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可爱老头蔡伯喈
第一百零二章可爱老头蔡伯喈
卓逸夫之前隐约想过士林领袖的威力,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蔡邕一个不能安国定邦的文人,居然能让曹豹这样的一州二把手都流露出这么着急想被见一见的样子。
“士林,儒门,势力大如天啊!”卓逸夫由衷感叹一声,转念心里一动,这个曹豹,虽然也有野心,但也不是不能控制,这样的人,按照郭嘉的打算,是可以列为合作对象的,既然他想被蔡邕见上一见,那么,自己给他个台阶,或许还能有意外的收获呢。
当下转头一看,见徐州来使与曹豹已经耳语完毕,举步正要走过去说话,曹豹一脸热情地笑容,双手捧着那烫金红封地书信快步走来,牙齿上都反射着狂喜的光芒,连声叫道:“将军大喜,将军大喜!”
卓逸夫哈哈一笑,反问道:“曹将军莫不是得到陶刺史病体痊愈的准信了?我能有什么大喜,值得将军这么激动?”
曹豹尴尬干咳两声,勉强按捺住急剧跳动的心情,和缓了一下嗓音,然后才微笑着说道:“将军果然料事如神,某家刺史,身体日见有起色,这不,张罗着寿辰呢,四处广洒邀贴,将军这里,自然由曹某代为送上了。”
卓逸夫呵呵而笑:“人生七十古来稀嘛,刺史大人老骥伏枥,相信这一场大喜事过后,身体会越来越健康的。”
曹豹无论心里怎么想,有些话还是死死憋在心里的,脸上堆满释然的笑容,连声附和:“是极,是极,哎呀,某此番归去,可算是能松一口气喽。对了,蔡中郎此番来平原,是做客还是……”
卓逸夫嘿嘿一笑:“这可说不准啊,平原山清水秀,人杰地灵,蔡郎中一生致力于教书育人,眼看到这里淳朴的民风,好学的学风,谁也说不定他老人家心血来潮忽然就常驻不走了呢。啊,曹将军,你看斥候已经回来了,蔡中郎应该已经到左近了,要是不着急上路的话,不如我们一起去迎接他老人家吧,蔡中郎高风亮节,学识出众,实在是天下文人的楷模,今天来到平原,这是百年幸事啊,我们就算有再大的事情,再急迫的事情,我看也都比不上去见迎接他老人家啊,你说是不是?”
曹豹心里暗骂,你这不一通废话么,还不如说今天天气真好一类的话呢,不过卓逸夫给了他台阶,他也就坡下驴,心里还得承人家的这个情,笑容里就多了点深思的味道,拱手道:“卓大人所言甚是,如果就此回去,让刺史大人知道下官居然为了半日的路程而没有好好拜会蔡中郎,那可是了不得的罪名啊。”
和和气气地又说了几句废话,这两个人,卓逸夫领着朝廷的平北将军职衔,曹豹虽然在级别上也和他同级,但也得在细节上注意着,比如这时候相携走路的时候,曹豹就落后小半步跟在卓逸夫左下首。
平原城西门外,穿着寻常铠甲的民夫昂然挺立,曹豹奇道:“将军怎么不用精锐把守城门,难道不怕有心人趁机偷袭?”
