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人间炼狱
阿娘正说着话,屋里光线便暗了下来。
低矮的门洞,被二叔遮的严实。
他逆光而立,周身好似发着光。
手里拿着半只烤过的兔子,示意小满过来拿。
惊蛰离的近些,忙抹了抹手接住,“谢”字还未出口,他就转身走了。
正遇上出门的阿公,也只互相点了下头,就当打过招呼了。
阿公行到灶房门前,看了看屋里的几个人,点着头说了句“家和万事兴。”
便背手昂头的出了院子。
阿奶端着簸箕,送走了阿公,便进了灶间。
惊蛰几人全都绷紧了身子,等她发作。
谁知她只是看了眼惊蛰手里的兔子,放下簸箕,“哼”了一声。
“地里家里的活不用做了?一个个的吃饱了便杵着,等着天上掉饼啊。”
惊蛰怕她要抢手里的兔子,忙将兔子递给身后的小姑。
转身直视阿奶,等她继续发作。
“都看着我干嘛,还要给你们下道旨不成?今日先算了,以后再收拾你们。”话落离开了灶房。
惊蛰有些诧异,她等的狂风骤雨没来。
这不像阿奶啊,这种水平连阿奶的日常都算不上。
看了看簸箕里的东西,才算明白了一点。
拿出里面巴掌大小的四块肉干递给阿娘。
“怕是阿公听了阿娘的话,面上挂不住了,不但说了话,还给了肉干。”
阿娘接过肉干,叹了口气,把翻出来的武器又全都好好收了回去。
小姑和小满把二叔给的兔子从新烤了一遍。
惊蛰吃了一口,胃里就开始反酸,应该是太久没见荤腥,身体承受不住。
阿娘看她难受,说了句“没口福的。”
递给她一片肉干,“吃这个吧,小口吃,多嚼一嚼再咽。”
三人没几下就把兔子分着吃了。
阿娘又分了肉干,一人一片。就准备跟小姑下地了。
惊蛰啃了半天,才啃下一块肉干,又柴又硬,还一股腥气。
嚼在嘴里,像是在嚼树皮,搁得牙酸,但她知道身体需要这个,还是忍着慢慢的嚼。
小满将肉干递给惊蛰,“我已经饱了,阿姊你吃吧,医婆叫你吃饱。”
惊蛰推说不要,一块就够了,让小满给小姑,又将手里的掰下一半给阿娘。
“推来让去的干嘛,不吃就给我拿来,我今日气不顺呢,莫要惹我心烦。”
接过两人手里的肉干,都给了小姑。
让小姑去收拾农具,从收了的干净衣服里翻出一段布条。
给惊蛰从新裹了头,因为心气不顺,手下便有些重。
“阿娘,太紧了。”听了惊蛰的话,这才轻了些。
“若是非要出去,记得带上斗笠,你阿奶在家时,多去你二叔屋里待着。”
惊蛰“嗯。”了一声,瞧见她又短了一截的褂子,想必是又撕了一回。
阿娘小姑出门的时候,小满也刷洗完了碗筷,背着背篓要出门。
惊蛰叫他等等,带上斗笠一起去了。
跟着小满往村外走,一路上遇上好多下地的村邻。
惊蛰一个也不认识,像得了社交恐惧症一样,跟在小满后面。
不到万不得已,问到她头上,她才抬头问声好。
好在她以前就是个沉闷的性子,别人也都不太在意。
全靠小满应对,等错过了,才低声跟小满询问,这些都是谁。
一时半刻也记不大清楚,只能慢慢来了。
想到前世,大多数人连住在自己隔壁的邻居都不大认识。
这一个村,几百口人全都沾亲带故,还真是让人有些头秃。
可能是房子都盖的比较随意,通往村外的路也不是笔直的,七拐八绕很是别扭。
算上今天,惊蛰走的这是第四遍了,却没看见一处昨天路过时看见的东西。
惊蛰的方向感一直很好,可要是现在让她一个人在村子里走,她怕是连家门都找不见。
这村子的人也好,物也好,处处透着古怪。
等出了村子,已经有一大群孩子出来割草捡柴了。
男孩全都跟小满差不多岁数,女孩最大的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
还有背着弟弟妹妹的,全都跟姐弟两个差不多样子,背着篮子挎着筐。
面黄肌瘦,骨瘦如柴,破衣烂衫,汲着草鞋。
若是不知道的,远远的看过去,像是一群逃荒的难民。
有几个穿的还不如惊蛰和小满。
她两个穿的就算破旧,最起码还是干净的。
那几个蓬头垢面,衣裳脱了估计都能立起来,露着肉的地方也是黢黑一片。
可能是饿的,并没有传说中的一堆孩子在一起就会传来的欢声笑语。
就是说话,也是小声相互交流一下,便低头走路,偶尔有奶娃子,呵呵哈哈的声音。
只小满和他的朋友小虎声音大些。
怪不得叫小虎,虎头虎脑的甚是可爱,头发被剃光了,只在脑后扎了个小辫。
比小满略高一些,穿的也是改小了的补丁衣裳,腰里栓个麻绳。
看了一圈,男孩子全都是这幅打扮,衣服长的拖到脚踝,短一些的刚过膝盖,全是没有裤子穿的。
惊蛰眼泪都快下来了,她从没想过,人间会有这样的地方。
这两天的经历,她以为自家已经够惨的了,现在看看这群孩子,比他家还不如的大有人在。
有那么一瞬间,惊蛰甚至怀疑她不是穿越了,她可能是下了地狱了。
等到了林子边上,一群孩子三三两两的四处散开。
小满拉着惊蛰让她在一棵树下坐着。
“阿姊,你坐着就行了,我和小虎去割草拾柴,你不用急,小虎会给我帮忙的。”
惊蛰想跟着一起去,小满却坚持不让,只好靠树坐下,啃着手里的肉干。
等两个男娃走出了惊蛰的视线,身后传来低低的呼唤声。
“惊蛰~。”
惊蛰回头一看,吓出一身冷汗,差点以为见了鬼。
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子无声无息的站在她身后。
头发毛糙,脸色蜡黄,已经瘦的脱了相,眼睛凹陷,颧骨凸出,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还背着一个头发稀少的奶娃子,瘦小的可怜,流着口水吮着自己的拇指,蔫头耷脑的眼睛里半点光彩也没有。
惊蛰自然是不认识她,可她叫了惊蛰的名字,应该是原主的朋友之类,便站起身子“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