衣,混在人群里进了太守府。

又原太守的心腹在外面看着,加上魏延吩咐过随来的亲信有意放水,这些志同道合的人钻进了太守的住房里,掩上门也不敢点灯,窃窃一阵私语,毕竟刘岱是泰山郡泰安郡的望族,更是一州郡守,此番倘若功成,刘岱面前,总得有首功次功吧?这怎么算?

同富贵本来就难,这种分富贵更难。

有人提出这个问题之后,这屋子里的几个人都坐不住了,有人公开问原太守道:“敢问大人,接应刘兖州之后,论谁为首功?”

太守闻言,勃然一怒,继而吞下心中的恶气,淡淡道:“本官身为一郡父母,自也无功可据。”

那人哼道:“空口无凭的好话,谁也说得。我倒有个主意,不知诸君意下如何。”

原太守怒气登时蓬勃而起,那人飞快说道:“那竖子决计活不过明日,想刘兖州何须人也?雄踞一地,决荡风云,平原郡既下,彼时我等,如何多时见他?不若众人便在简上标注名号,待城破之时,公推乡老奉在近前,如何?”

不待太守反驳,有人便道:“倘若事情泄露,那竖子得了这简,按图索拿,我等岂不是自投罗网?”

那提议的人大怒,喝道:“好啊,你敢怀疑刘兖州不是那竖子的对手?甚好,这番话也该细细记下,刘兖州面前,你休要领功。想刘兖州何许人也?讨伐董贼,素有名望,区区竖子,安可挡之?竟然一个草芥竖子吓成这等模样,平原望族,当除你家!”

那人也大怒,劈手来揪这个胸脯,骂道:“你怎敢如此坏我名节?!猪公,不是某不肯安分出力,这厮着实可恶,不揪打他,难出胸中一段恶气!”

这两人眼见要打将起来,陡然那太守低声厉叱,道:“大敌当前不思团聚合力,你两个反而自相闹起乱子,若如此各怀私心,竖子草贼如何诛杀?闹起动静叫那人知晓,你等不知他刀口锋利否?”

就在这时,这太守竟自墙壁抢下一把剑来,振臂一划,分开俱各不忿的两人,只是那坚持己见的,自内衣撕下一块白布来,咬破了手指上头先写了自家名号,一边冷笑道:“你等无谋短视之辈,安知某一番苦心!想那刘兖州,本便是此地望族,却如何平日里奈何平原不得?只怕胸中恶火,熊熊燃烧不止一两日。若无你我表明心迹再叫乡老村人知晓的明证,他若破了平原,只怕涤荡那竖子之后,便该算计你我。到时候,你我既无那竖子作制衡,前几日又叫那竖子诛杀了得力部署家院,那时候拿什么来让刘岱不敢趁机祸乱我等以助他刘氏作那黄雀?有此血书,待城破之时,当着全城人的面前将它献上,纵然刘岱心中有恨,也无非比竖子来之前更重一层而已。有此血书在,你我诸公,干系同担,荣辱与共,何愁有人暗藏私心?既要图大事,担当风险自古不变,如此干大事而惜身,与何遂高何异之有?良言在此,诸公自决,休待刘岱那厮下手,方悔之晚矣!”

经他这么一说,众人登时踟蹰起来,就算那太守,也觉十分有理。

他是清楚这些诸侯的本性的,刘岱带兵来平原郡,一来是他先前被卓逸夫羞辱,士族望门的脸面让他不得不这样。二来,平原的地理位置,也是诱惑原本看似属下却不能控制的刘岱的一个原因。

回头想想这被幽囚的日子,太守一咬牙一跺脚,发了个狠心,一把夺过那血书,道:“也罢,既然要图大事,也须担当些风险才行,此君之言,甚合吾意。”

当即咬破指头,在那血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又传给别人,森然道:“诸君,要图大事,必须齐心协力才是。不是本官为难你们,也不是本官不相信你们,这事情干系太大,不得不谨慎。倘若诸君里有不愿附骥的,休怪本官无情!”