卓逸夫傲然一笑,一挥手,民夫手中的铜锣只响了三声,城内刹那间涌出上千精锐军士来,城头肃然起茄,不片刻,城楼上站满了黑甲军士,曹豹心下凛然,这等肃整军纪,就算是徐州最精锐的丹阳精兵也比不上。
阳光下,明光铠的铁甲映的人眼睛生疼,鱼鳞甲漆黑如墨,远远看去,一片黑乌乌的萧杀里,间或有明光铠闪烁森芒,迫人胆寒。
曹豹心里暗暗记住,看来卓逸夫没有说谎,平原郡至少平原城的守军,都已经换上了这种新式装备。
他哪里知道,卓逸夫先送他装备,然后又利用阳光下视觉的偏差,在这一瞬间给他造成满城尽换新铠甲的假象。如果曹豹再疑心一点,脸皮再厚一点,到城头上去凑近了观看,就会发现有几个军士的“鱼鳞甲”还湿漉漉的呢。
又一声铜锣响起,军士们悄然退去,来如涨潮,去如流水,干净利落。
本来要见到蔡邕的一腔子高兴,这时候好似迎头被淋了一瓮冷水,曹豹的心里冰凉一片,如果这样精锐的虎狼之师,卓逸夫一旦能拥有十万哪怕数万,这对徐州来说都是个巨大的威胁。
疯子卓逸夫手里有一支庞大的疯子军队,这对任何邻居都是强有力的威胁,说不定哪一天醒来,卓逸夫已经站在徐州城楼上了。
曹豹心里连连哀叹,忽然之间,好像并不根深蒂固的梦想在这一刹那中被人狠狠掐断了一下,他不禁扪心自问,面对疯子一样疯狂,狐狸一样狡猾的卓逸夫,面对四世三公门生遍天下的袁本初,他曹豹有资格跟这些人较劲么?就算他不想称王称霸只想牢牢站在自己的位子上,可这些人会如他所愿么?卓逸夫如今虽然只有徐州军力的一小半,但刚才细节里展现出的惊人战斗力,足以让曹豹心惊胆战了,况且曹豹知道面前这个矜持着居然微微摇头表示出不满意的疯子卓逸夫,绝对不会只满足于眼前这点兵力的。
平原郡是个人口密集的地方,曹豹对这里也算比较熟悉,他知道如果卓逸夫真的要当疯子,平原郡绝对可以召集起五万以上的青壮男丁,以卓逸夫训练血刺的本领,加上短短半个月时间就锻造出新式装备的辎重后勤能力,半年之内,他绝对会向外扩张。
一个地方,当它的力量达到一个临界点,必然会主动往外扩张。何况如今争世已经到来,卓逸夫这样有虎狼之心的人,他会对领土没有追求么?
军力充沛,野心足够,卓逸夫必然会向外扩展,徐州,或许会成为这个疯子的第一个目的地。
曹豹脸色顿时难看的很,感觉到卓逸夫刀子一样的目光在打量他,陡然灵机一动,假装不满道:“在蔡中郎面前,将军又有什么号隐瞒的呢?想蔡中郎不远千里而来,正应该第一时间将平原最美好的一面展露给他看,如果他老人家愿意去徐州,某敢肯定,刺史大人一定会将所有最好的东西呈现给他看。”
卓逸夫一声冷笑,曹豹满面通红,怒道:“难道某说的不对么?”
卓逸夫耸耸肩摊摊手:“这倒不是,我想着蔡中郎本身是个文人,又经历了董卓之乱,恐怕对刀兵不是那么抱有好感,曹大人的好意,自然是好的,但如果让我麾下杀气腾腾的儿郎们刀枪森严铠甲分明地跑出来迎接蔡中郎,恐怕他是不怎么高兴的。”
曹豹恍然大悟,惭愧对卓逸夫谢了罪,连声道:“将军心细如发,下官十分佩服,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嘿!将军说的不错,蔡中郎这样的文人,和我们这些大老粗不一样,本身就认为刀兵乃不祥之器,如今又遭受了董卓祸乱京师的事情,自然越发不待见。不过,将军既然想到了这些,为什么不把平原郡文治的一面展现给他看呢?”
