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罚站
与此同时,皇宫中,芙蓉帐暖的寿元殿,梁太后在袅袅香烟中闭目侧卧,任由万福年手法熟练地捏肩捶腿。
“不知太后听说了没?”万福年力道轻柔了些:“小乐国朝贡使团今日进京了……”
“……宫人来禀过了,东越的不是也来了吗?”梁太后依旧闭着美目,懒懒道。
“新帝登基,两国都是国主亲自来,东越周国主安顿完毕便着人将礼单交给了礼部……”万福年说到此故意停了停:“可小乐季国主,到现在还无动静呢,反而先打发人去了散府……”
梁太后睁开了眼,想了想又不在意道:“也没什么大不了,他们两家交好,况且往年他来也是先拜访散其那……”
“是是!”万福年见梁太后虽如此说但眉头却微蹙起来,便接着道:“季国主也是重情之人,竟浑不在意散其那有罪之身……老臣就是怕,季国主因散其那的事,怪罪于老臣呢……”
梁太后终于怒了,忽地坐起身,发冠上步摇点翠跟着肆意晃动。
“怪罪于你就是不满我,不满我就是不满整个大昌!季沣身为一国之主,怎可如此不顾大局!”
第二日一早,季沣收拾妥当,便带着季宾和侍卫首领楼牧紧赶着去皇宫,路上碰上熟人,也仅仅是对他远远点头致意然后走开,有的甚至刻意避开父子俩。
季沣心下了然,有自己和散其那的这层关系,朝臣们如此反应,也属正常,便不去理会。
楼牧将二人护送至宫门朝乾门,便不得再进,季沣父子自行来到太元殿外。
太元殿是君臣议事主殿,按照常理,属国来使要在太元殿外等候皇帝召见才可进殿。
季沣和同样等候的东越周国主见罢礼,却见旁边站着一位华服青年,浓眉细眼,薄唇尖颌,容姿也算得上俊朗,就是隐约透着些算计之态。
不等季沣开口,那青年先谦恭行礼。
“季国主安好!周国主安好!晚辈吴夏国太子夏律明……”
季沣和周国主相互看了一眼,心道吴夏太子不是夏律千吗?
但他国朝政,尤其是储君之事,二人都默契地未去细问。
不一会儿,就有太监出来传话,众人重新整理着装仪容打算面圣。
——这是新帝登基的首次朝见,可不能马虎。
“请东越国主入殿觐见,请吴夏太子入殿觐见……”
等了半响,却未等来召小乐国主进殿的旨意。
季沣心中涌起不祥之感。
眼见那太监传完旨转身离去,季宾忙上前询问。
“有劳公公,为何无小乐国主面圣旨意?”
“……想必太后和陛下另有旨意,还请季国主稍候……”
这一候就候到了退朝,出了太元殿的文武百官,看到默然静立的季沣父子,有的摇头叹息,有的幸灾乐祸。
周国主向他们走了两步,却又欲言又止地折返。
那夏律明则一改先前地谦恭,斜眼朝这边看了看,和几名大臣聊着走开了。
“父王……”眼看空荡荡的殿内外除了侍卫只剩下他们二人,季宾忍不住开口。
“不要问,遵从旨意,安心等候!”季沣出言打断他。
为何会如此?季沣心中大概已有猜测。
——对于散其那,他已尽力避嫌了。
他无语望天,大昌历经三百年,四海臣服,靠的不仅是武力镇压。
各属国在边疆稳固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属国国主也从未有过这般待遇……可悲的是,朝臣并非不知道朝廷此举不妥,但无人敢说出来……
大昌的天,怕是真的是要变了!当下季沣只想安稳渡过此一劫,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怎么会这样?”安乐居里,季初阳问前来报信的楼牧:“是何缘由?”
楼牧蹙眉摇头:“臣只能在宫外等,后来打听到,国主和二王子一进去就被责令在殿外等候,未见召见也没说让回来,这都有四个时辰了……”
季初阳心中惊骇,面上却镇定,他们到丰京不过半日一夜,别说做什么天理不容的事,就连行馆的门都没出,除了……
正在这时,掌事来报:“公主,散公子来了……”
季初阳忙迎了出去。
“初阳……”散庭鹤拿下头上的斗笠,一身粗布短衣疾步走来。
“世兄可是为父王的事而来?”季初阳没顾上客套,开门见山问道。
散庭鹤点点头:“祖父听说了宫中之事后,就命我来传话,让你们切勿乱了阵脚——若他们认定季国主犯了事,绝不可能如此不痛不痒罚站了事,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因为你们昨日到散府来,万福年又不好拿此定罪,便只能这般折辱……”
季初阳气道:“真是可恶又愚蠢,堂堂一国之主,怎么如此随意欺辱!”
“万福年仗着太后践踏朝臣这又不是第一遭,这种事情,他是驾轻就熟……”散庭鹤也恨声道。
“陛下呢?对此听之任之吗?”
“若陛下在朝堂中说得上话,事态何至于此?”散庭鹤苦笑:“……为今之计,咱们只得等,万福年此举意在给季国主一个下马威,他不敢真拿季国主怎么样的……”
季初阳思索片刻,却缓缓摇头:“不能坐以待毙,若任它发展,还不知万福年又给父王编造出个什么罪名来,不是说他的掌鹿监最擅长编造罪名吗?”
散庭鹤忙问:“你想怎么做?”
季初阳想了想,见散庭鹤面露担忧,心中一暖,柔声道:“散祖父的叮嘱我记住了,放心,我不会轻举妄动的,此处不宜久留,你快回去吧……”
散庭鹤放心不下,又不得不离开,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目送散庭鹤离开,季初阳喊来随侍灵歌。
“把景和玉拿出来……”
“啊?公主拿它做什么?”灵歌睁着一双无辜大眼,懵懵问道。
“去献宝!”
“……献,献给谁?”灵歌顿时心疼地皱起脸来:“公主,景和玉全天下只有这一块,还是王后送给您和散公子的定亲礼呢……”
“不是绝无仅有那位怎么能看得上?再说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定亲?”季初阳命令道:“快去拿出来包好,随我进宫!”
夜幕降临,寒意渐浓,而此时,比天气更寒的是季家父子的心。
“父王,您坐下休息一会儿吧,我替您站着!”站了一天,季宾也是嘴唇发白,双腿僵直,但腰背依然挺得笔直。
季沣不语,一动不动。
“季国主……”
忽听得从大殿内传来一声刻意压低的呼喊。
父子二人立即望去。
黑暗中看不真切那人长相,况且他极力将自己缩在角落中,但依稀能分辨出那是个小太监。
季宾挪了挪僵硬的脚步,走近他。
“季国主,宾王子,小人是伺候陛下的顺禄……”
父子二人相互看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警惕和疑惑。
“……公公有何事?”季宾问道。
“陛下差小的来知会季国主,今日之事,绝非陛下意思,下了朝,陛下就去寿元宫为二位说情去了……”
季沣动容,心中五味杂陈。
“还有,陛下交代,宫里宫外都是万福年的人,望国主千万谨言慎行,不可叫他抓住什么把柄!”
顺禄摸索了一阵,从殿门缝隙中递出两个油布包来。
季宾伸手接过来,却是还在冒着热气的糯米鸡……
季宾不知如何形容此刻心情,只觉攥在手里的两包糯米鸡烫手烫心!
“二位快垫垫肚子,还望再忍耐片刻……”
季沣只觉眼眶发热,凉下去的心又瞬间被这糯米鸡捂地滚烫,对欲离开的顺禄道:“劳烦公公转告陛下,别说忍耐一晚,就算刀山火海,臣也能为陛下去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