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选拔
弯月在夜空中逐渐横移，时间来到了亥时。在这个时刻几乎大多的酒楼、青楼都已经开始准备打烊了，大街上的熙熙攘攘也已经消失了，大部分南原府城已经进入了沉睡之中。
但仍然有一些青楼、窑子还在经营，一个个喝得烂醉的痞子市侩出入这些彻夜不休的风月场所。那凤华楼三楼靠窗的位子上，正坐着一个穿着华丽的俊美青年，端着散发着迷人酒香的酒杯，眼神恍惚地看着楼下几个穿着暴露的姑娘舞动。
此时凤华楼里的客人已经不多，除了和俊美青年一样看着舞女听着乐声地坐在二楼三楼的雅座上。位于偏角的那一个个昏暗的房间里，正传出一阵阵令人难堪的喘息，俊美青年闭上眼睛轻轻嗅了嗅，露出陶醉的表情，仿佛闻到了空气里的春意和奢靡。
“嗯？”
俊美青年忽然睁开了眼睛，透过木窗看向天相楼的方向。
“胡公子？”旁边同样迷醉的一个华丽青年察觉到胡雷海的反应，开口问道，“怎么了？”
“徐清那个贱货，在天相楼不知道和谁动起手来了，”胡雷海也是后天圆满的高手，在潜龙榜上有着四十六的排名，在卧龙雏凤榜上也有第三十七的水平，天相楼离凤华楼并不远，他自然微微有所察觉，“她和我交手数次，她的内力我熟悉的很，只是跟她作对的那几个都挺陌生的，我也分辨不出。”
“胡公子果然是实力超群，我可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一旁的青年吹捧着，也不知是真是假。
“盛勋，你可别拍我马屁了，”胡雷海轻轻笑了笑，仰头饮尽杯中的美酒，“你今晚在这里，你们盛家想要什么，我还不知道吗？你说你想听听徐清来谈判也让你听了，是时候做出选择了。”
“徐老爷子旧伤复发，命不久矣……”盛勋摇头晃脑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南原府城的平衡将要打破……胡公子，你知道的，我盛家不像你们胡家，我们没什么野心，能在徐家和胡家的夹缝中生存，我们已经很满足了……”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胡雷海非常平静地说道，“如果安逸于现在的平衡，没有不惜一切前进的心，谁都迟早会死在弱肉强食的荒野之中。徐家一倒，我胡家就会成为城主家族，你们盛家自然而然会更进一步。”
“让我们盛家上位，你们难道不怕步徐家的后尘吗？”盛勋似笑非笑地说道，像是带着些许讽刺的意味，“而且，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你们胡家难道忘了那个疯子？我仔细想想你当年没少被他揍过吧。”
“那个疯子？”胡雷海面无表情地说道，“多少年了都不见踪影，怕是不知道死在哪个地方了。就算他还活着，等他回来，城钥早就在我们手中，他再疯也无力回天了。”
“而事成之后我们两家自然又是敌人。不过成王败寇，倒那时候自然是各凭手段了，”说到这一点胡雷海倒是大度的很，非常坦然地笑了，“不过我希望我们现在还能把酒言欢，不然今天我也不会在这凤华楼招待盛勋兄你了。”
远处的阴影中好像有着刀剑出鞘的声音，但盛勋像是完全没听见，脑袋跟着琴声摇晃着：“胡公子啊，这种选择阵营的事，我总要多考虑考虑。万一选错了边呢？”
“选没选错……就要看你选哪边了。”胡雷海给自己，又给盛勋各自斟了一杯酒，一边碰杯一边慢慢说道。
沉默。
“胡公子，你说我一个人拥护你能怎样？”盛勋睁开了眼睛说道，很无奈的样子，“虽然长辈都喜欢我，可我没有实质性的话语权啊……也是我太穷，不然靠钱也能帮胡公子您收买些族人了……”
胡雷海心里暗骂着：“你今天过来不就是代表着你整个盛家的意思吗？要不是非常时刻，老一辈出来谈判必然被徐家察觉，怎么可能派我们小辈出来？为了那点钱还要脸吗？”
心里虽然把盛勋骂了个狗血喷头，但仍然笑容满面地拍了拍手，一旁的老鸨立刻拿出了其实早就准备好的银票递了过去。
“让胡公子如此破费，确实是不好意思，”盛勋倒是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地收起来，“所以就在选拔前夜？”
“没错，宝灵山的争宝会之后，”胡雷海点了点头说道，“两场盛事安排的如此相近，作为城主家族的徐家必定是精疲力尽，最为放松的时刻出手，这场奇袭必将会有奇效。”
