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绕指柔
楚凌谦出去后,倾城抬眸看向楚凌渊,“四哥,你们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楚凌渊黑眸沉沉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没事。”
倾城皱眉,“你别骗我了,就你们刚刚那样,明眼人都能看出端倪来。”
楚凌渊饶有兴味,睨她一眼,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你没听说过?”
倾城:“......”
不过她此时实在没有同他开玩笑的意思,想到某种可能性,她终于还是开口,“四哥,我不希望你们因为我成为敌人。”占州疫情
许多年后倾城才明白,许多事情,在冥冥之中早已经注定,不论怎样挽回,怎样挣扎,在命运的支配下,都是苍白无力的。
楚凌渊闻言皱了皱眉,只深深瞥了她一眼。她捉摸不定他的意思,蹙着眉头,却无法再深思下去,疫情才刚有了些进展,深入疫区,是她此刻最想做的事情,亦是责任,刻不容缓。
转身继续收拾,她手中快速整理,将这几日配的药方迅速理好。
楚凌渊站在她身后,眼中虽探寻,心中却早已有了决断,“你当真要去?”
倾城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道,“于情于理,我都应当去。”
为还天地安宁,为还百姓平安,身为司医,她有责。
他一双眸子坚若磐石,十分表情认真,沉沉道,“我同你一道去。”在触碰到他眼神的一刻,倾城就知道他动真格了,他从不同她开玩笑,她一向明白。
倾城这下可不淡定了,皱起秀眉,焦急道,“不行,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如今医馆是整个占州城最危险的地方,如今无药可医,一切都是未知的。未知最能让人生出恐惧,她心里七上八下的,绝不敢让他去冒这个险。
楚凌渊重新锁住她,深眸如水,“你也知道危险?”
倾城就事论事,坚决道,“我是司医,我去是天经地义。”在这件事情上,她有自己的原则绝对不能做出退让。
楚凌渊一双深眸紧紧锁住她的,像是要将她看穿了去,若是常人也许早就被他这股子清冷的气质震慑住,可她丝毫不避,更不曾退让。看着占州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妻离子散,叫苦连天。街头巷尾挂满森寒的白幡,哭到沙哑的影影绰绰的哭泣身,一下一下撞击在她的心上,猛烈如斯,扯得她生疼,痛入心骨。
看着民不聊生的这般境况,她心中特别不是滋味儿,夜夜辛熬,只求早日能找到能治病的方子,只要能多救下一人,对她来说,就已经很欣慰了。
她叹口气,“四哥,你在外面,稳住民心,我在里边也够才能安心。”医馆里的情况,凶险万分,她宁愿自己去闯,也不想他受伤害。他是八十万大军的将领,震慑四方如狼似虎的敌人,他若有事,多年来潜伏的敌人蠢蠢欲动,八方来犯,国必动摇。
她只知,他不能有事,不论是为她,还是为国。
这一次,她只能自己去闯。
见楚凌渊还是不置一词,她心里始终有些忐忑,她最怕他这个样子,让人捉摸不透。
他久久未言,倾城有些失落,哽咽道,“四哥,就答应我吧!”
良久,楚凌渊深深看她一眼,道,“万事小心。”
“四哥,谢谢你!”
“我只希望,你完完整整的还我一个风倾城。”他捏捏她的脸,抿唇一笑,露出脸颊处浅浅的酒窝,映在她眼中,胜过千树万树的繁花,雪水漓漓,她纵身痴醉在他给予的心安之中。
眼前男子,时清冷如寒冰,时霸道侵人心骨,时又温柔似春水。看尽他的百态,她觉得自己当真是沉醉了。这一刻,她仿佛不再是风倾城,她剥离了这具飘荡在世间的肉体,她孑然一身,只携缥缈如烟的一具灵魂,寻到这世间另一具与她相合的魂。
孤傲的蝶退下怯懦,涅槃重生,蜕变成新的她。
不论事情会如何,在临别前,他的支持,是她最想要得到的。他相信她,是她精疲力竭了无生意时坚持下去的信念与力量。
他垂首,在她额间深深烙下一吻,声音却沉沉道:“一定要好好的!”他轻轻在耳旁的的嘤咛,其中掺杂了太多的情绪,是无奈,是不舍,亦是焦心,她都能懂。肩负重则,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影响到万千百姓的性命,很多时候,他顾不了儿女情长。
身在皇家,又有谁人能够苟且?
