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孽情难落笔 憾事无言评
“我当时整个人吓得瘫倒在了地上,很快,那边的眼球也消失了。
隔着墙壁我听见了脚步声,应该是母亲也离开了。
我发了疯似的跑了出去,大声的质问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母亲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却说她一直都没有动。
无论我怎么质问,母亲就是不承认,说那个洞在宅子买来时就有,还说我不孝。
我沉默了,百善孝为先。是啊,这样质问母亲是不孝的,一个不孝的人还有何颜面说自己读的是圣贤书!
我只能先回到了自己的卧室,留下母亲一个人在厅堂中抽泣。听着母亲的抽泣声,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第二天回家后,我将一幅画挂在了母亲凿出来的洞前,又觉得不妥将柜子搬到了前面。这样就算晚上母亲将画捅漏也看不见我了。
晚上
直至外面鼓打三更,我都没有听见柜子后传来任何动静,这才安心的睡下。
原本我以为这件事也会像之前那样就过去了,谁知等到了第二天我从学院回来,却发现墙上再度多了一个洞!
我怒了,和母亲争吵起来。可她就是不承认这是自己做的,反复说着我不孝!
有不孝这顶大帽子扣下来,我又能做什么呢?
我只好也将第二洞堵上。
第二天、第三天、天天如此!
看着满墙的洞我再也忍不了了,偷偷藏了一把石灰在身上。到了晚上,墙的那边再度传来了动静,我一把就将石灰扬了过去。
就听见墙的那边传来一声惊叫,然而很快就止住了,脚步声音响起很快就没了动静。
我瘫坐在墙下,就那么坐了一夜,心里空空的。
等到了第二天,看见母亲那双红肿的双眼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感到十分羞愧,母亲含辛茹苦把我抚养长大,为了凑我去太学府读书的钱从不做工的母亲还破天荒的接起了一些针线活。
我竟然这样对待母亲,我简直不是人!母亲说的没错,是我太不孝了。
我甚至不敢再去看母亲那双熟悉的眼睛。
我和母亲道歉,但母亲并没有理会还问我说什么胡话。
本以为这一次过后,母亲不会再这样做了。可是没想到,我墙壁的上洞一天比一天多,无论我怎么去堵,第二天都会出现新的一个!
就这样,我每天睡得越来越少,每天都会梦见一双眼睛,一双熟悉的眼睛。我开始变得精神恍惚,书也读不下去了,每天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我只想逃,逃离那双眼睛,躲开母亲那令人窒息的目光!
一直到那天晚上
我再也忍受不了了!
所有的畏惧,委屈,愤怒,不解一起涌上我的心头。
我不记得自己做了些什么,只是等我醒来,
我发现手中的笔正插在一个新的洞中!
血!
到处都是血!
正顺着洞源源不断的向外流着!
没有了,再也没有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了,我也再也体会不到母亲那温柔的目光了!
我走了,带着家中所有的财物走了。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青楼、酒馆、客栈,我在这些地方游荡着。
可那种感觉又回来了!她回来了!她还在看着我!
我想逃!但怎么也逃不掉!
直到......我被抓了。
县太爷判了我问斩,学院的恩师和同窗都不敢相信这是我做的,为我求情。
但我很痛快的就认了罪,都没有等到老爷用刑。
我不在乎,
我只想躲起来,躲到一个没有人能够看见的地方!
在大牢里或许就不会有人看见了吧......
但她还是跟来了!我能感受到,她就在我的身后,一直注视着我!
一直......注视着我!”
儒生原本的清秀的面孔已经扭曲,愧疚、惊恐、癫狂!诸多繁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体现在他的脸上。
最终,儒生裂开了嘴角硬挤出了一个笑容,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两行血泪缓缓从他的眼角滑落。
张道缘摇头叹息,拿出账本想要为此事收尾,可几次都是难以落笔。
可恨?可怜?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眼前的儒生,或许二者都有吧。
弑母为人伦大罪,固然该死,可却又事出有因。只能说从一开始母亲无时无刻的窥视和儒生对母亲的过分依赖就注定了故事的结局。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日积月累的因,终究化为了最后的恶果。
没有好人,也没有坏人,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罢了。
张道缘思索再三轻轻着笔,为此事画上了一个句号。
放下了笔
他转身再度取过一叶茶叶,有条不紊的烫杯、洗茶、冲泡......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心境也在被洗涤着。
“故事还不错,这是你的。”
泡完茶后,张道缘示意奢比尸将第二杯茶端过去,对着儒生说道。
还未等奢比尸将茶放在桌上,儒生便急不可耐抓了过去,也不嫌烫直接仰头就往口中送。
第二杯茶下肚,儒生的脸上流露出一抹错愕,很快又演变为了失落、癫狂,大声的嘶吼道:“为什么!假的!这是假的!这和刚才那杯不一样!”
“茶钱已清,客人请回吧。”
张道缘并未理会对方的嘶吼,转而冲着奢比尸轻轻点了下头。
七巧玲珑心一动,奢比尸瞬间就领悟了他的意思,大步上前抓起儒生抬手就将对方请了出去。
刚一出门,门外那些儒生看不见的眼睛视线再度汇聚到了他的身上,继续隐藏在黑暗中窥视着他。
儒生深一脚浅一脚向着远方走去,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身边是密密麻麻的眼睛环绕着......
今日出账:见目心明
第二杯茶张道缘确实没有让它起到任何效果,只是普通的一杯茶罢了。
此事本应成为一段佳话,却因母亲把一切都寄托于孩子身上,孩子又被孝道所捆绑不知如何沟通,最终化作了一场悲剧。
两条人命!母亲惨死自己骨肉之手,儒生也要被问斩。
现在想来那一句“我都是为了你好”还真是莫大的讽刺。名为善,实则行加害之举。
腐烂的土地终究是难以盛开出灿烂的花朵,所结之果名为恶!
这一桩故事,全都是受害者。
儒生可渡,但也必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他让对方临死前能够看见这些眼睛,至于如何选择那就全在儒生是否会悔悟了。
看着儒生远去的背影,张道缘开口打破了屋中的沉寂:“那些眼睛是什么?他母亲所化的鬼魅吗?”
奢比尸边吸收着烟火气边解释道:“不是,那是一只邪物。”
“嗯?”
“准确的说那是他母亲被他杀死前的执念借助邪气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因为还没有魂魄不算是鬼物,而是一只邪物。一只尚未出世的邪物。”
奢比尸收拾好桌子,转过身来认真的解释道。
“哦~”,张道缘又是好奇的看了一眼门外的古道,见儒生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也不再多言,一同借助着刚刚收获的烟火气调养起伤势来。
或许“疑心生暗鬼”,大抵就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