“那我盛家就先恭喜胡庆老爷子登上城主之位了，”盛勋酒足饭饱似的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我盛家也得回去早做准备。胡公子，告辞。”
“不送。”胡雷海都懒得再抬眼看他一眼，只是哼了哼。利益关系罢了，虽然耗费了些代价拉拢盛家，但还得提防着盛家在背后捅一刀，要是盛家看着两蚌相争，自己来个渔翁得利，那显得胡家也太蠢了。
“公子，我们真的要帮胡家？”
已经走出凤华楼的盛勋身边的仆人小声问道。
“帮？什么叫帮？”盛勋对此嗤之以鼻，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不去跟徐家告密就已经算是帮了。主要对付徐老爷子的还是胡庆，咱家老爷子就是在旁边帮衬帮衬而已，再去追一追徐家剩下的人。别的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一大堆好处，何乐而不为？”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把这个情报卖给天相楼？”
“天相楼卖的就是情报，刺探情报的本事当然是一流的，”盛勋笑着说道，“这些事他们不知道才怪，胡家肯定付了一大堆钱去堵住天相楼的嘴，只不过”
“想在这荒野中活得潇洒，还是得学会做人，”盛勋轻声说道，“学会看眼色，学会做中立。天相门就活得潇洒，无论哪个势力都不会去想着消灭它。为什么？”
“做任何事都不要做绝，任何事都要留一线。万事万物都没有绝对，无论如何都要给自己留一条生路，这才是生存之道。”盛勋低声喃喃着。
……
天相楼。
“侯三炳，选拔之前不想惹事吧？”徐清略微面带愠色地说道，“你们八骸帮大费周章地在整个南原府到处跑，还到处劫掠抢人……就不怕那些无辜百姓亡魂入梦吗？还不就是为了这次选拔？听说还去问过旁边潜羌府？可惜啊，人家根本不给你们面子……”
“我听说这次选拔你也会参加啊徐清，”精瘦男子侯三炳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要是再废话，我不介意让你在选拔开始前就香消玉殒。”
“说得好像你打得过我似的，”徐清微微地笑了，举起手中的长剑指着侯三炳，“要不我就来讨教讨教你侯三炳的手段？不过毕竟您也是前辈，要是两三招就败给我好像确实面子挂不住，要不晚辈先让您三招？”
“三哥，该走了。”旁边的万冬有些焦急地说道
“哼，就会耍嘴皮子的死丫头片子，”侯三炳恨恨地骂道，“我们走！”
听到号令的其他三个人立刻行动起来，其中实力最强的老四万冬手持长刀对准墙上的窗户就是一劈，坚固的琉璃窗户一触即碎，四个人一个接着一个地冲了出去，身上的黑衣让他们在顷刻间消失在漆黑的夜幕里。
“多谢徐清大人出手相救。”林轩捂着自己的胸膛站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不用谢我，”徐清的脸上重新露出了温和，一边将手中的两柄长剑收回剑鞘，“除了那个侯三炳和那个壮汉马天啸，剩下的那个后天圆满我也很难击败，更别说身为先天的万冬了。他们也是忌惮于天相楼的实力，一击不成，留给他们的时间也就只有几句话。”
话音刚落，远处的石门立刻进来了一名男子，散发着强大的源气，一个闪身就落在了林轩和徐清的身旁。
“这次这位客人遭遇刺杀，是我天相楼的失误，”这位男子虽然实力强大，却并没有摆强者的架子，而是略带谦卑地说道，“也是多谢徐清大人出手了，才没让我天相楼丢了客人又丢了面子。”
“举手之劳。”徐清淡淡地笑了笑。
“跟姐姐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多管闲事你就是不听，”一旁的徐灵不满地抱怨着，“老是这样总有一天要栽跟头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啦。”徐清摸了摸妹妹的头说道。
“徐清大人你是先天吗？能爆发出银白色的源气，”林轩有些疑惑地问道，突然的他也觉得有些唐突，慌忙又补了一句，“我刚刚看到徐清大人名列潜龙榜上，感到奇怪才有此疑问……”