不过这句话一说完,曹豹就自己先讪讪笑了,臊眉搭眼地摇了摇头。
平原郡的文治,那是绝大部分都落在大族望族身上的,卓逸夫进了平原郡之后就趁着彻底铲除原太守的机会,将这些个世家大族好生收拾了一顿。现在平原的望族,无论慑于卓逸夫的武力,还是真心想投靠这个新崛起的北方诸侯,这时候的他们,一定会小心翼翼地观望。反之,卓逸夫何尝不是同样也在观察这些望族?他不会在这个时候给这些个望族接近蔡邕的机会的,如果要将平原的文治展现给蔡邕,就必须让他们接近蔡邕,倘若从蔡邕这个很明显是卓逸夫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弄来抬高身价的儒林领袖一高兴和这些望族走到一起,这个招牌还值得用么?卓逸夫费尽心力网罗蔡邕来平原郡还会有意义么?那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曹豹间接地领略到了疯子卓逸夫的霸道,同时他也有些幸灾乐祸,蔡邕是个读书人不错,是个君子不错,这么明显地欺之以方,难道蔡邕会看不出来?如果蔡邕和这个疯子闹翻,是不是可以请去徐州呢?曹家在徐州也是书香门第呢!
猛然间,陷入狂喜的曹豹听到身旁卓逸夫从胸腔里发出的一声冷哼,登时一个激灵,抬头看时,那一双刀子似得眼睛,似笑非笑盯着自己看,好像自己被扒光了丢在卓逸夫眼前。
“这个疯子,简直是一个……一个天才般的疯子,好像谁也瞒不住他!”曹豹不着痕迹地打了个寒颤,不由想起这段时间以来卓逸夫的所作所为。
曹操不容于他,他提前发觉了,并且早早做好了安排,临行前还从曹操那里拉来了自己的一拨人马;刘岱要害他,他也提前发觉了,两次打败刘岱,让这个兖州的诸侯如今灰溜溜地颜面无光地躲在自己的小窝里不敢再跳出来叫嚷了。
这一次,自己的心思,居然被他一眼看穿,难道世上真的有这种人?
闪电般转念的时候里,曹豹又想起了徐州那个躺在病榻上看似日薄西山的老陶谦,这个让自己佩服又可怜的老上司,似乎也有这样一双眼睛,尽管这双眼睛在自己的记忆里偶尔惊鸿一瞥地闪过一两次。
恍惚中,似乎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不断对自己说:“你是争不过他们的,人老成精的陶谦你争不过,垂垂老矣的陈珪你争不过,小字辈的卓逸夫甚至陈登,你也争不过。”
遽然间,曹豹听到卓逸夫发出一声欣喜的欢呼:“来了,蔡中郎来了!”
曹豹急忙摇摇头,将脑海中的恐惧甩开,谁知眼前有亮晶晶的水珠随着他摇头掉落地上,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居然满头都是冷汗。用手一摸,皮肤很冰凉。
西边的官道上,耀眼的阳光下,一辆马车踽踽而来,车子走得很慢,好像荷锄晚归的农人,驾车的车夫也不着急,并不挥鞭,任由马车踢踢踏踏地赶路。
车帘随着车子的走动微微摆动,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个人影,似乎在活动,却看不清楚在干什么。
车子之后,跟着十来个寻常汉子,刺眼的阳光下,他们并着肩,隐隐将这辆马车保护在中心,不紧不慢地走着路,与马车保持同步。
而让人吃惊的是,在这一车数人之后,又跟着足足五辆大车,遮盖的严严实实,每辆车上有两个车夫,小心翼翼地赶着车,似乎车里装着琉璃一般。
卓逸夫大步赶了过去,迎面那十几个汉子躬身失礼,口称幸不辱命。卓逸夫一摆手:“这一趟你们都辛苦了,论功行赏自有安排,回去好好休息吧,石头最近不会再给你们安排事情。”
疾步跟来的曹豹又一次骇然,他百分百肯定这十数个汉子一定是凶名远扬的血刺,他们的面目很平常很普通,曹豹努力想记住,却怎么也记不住。因此他才骇然,如果得罪了这样的人,他们会无时无地地盯着你实施刺杀,这种人,该怎么防备?