她理解他的难。
她收起那喷涌而来酸涩的情绪,对他回之一笑,眉眼弯弯,灿若星辰,“好!”一字箴言,胜过千言万语。
此时万物皆静,他将她紧紧拥入怀里,是前所未有的力道,倾城清楚的感受到他的力道,他的情绪。
这些天在占州,她很明白,身在高位,他不比任何人轻松,调遣部署,防控疫情,慰问百姓,他鲜少有时间能够稍作歇息,高处不胜寒,她心疼他,却有无能为力,只能将千丝万缕的愁绪,化作一缕绕指柔,抬手触上他冒出些许青色胡茬的下颌,缓缓向上,抚平他深深皱起的眉头,她逼退眸中泪意,心疼道:“多少天没好好休息了?”
许是她的手太过冰凉,他微微蹙眉,攥住她作乱的手,放在唇边,灼热的呼吸,瞬间熨烫她冰彻,低语道,“没事。”
良久,她伸手拉开紧紧搂在她腰间的手,垂眸道,“时候不早了,四哥,我要走了,你一定保护好自己。”
“好!”淡淡一字,却像是定心妙药,给予她心安。
......
此一别,山一程,水一程,或许便是生死别离,天人永隔。
她挥去眼角残泪,毅然离去。
马蹄声声急,载她飞驰在街头巷道。
寒意从车帘猛烈袭来,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城中空空,惨淡萧瑟,像是久无人居的无人鬼城,看得她心中凛寒。
心寒之间,一声声梵音重重响起,层层叠叠,起起伏伏。钟山寂寞千年余烬,一缓一撞,撞入人心,
她深受触动,轻声道:“任世间纷乱,这钟声却日日不变,普济寺倒也真有一份普济众生的心。”
叶天礼一路同来,心里同样心生悲壮,道:“这次瘟疫,普济寺折了不少僧人,却日日撞钟,不曾改变,足以见其普济之心啊!”
普济寺是千年古寺,黄瓦青砖,每一物,都是佛意的诠释者。僧徒们日日抄佛念经,为逝者祈愿。愿逝者安宁,生者康健。
倾城低语:“但愿这次的药能有效果。”
叶天礼叹息,“是啊!再这样下去,别说我们,百姓也撑不住了。”
叶天礼转头看她,“对了,这次有退热效果的方子司医可是加入了独特的药。”
倾城抿唇道,“嗯。这次我用了些峻猛之药,本也是大着胆子配的,不料竟还有些效果。”
叶天礼翻看了倾城的药方,蹙眉道,“或许,是我们先前太过拘泥于古方,忽略了这次瘟疫的不同之处。”
“是啊,先前我们的确是太过束手束脚了,导致犯了大忌。”
“那不如我们便放开手脚,在用药上面大胆一些!”
倾城点头,“叶太医所言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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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疫之下,举国悲痛。
楚凌谦去了岳州三日,果然带回八百担粮食。
天穹皇帝亦是对占州疫事十分上心,已经下旨给户部,拨款三十万两白银,物资方面的压力一时间便轻松了许多。
这次疫情来得突然,本是热瘟,却在寒冬之后转为湿寒之瘟。倾城他们一直以来忽略了天时对这次瘟疫的影响,想岔了这些细节上的问题,才导致配药上出现了问题。
发现问题所在,倾城和叶天礼到了医馆,查探了病人的情况,却发现先前有用的药方只是对发热患者有用,对喘咳等症却是毫无疗效。她拧眉记录下一些特殊症状,便开始连夜研制新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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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消融,最是寒冷。
在这样寒冷的天,本应肃穆,却自占州传出好消息。司医风倾城以射干麻黄汤、麻杏石甘汤、小柴胡汤、五苓散多方组合,巧妙配伍,依据患者病情有所取舍,重用麻黄、紫菀、生石膏、茯苓、青黛、大黄等药,最终配制出八个有效药方。
不同病症、不同患病阶段的病人又适合服用不同的药方,倾城、叶天礼他们逐一排查,给每个病人用最适宜的方子。
朝廷斥巨资收购药材,纷纷送往占州,亦有药商主动献出药材,占州大疫有望可除。更是明令禁止药商私自涨价,严管严控,倒也没有出现不良药商闻风涨价的现象。
不过半月余,占州疫情便松了许多,送去西郊焚烧场的病人少了许多。京畿得到楚凌渊等人奏折,天穹皇帝大喜,又给占州送来急缺的物资。
一月余,占州便开放了城门,陆陆续续开始有商人开始走动。
一时间,举国欢庆,纷纷奉倾城为神女。民间皆传相府小女乃是神女下凡,是救世济民的仙女。倾城闻言只是一笑带过。哪有什么神女下凡,不过是夜夜泡在药材医书当中有了些发现罢了,其中辛酸,只有她自己知道。
占州百姓自四面八方而来,在医馆外跪了十里长街,来感谢送药的神女。倾城见了痛哭不止,只觉自己习医多年,终于也为国之安宁,散出小小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