“你不知道吗？”这次倒是轮到徐清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惊讶之色，随即嫣然一笑，“只有到了先天境界才能修炼源术，但各大势力各大家族都会有相当厉害的高手强者去简化源术，造就一种伪源术，能让自家后天的年轻人都能够学习。”
“你刚才不也爆发出青色的内力嘛！这都不知道？”徐灵嘟嘟嚷嚷着说道。
林轩这才松了一口气。自从入城之后他就再也没敢暴露出自己的青色内力，就是害怕有人会知道自己拥有后天也能修炼的源术。刚才为了抵挡万冬不得已才暴露出来，现在有了伪源术这个说辞，他也算能圆得过去。
“我还觉得奇怪，”徐清蹙着眉头思考着，“虽然你看起来是个富家公子，但从行动举止上一看就明白肯定是来自于荒野的村庄中。你不是什么大家族的人物，却修炼有这种强大的伪源术。”
“啊，我这是别人赠送与我的。”林轩心脏一停，赶紧找辙解释道。
“赠送？哪个家族怎么财大气粗？”徐清倒是更惊讶也更好奇了，“伪源术在天相楼的奇术榜上作为一个整体也位居第十，各大势力都绝不外传。那些兼容性极强，给予普通弟子的伪源术就算了，像你刚才施展的那强大的只可能给核心子弟的伪源术，当真不是你偷来的？”
“徐清大人说笑了，怎么可能呢，”林轩脑门上全是心虚冒出的汗，脑子里闪出所有自己认识的人的名字，“何斌！就是那个冥锋门的少门主，我在成人礼时救过他的命，他报答我才……”
“原来是这样。”徐清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到底信没信。
说谎了，也没完全说谎，不过好歹圆回来了。
“抱歉，”徐清略带歉意地说道，“还不知这位公子高姓大名？”
“林轩，”林轩说道，同时指向了一旁的佟九，“他是佟九。”
“虽然两位公子都未曾登榜，但两位的实力我还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徐清点了点头说道，“想必这次来我南原府城也是为了选拔一事吧。”
“什么选拔？”佟九非常实诚地问道。
“我们确实不清楚。”林轩也只好老老实实地承认。
“你们竟然也不知道？”徐清十分惊奇，她倒是觉得这两人越来越有意思了，“我大荒境内即将发生一场大机缘，这场机缘据说能够让人一步登天。其他两个王朝，甚至是妖域都会有人争夺。我们府城也有机会争取，但这个机会还是在南原府城选拔，前几日选拔的消息就已经散布整个南原府了。”
“看来这就是莫崖大人所说的机遇了，”林轩心中暗想，府城散布消息的时候自己还在荒野之中，也难怪自己不知道，“可到底这机遇是什么，还得在选拔中胜出才能知道。”
“小姐姐，小姐姐，你看我的实力能通过选拔吗？”林轩还没开口，佟九已经率先冲了过去。
“什么小姐姐，”一直没插嘴的徐灵在一瞬间瞪大了眼睛，立刻开始咆哮起来，“小姐姐是你能叫的吗？这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能叫她姐姐你明白吗？”
“佟九公子的实力确实不俗，不过选拔中高手如云，我也不敢轻言，”徐清柔和地说道，直接忽视了自己妹妹的大呼小叫，“就比如刚才我们遇见的几位八骸帮首领，胡家的胡雷海，都是在潜龙榜上有名的人。我们南原府城的选拔还算轻松，只有少部分人修炼有伪源术，佟九公子还不算吃亏，但真到了参加机缘的时候，集合的是整个凡界的精英，那绝对所有人都修有伪源术，而且接近甚至达到人兵合一的肯定也有很多。我想爷爷会考虑到这一点，估计还是会选择修炼过伪源术的以及境界上能够人兵合一的，比如林轩公子。”
“徐清大人，请问您的爷爷应该是？”林轩突然问道，其实他刚才看榜的时候已经看见了，不过还是得确认一下。
“对，我和我妹妹都是南原府城城主徐震磊的玄孙女。”徐清说出来的时候也没有半分骄傲，语气反倒是更加谦和。
虽然本来是打算亲自登门城主府的，不过就自己这样的估计门卫都会把自己拦下，引荐信估计都会被认为是假的吧。既然遇上了，林轩还是觉得如果让徐清去给他爷爷成功率会更大，又是徐震磊最喜欢的后辈，总比自己跪在地上磕头，过于阿谀奉承要好得多。
“我想林轩兄你现在还是要好好养伤，毕竟离选拔没几天了，”徐清说道，眼神中略带关心，“虽然伤并不算很重，但肯定是会影响选拔的。”
“徐清大人，这个，我想请您带给徐震磊大人。”林轩取出那份从林海庄就一直小心踹在怀中的引荐信。