有人耻笑道:“太守还当你手里有甲士么?怎生个无情?某倒想看看!”

那提议写血书的冷笑道:“最容易不过的事情——这血书上,什么名义都没有写,倘若我等推举太守大人将这血书往卓逸夫那竖子面前一放,便说诸君里有想要作乱的,因我等不愿跟随,便写了效忠于他的血书,一来诸君背心离异在先,怪不得某等心狠,二来愿借诸公人头,以安那竖子之心,此番接应刘岱不成,我等经此一事,定然同气连枝,徐徐图之,何愁大事不成?”

他这一席话,将几个胆小谨慎的听了个咬牙切齿头皮发麻,无奈之下,只好踊跃道:“既然是商议,前前后后大大小小有可能发生的事端也都应该考虑到,并不是我们不愿意和诸君一起做大事。诸君为平原计,为吾辈身家性命计,我等虽是担忧说话短了些分寸,但是绝对没有其他心思的。”

这些人将各自的姓名都写上了血书,有人又提议:“既然少不得要问刘兖州讨功,我们也不好独占,不如彼此知根知底的附属之家都写上,这样的话,一来事成之后更有制衡刘岱的分量,二来就算出了万一今夜里应外合之计不成,那也不用担心那些小门小户的去向那竖子高密。当然,第二层考虑的前提是诸君不可怀有私心,须同气连枝,回到府中之后,就应该向亲朋好友并着附属小户说明利害。”

原太守道:“善!”

于是挑选出这些人心中认为应该并且可以写在上面的家族的家主姓名,又想了些往日交往亲厚的细枝末节都写在上面。

有人提议将观望人家以及更多小户人家都写进去,有人说道:“我等既要担着如此风险,刘岱纵然吝啬奖赏,也应该会有不少好处,多一家,便多许多,何必写他?若是刘岱入主平原成了定局,难道诸君不愿以他家良田产业充实自家?”

于是这名单里,又剔除出去几家本来考虑可以写进来的大户,又将小门小户修改了许多,这才让善书者在血书上写上这里的几个人都点头同意过的家族的家主名字。

写完之后,原太守手持血书,仿佛拿着整个平原大户人家几千几万口的生命一般。

终究他还是胆小,不敢将这血书藏在自己这里,于是交给第一个提议写血书的那人,再三叮嘱道:“平原郡几千口性命,都托福在君身上了,千万不能让卓逸夫那竖子搜去!”

那人郑重接过,向众人拜了一拜,肃容道:“拼却某家业不要,也要保护这血书的周全。倘若事成,便唤诸君依计而行。倘若万一……那竖子如若知道这血书的存在,某定先使心腹来请诸君,当着诸君的面儿,将这血书付之一炬!”

太守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瞪住众人低声冷喝道:“此君者,担系君子也。本官却希望,所谓付之一炬的行为,永远不要发生!好了,外头有人接应,诸君当速速回家,召集起私藏的甲士来,三更时分,一起防火,刘兖州的信使说过,今夜讨逆大军枕戈达旦,只看城内火起城门大开,便举火为号一举杀入。且备好引路的向导人,待大军入城,便带领虎狼之师直扑卓逸夫竖子处。诸君,归吧!”

一行人从原路出出门,自有黑衣人带领着往外走,绕过修葺房屋的工匠,又绕开在外面把守着的面有倦色的军士。

有知道军事的,听原太守那心腹将领说这一屯军士是卓逸夫帐下很是精锐的一支,眼见这些如狼似虎的汉子也这般困顿,心内想道:“精锐军士已是如此,别的更不用说了,三更之后,或许等咱们打开城门,他们还不会反应过来。一场泼天的功劳,这般轻易到手!”

