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单刀赴会(2)
第八十七章单刀赴会(2)
王鄂却不再往下填子了,凝视着秦业,两眼精光闪耀,缓缓的道:“秦公子此来,可是有以教我家大帅的?”天道如棋局,苍生如棋子,是死是活,虽说是各凭造化各看机缘,却未尝不是人力可为的。
秦业呵呵笑道:“王先生以为,盘中棋子,是要舍掉不顾为好,还是化为己有更好一点?”
此话一出,张柔不由面上一黯,秦业话里的意思极为明显,不论世道如何变幻,他张柔都只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只有任人摆布的命,所不同的只在于自己这颗棋子是在何人手中掌握罢了。
王鄂眼中精光一闪,迅的又回复清朗,手拈长须淡淡道:“然则秦公子是那执子之人,亦或也是他人手中一子?”这个问题很重要。
“王先生以为呢?”秦业笑而避开此问,还未开头,新局尚未展开,这个问题提得早了。
不须回答,却已明白得很。其实若是秦业直承第一个身份,此时显然还太不自量力了,若是他甘心受人支配,则他声势虽大,能给予张柔的显然远不如蒙古人所能做到了。
张柔也非是傻子,他不说话,心内却如明镜似的。只是事关重大,一时也下不了决心。视着棋盘,双目不由也是有些游离。他与王鄂宾主十余载,彼此极为相熟,也自知王鄂所言何意,以下是什么打算。猛的心下又是一沉。咬了咬牙,冷视秦业道:“张柔不过河北一乡野匹夫,能得今日之权位,于生已足。张柔虽是不肖,却也非是惧死贪生之人,秦公子怕是找错人了!”原本宋蒙两家对峙,孰优孰劣甚为清朗。张柔家在河北,也是无有选择。不过而今遇着了横空出世地秦业,却只能道是世事多变了。
王鄂微微一叹,大帅这话可是大大的底气不足了,哪有条件还没摆开,却先真当自己为对手砧上鱼肉的说法?亦可知张柔对秦业的灭族之策是何等的畏惧。也是,作为曾经的一方江湖大豪,张柔对江湖中人的能力自是明白得很。纵是自己防范再密,不给“圣军”如灭刘秉忠一族那样地机会,以秦业的功夫,只须他有心,今日来一个明日再一双,再有十个张家也不架不住人家灭地。
看着张柔目光阴沉,还隐有几分灰败,秦业颇有些玩味的笑道:“看来张公对秦业成见颇深。秦业此行本是为化解我们两家误会。如此说来岂不是险阻重重?”他说了这个“两家”,意味极为明显,说话间也对张柔客气了点,不再指名道姓。
张柔冷哼一声,饶是他一大把年纪,听得秦业此话也还是一阵焦躁!也是。想你秦业先是无端的闯入别人家中搞了一个声势浩大的刺杀,后是把人家娇滴滴的闺女儿毫不怜香惜玉的给废了,还什么“成见”不“成见”了?低头扫视了王鄂一眼,却见王鄂只自垂头凝思,似着还在为方才这一局棋局而着迷。
王鄂似也察觉了张柔探询的目光,抬起头来目光清邃递了张柔一个放心地眼神,轻笑道:“敢问秦公子是为大宋而来,亦或是为自己而来?”
“我为汉人而来。”秦业轻笑道,手扶虎皮大座站了起来,“只是不知道张公是想做汉人呢还是做蒙人奴仆了。是对汉人有信心还是对蒙古人有信心了?”
张柔左手仍按腰间长剑。神思戒备,冷笑道:“天下大势。一目了然!阁下莫不是以为就凭你手下那些个残兵破甲便能只手逆天?哼哼,真正的蒙古军战力如何,阁下只怕还没领教过!你之今日所为,不过是垂死挣扎,徒造杀孽罢了!”
“我手下的兵,甲是破了点,人却不残的!张公披甲带兵垂三十年,何必睁眼说这瞎话?”秦业与张柔说话,却对王鄂这个张柔之魂面目表情更为细心,一丝也不曾落下,“蒙古铁骑骁勇,世所罕见,却也非是无敌了,别的不说,大宋孟珙孟大帅就曾数挫其锋。若非中原利马而大宋只有步卒,以孟大帅之能,入洛遂北恢复中原也非是不可能的。”说到此处,秦业故意又是一顿,看着脸上阴晴不定的张柔,笑着续道:“张公以为,若无各路汉军世侯之助,以蒙古人之力欲得横扫东南一统天下,可能做得到?”
“阁下说得轻巧,只不知,阁下凭什么要我等不助蒙古人反来助你?自取灭亡不成!”