徐清微微蹙眉，接过引荐信看看了封面，突然不由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这一笑吓得林轩差点跌倒，难道徐清觉得这信假得太过可笑？
“我知道了，林公子你放心好了，”徐清轻轻颔首，好好收好信，“我一定转交。”
“多谢徐清大人了。”林轩松了一口气。
“嗯，我和小妹就先告辞了，”徐清说道，嫣然含笑，“选拔之前还有一场宝灵山的争宝会，相信还会和两位公子相见的。也期盼看到两位公子在选拔中的出色表现。”
说完徐清深深鞠了一躬，拉着还在跟佟九边吵边打的徐灵离开了。
“我们走。”林轩拍了一下还在跟徐灵远距离张牙舞爪的佟九，忍着痛咬着牙说道。
“大哥你这伤得去医馆吧，”看到林轩走的如此勉强，佟九赶紧跟上扶起林轩，“真是不好意思，又让大哥你救了我一次，惭愧惭愧……”
林轩又一个趔趄。好家伙，这货到现在还以为八骸帮的人是来杀他的，不过这样也好，不然佟九救了自己一次就算还了自己人情了，如果他以为自己又救了他一次，那不是血赚？
“没关系，没关系，”林轩呵呵笑着，一遍遍在心底告诉自己把佟九留在自己身边是在保护他，这是善意的谎言，不然让傻里傻气的佟九一个人，天知道真正暗杀他的人能让他死几次，“不用去医馆，赶紧去找个客栈请一个大夫来看看就行了。”
唉，佟九自己都这么认为了，自己突然反驳他不是让他犯迷糊吗？就这么顺着他的意思说就好了。
一直这么自我暗示，其实林轩心里还是有点虚……
深更半夜的想要找一家客栈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选拔的事，不少人从南原府各地赶了过来，客栈几乎全部住满了。佟九倒是一直在指使着徐越到处乱跑，徐越却一直嘟囔着什么要去准备泯龙卫的军中比武，装着去找客栈结果一个人跑掉了。
“啊看到了看到了，那边还亮着灯呢，”一直折腾到子时，佟九无比激动地指着前面的亮光喊道，“总算找到一家有良心的客栈了。”
因为老是找不到能住得下的客栈，佟九还是坚持带着林轩先去了一家医馆，强行踢开了人家的门，结果还是林轩一拳打在佟九脑袋上逼着他向老板道歉。现在的林轩总算可以不依靠别人自己走路了，凭借后天圆满的恢复力，两三天其实也差不多了。
再者，有那封引荐信，自己用不用参加选拔还是两说。
佟九放开脚步冲进客栈，对着打着瞌睡的老板喊了起来
“老板老板，赶紧给我们俩来——”
“来一间房间，谢谢。”
林轩刚跨入木门的门槛，就听见了一个冰冷的女声，他一抬头便看见了她。
那人头戴带纱斗笠，面似皎月，身穿墨青色绸衫绣有暗红莲花，青丝半扎，其间散落，露出几缕红丝，添了些狂狷邪气，身后背负一柄长剑，通体乌黑，隐显血色，令人不敢逼视。
林轩也是笑了，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打断了佟九说话。
“到底……几间？先给谁？”老板打着哈欠，迷迷糊糊地问道
那女子抬起手一拍，她手腕上的银镯撞在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先来的，自然先给我。”
“凭什么！我和我大哥可……可是……”佟九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林轩只看见那女子芊手在腰间一挥，抽出一柄赤金红刃，雕文华贵的匕首，在她手中舞动一圈后直接顶在了佟九的喉咙上。
“以和为贵，以和为贵，”林轩赶紧冲上来圆场，他都不敢去碰那女子，而是推开了佟九，“谁先谁后有这个必要吗？反正房间是够的对吧。”
“哼……”侠客般的女子冷冷地哼了一声，收起老板递来的钥匙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到头来，林轩还是因为房间不够只好跟佟九挤在了一屋。佟九倒是大度的很，坚持让受伤的林轩睡床上，自己躺在地板上，只不过佟九的鼾声确实更让林轩难以入睡。
林轩瞪着漆黑的天花板，想着自己的心事。刚才那个侠客般的女子，估计也是来参加选拔的吧……她没有爆发内力，仅仅是气势就让他感到无比惊叹了，这南原府城中就有如此水平的人，更何况大荒境内？何况整个凡界？
也许自己不用参加选拔就能去争夺那场机缘，但自己又能走多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