却不知,众人彼此告别之后,第一个提出写血书的那人刚一回到府中,便有几个精壮军士过来将他挟住,一个淡淡道:“主公等你多时,走吧。”

那人胆战心惊,又不敢多问,那军士里带头的忽然回头冲他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不用害怕,你府上的每一个活着的能喘气的,哪怕是一只耗子,也都在控制之下。先生说了,入夜之后刀枪无眼,有些个不长眼的或许会伤到他们,所以特意留了五百弟兄守卫,你不用担心。”

那人也有四十多岁了,怎能不懂这军士的意思,认命般叹了口气,心中道:“只盼苍天开眼,那竖子——不,卓将军能看在我不遗余力探听消息的份上放过我一条命在。”

心里还不忘不断告诫自己:“待会儿可千万不能说竖子什么的,倘若叫那些当兵的听到,就算卓逸夫——不,就算卓将军度量大,这些人也不会放过我!”

于是走了一路,这人心里就默念了千百遍称呼,甚至连这几个军士的称呼他都想好了,就叫他们军爷。

这一行行动如狸猫一样,到了卓逸夫面前时,军士们手一松,便将那人丢在地上。

随后典韦灵活地自外头黑暗里转了进来,低声打破大厅里的宁静:“大哥,没有尾巴。”

那人一见卓逸夫全身披挂坐在山头,自有虎视般雄踞的气势,心里叹道:“这般人物,刘岱怎会是敌手?只怕过不了多久,整个兖州都在他掌握之下了!”

只是心里很是可惜,这么一个有气度的人物,为什么就不能容望族呢?

他也不敢抬头,匍匐在地上,摸出贴身收藏的那卷血书,详详细细将太守府里发生的一切,几乎是掐着字眼一个字一个字斟酌着说了一遍,完了又连连请罪,道:“为了取信于这些贼人,小人无奈之下只好自作主张提出写血书一事,将军赎罪。”

卓逸夫哈哈大笑,命陈到和魏延将他提溜起来,温和道:“不错,待明日回去,你可以和有眼光的望族们说说,有机会我会亲自来你府上看看。”

那人连连称是,再三感恩不尽。

就在这时,似乎是凭空出现的一块石头一样,一个面容漠然行如走尸的人出现在卓逸夫面前,只说了一句话,这人便哗啦一声滑落在地上,魏延和陈到都没拽住。

“主公,此人所言,绝大半属实,另外,有人求见戏先生,也有机密要汇报。”

戏志才,那人认得,自己被胁迫着当内鬼就是他亲手操办的,甚至自己离开家门的时候,这个其貌不扬的文士还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换衣服,更过分的是,这个人习惯很恶劣,他还对自己穿着麻衣品头论足了一番。

更让他恐惧的是,那石头般汉子说什么?

绝大半属实?

那另外一小半呢?

昏迷过去之前,这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恐怕我把这杀人魔王称呼竖子的话,也就是这一小半了。”

甚至对卓逸夫让人暗中听到他们谈话的那种实力的恐惧,都没这么一个称呼的问题来的大。

让他彻底昏迷过去的,是那汉子的最后一句话。

还有人要来汇报?

会是刚才那几个人里的谁呢?

看这人这般胆小,厅内众人相视而笑,大战之前的沉闷倒为之一空。

卓逸夫按剑而起,看着戏志才笑道:“好了,先生也不用去见那个没有影的第二个内鬼了,这人虽胆小怕事,但还是有机智的,以后说不定还真有大用。”

典韦不满道:“只一个不好,这厮竟敢那么称呼大哥,他若会三拳两脚,看俺打他个再也不能直立行走!”

众人大笑,卓逸夫笑道:“切莫再叫他听到,若不然,以后上哪去再找一个这么好的内鬼去?!”

看看外头,渐渐夜已深沉,卓逸夫沉声道:“三更将到,两位先生坐镇这里,其余人,各司其职,天亮之前,还我平原郡一处安宁!”

程昱笑道:“主公此言,最见气魄,平原郡,自此便是主公所有,属下们也再非漂泊无依之人,我军再非飘萍之军。这里有先生做主,昱便去辎重处安排庆功宴,待主公与众位将军得胜归来,痛饮共庆!”

众人轰然应诺,戏志才拂一把短须,一双湛湛有神的眼睛里,有浅雾般的温润,心中道:“是啊,再也不是无根之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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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鼎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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