卓逸夫并未拦住马车,车里的人也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居然将车帘从里面死死揪住了。
曹豹心情大好,看来里面的一定是蔡邕,是对卓逸夫不太那么友好的蔡邕。
卓逸夫示意车夫下车,他自己抄起车鞭啪一声甩了个鞭花,竟自己赶着车子慢悠悠开进了平原城里。
曹豹一咬牙,又厚了一次脸皮紧跟了上去,后面典韦禁不住和陈到嘀咕:“这位曹大人脸皮咋这么厚,大哥没让他跟着啊。”
陈到扯了他一把,这才乖乖跟在后面也向郡守府里开去。
卓逸夫这会儿也是满心忐忑,像蔡邕这样的人,极有风骨,不为强权所留,不为人情世故所羁,他能留在平原么?他会留在平原么?
车内传出咕噜咕噜饮酒的声音,偶尔停顿一下,好像是这个怪老头在偷听外面的动静。
呃?偷听?
卓逸夫自己都觉着好笑,蔡邕会偷听么?
车子到了郡守府,卓逸夫缓缓停住了马车,但蔡邕似乎仍然没有下车的意思,只好对闻讯一起涌出来迎接的戏志才四人耸肩苦笑,指了指大门示意大开,自己驾着车子,径直进了前院,一直到了前厅门口,实在再不能往前走了这才停下。
卓逸夫对郭嘉捉狭的目光怒目而视,实在奈何不得这家伙,只好自己先行放弃,跳下车来叉手站在车旁,清了清嗓子恭恭敬敬低着头:“蔡大家,到地方了,请下车吧。”
戏志才忍俊不禁,郭嘉哈一声笑了出来,众人哪见过卓逸夫有这样的无奈遭遇。
卓逸夫没见里面有动静,摸摸鼻尖往前凑了一点,又要再叫时,嗖一声,车帘被从里面扔了起来,擦着他的鼻尖飞过。
卓逸夫吃了一惊,慌忙往后面一闪,就见一个青衣络须老头从里面窜一样钻了出来,跳了下来,容貌清矍,十分清瘦,头发微微有些散乱,有点昏黄的眼睛飞快转了一圈,然后一把推开讪笑着档在眼前的卓逸夫,指手画脚指挥着后面的几辆车子:“上面是我一生的收藏,搬运到文姬那边去,给我小心着点!”
众人目瞪口呆中,蔡邕矮身往前厅里一窜,脚步居然分外灵活,一点看不出上年纪的样子。
众人无奈,只好也跟了进去,只见蔡邕往客席上有模有样一坐,目视卓逸夫半晌,突然用那浓重的洛音开口问道:“你说,是我现在拜你这个平北将军呢,还是你来拜我?”
卓逸夫愕然,继而大喜,不由对这个刚才还头疼十分的老头多了三分亲近,七分好感,这是个可爱的老头嘛,应该不会太死板!
不过,他那句我拜他,是什么道理?
卓逸夫被刹那间的幸福击地有点熏熏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腿弯里被人一踢,不由自主五体投地地拜了下去,回头一看,郭嘉使劲使眼色,好像有所暗示。
再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喜交加的蔡琰从内堂里奔了出来,捂着嘴珠泪簌簌地看着故作样子的蔡邕,蓦然大泣出声。
这时候,卓逸夫终于明白了,狂喜过后,心也彻底放下了,看来,蔡邕这是累了,真的打算在平原休息了。
曹豹的脸,黑的跟锅底一样,他怎么也不明白,卓逸夫这个疯子究竟有什么好,竖子一个,蔡邕居然……要把才名远扬容貌倾国的女儿下嫁给他?
不说曹豹,就算戏志才郭嘉等人也又惊又喜,蔡邕这个儒林的领袖能摆出在平原常住的意思,这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如今看他的意思,似乎真的有在这里安家的打算?
身为士林中人,他们远比寻常人更知道蔡邕的分量。这个文人领袖留在平原,足以堪比五万精兵,这对平原,对卓逸夫的名望都有莫大的抬举作用。如果他真的会同意将蔡琰下嫁给卓逸夫,那么,卓逸夫一跃可称为士林不再那么敌视的存在。虽然还比不上袁绍四世三公的名头,但在袁绍袁术之下,恐怕北方再没有哪一个年轻的诸侯能在名望上压卓逸夫一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