“张公以为,你们不助我,便可长久不成?”秦业脸上浮出一丝讥讽,“当日我不动你们,非是不能,只不愿汉人间自相残杀,让那蒙古人看笑话罢了。一旦大宋倾覆,张公以为蒙古人还能容你等手掌雄兵称王一方不成?”
张柔闻言微微一愣,额上青筋几下抖动,眼里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嘴上却仍硬道:“张柔素闻令师仁义无双盖世大侠,竟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来!岂不知杀人绝户,天理难容?阁下今日能成逞一时之快,只怕也难逃报应!”
秦业笑道:“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家师侠义无双,确是对秦业杀戮太重深有不满,不过秦业此举却也是不得己而为之。两国交战,只能是不死不休。刘秉忠伤我无辜百姓手足,我便灭他一族还他一报,又有何不可?如若秦业任他作为,只怕今日之张公也不能对汉人百姓有所顾怜吧?张公今日与我尚无有大恶,秦业也无意与你成仇,此等情形最好不过了。不过若是张公还乃执迷不悟与蒙古人一路走到底,秦业只恐定兴张氏一族堪忧。”
听得秦业这番赤luo裸地威胁,张柔刚刚收起的戒备复又大的绽放,盯视着秦业咬牙恨道:“亏你还是江湖中人,自命侠义……”却见秦业只像看白痴一样的嗤笑看着自己!
王鄂微微一叹,摇了摇头苦笑道:“听秦公子此言,似是早便替我家大帅想好了主意?却不知是何等妙法?”他孓然一身,倒是没了张柔的那些顾忌,也不似张柔一样的只认定自己已然跟了蒙古人,不可回改了。
秦业笑道:“此事说来极易,只要张公日后对我方大军手下留情便足了。”略一顿,人走得近前,袖口一挥将盘上棋子“吧哒哒”扫落,浑圆棋子在军帐内四下滚动,瞬时洒了一地,淡笑道:“此局已残,张公何必太过拘于?重新来过岂不更好?”
张柔一凛,却也大为奇怪,见着秦业近得自己身前,气宇淡定,为何自己竟也生不出一丝地戒备来,真的就此认定秦业不会伤害自己?深吸了一口气,疑道:“重新来过,便又如何?”张柔自恃武勇,每每临斗誓死不退,也正因为他甚至得到了蒙古军将领的敬重。其实,年少时的张柔也曾身为金国的一员将佐与蒙古军为敌,却在第一战中被打了个落花流水,数百张氏子弟殒落无救,自己也伤重被俘,若非识机得快就此投降了蒙古人,他张氏一族也就此完了,焉还有今日之殊荣?话说回来,也正因这一战,张柔对蒙古军满是畏服,一颗心从此铁杆的为蒙古人卖命了。自然,这非是出于什么感恩之心,实是大挫之后的无可抵挡的畏惧,正如此时的他对秦业会否因为一次愤怒而像灭刘秉忠一族那般对待自己的畏惧一样。
“再来一次,不就知道了?”秦业颇为自信地道。
王鄂似有所悟,面上却还还有几分失望,道:“重新来过?天道如棋,任他王侯将相,公子王孙,走卒氓隶,都不过是纷纷世间茫茫一子,焉有重新来过之理?秦公子尽人事则可,强逆天命,只怕是空自折寿损福,更累天下纷扰不安,于事无补。”
秦业摇了摇头,轻笑道:“王先生,家中还有何人?”
王鄂与张柔相视俱是大愕,想不到秦业冷不防地会冒出这样一句话来。王鄂脸上悲愤之色一闪即逝,却听张柔抢着道:“先生与我同为一体,我家之人,便是先生家人。”
王鄂眼中泛起一丝薄雾,向着张柔深深一揖,便是谢他十数年来对自己的照顾之情了,若无张柔,自己只怕是在那一场屠城之战中早早地便要随着一家人一同去了。回视着对张柔的回答并不甚满意的秦业,怅视着帐外漆黑一片,淡淡道:“乱世之中,王某只怨自己命数不好,不怪他人。”达者儒,退则向道向佛,看来这一位对佛家绝学颇有研究,认命了。也是,若是人人有仇报仇,哪还有那么多亡国亡天下的事儿发生。
秦业早就不再有那些不该存在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淡笑道:“既然如此,天下大事谁生谁死,与你何干?若是王先生真为张公计,当知张公之忧,只在两强之间难取自保之道。惟今之计,惟有左右逢源万不可得罪任何一方才是根本之策。”
王鄂一阵怅然,淡淡道:“听秦公子此言,当不至于太过为难我家大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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