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开诚布公
沉默了一会儿，周北分析清楚了如今的局势，开口问道：“娘娘，余叔叔这边是什么意思？”
朱丽华道：“你父亲对第五拖拉机厂格外重要，更何况，第五拖拉机厂也不想失去唐州这个巨大的市场。南大陆矿产丰富，除了唐州，唐州周边的庄州，孟州矿产都丰富，矿山机械需求旺盛，若是让唐州把工厂建成，我们就会失去整个市场的一大半。”
周北的心越发沉郁。“所以，我父亲绝对不能去。”
薛州郡是不愿意让出这个市场的，唐州的矿山机械厂肯定不能让他们顺利建成。
朱丽华点了点头。“但是，你也不要指望薛王府明着反对，毕竟，表面关系还是要维持好。更主要是薛州郡的衙门，三河府的衙门，他们是绝对不会同意你父亲去唐州帮唐州建厂，第五拖拉机厂是三河城的核心企业，拖拉机厂效益下降，对他们的影响最大。”
大明的政治架构是以朝廷衙门为主，虽然各家王府名义上分封了，但是税收大权是各级衙门，就连王府也要按规纳税，只有分封的少数私田才是免税的。
就以郡主府为例，三万平米的住宅，一万亩田地牧场免税，其他分封的山林，草场，农田一共五平方公里，只有减税资格。
大明农税三成，有勋贵身份，官职都可以减税。
以周铎五品待遇，农税可以减四成左右，也就是说，只需要缴税一成八。
最高的是亲王，可以减税七成，也就是只有百分之九的税。
而朱丽华身为郡主，税率大约就是一成。
而薛州郡境内，每年可以获得境内一成的地方税收和百分之零点五的皇室拨款作为王府资金，也是衙门收税之后，皇室拨款之后才支付。
有些地方衙门如果不想支付王府年金，就会大力开展基建，这样寅吃卯粮，亲王府连一个银币也得不到。
不过，所有的宗室成员，按照级别都能在皇家银行领取一份常例，饿了谁也饿不到他们。
这种架构让地方政府可以制约王府，而王府又能监督政府，形成了微妙的平衡。
拖拉机厂的效益若是下滑，对王府的影响不大，但是对地方官府，影响就大了。
分析了官府与王府的矛盾，唐王府内部的矛盾，周北觉得犹如一团乱麻。
可是为了娶到余幼薇这个早就相中的媳妇，他也不能避开。
余幼薇不仅是他提升阶层的重要一环，更主要的是，他现在不能退，否则朱丽华就饶不了他。
这盘棋已经落子，周家已经变成过河卒子了。
想到这里，周北忍不住有些后悔，自己当初考虑的还是太乐观了。
当然，也是唐王府世子的病逝，才让局势复杂化。
如果朱立清无望登上世子之位，他跟周北之间没有太深的利益纠葛，可是现在……
周北叹了口气，推着自行车走了几步后问道：“娘娘，三河城，薛王府，薛州郡，唐王府，唐州郡各有所需，朱立清为了世子之位，也只能竞争，我不想陷入漩涡，为了幼薇却无可选择，还望娘娘指点一二。”
朱丽华笑了笑道：“我能有什么好主意？对你而言，最好的办法就是抽身离开，你们周家底蕴不足，陷入这种纷争，最早被牺牲的，只会是你们。”
夜色昏暗，周北看不清朱丽华的表情，试探道：“娘娘会允许我离开？”
朱丽华沉默了一会儿，向前走了几步才说道：“现在是我们为了你跟幼薇的婚事，主动将把柄递给了唐王府。即使到了宗正府，也是我们没理。所以，你想退，也要等官司掰扯清楚了才行。
宗正府这边好办，即便我们理亏，补足赔偿就好，可是唐州府衙那边，为了补足他们的经济缺陷，不会让这件事轻易解决，这才是麻烦所在。”
周北又试探道：“若娘娘全力支持，北定当全力以赴。出钱，出人，在所不惜。”
沉默了片刻，朱丽华却说道：“我能理解你，更心疼幼薇。但对我来说，立清无论能不能当上世子，都是比你更好的选择。最不济，他以后还能当一个郡王，幼薇一辈子荣华富贵也不会差了分毫。”
“但她喜欢的是我，你不是最喜欢她吗？”
朱丽华扭头望了周北一眼，边走边说道：“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不能背弃薛州郡，三河府的利益。地方官府对王府的限制你应该很了解，他们不会让你父亲去唐州，不会让你将利益轻易转出，这才是矛盾所在。
你从小就心思繁杂，两次犯病也让人担心不已。更主要是你性格捉摸不透，说实话，对我而言，你并不是一个女婿的最佳人选。
你太出色了，不仅长的好看，还文武双全。你的家境原本普通，如今手握十几项专利，这辈子你都不会缺钱，甚至要比大多数王爷过的还要自在。可是在恒，你不觉得这一切太完美了吗？”
周北皱了皱眉头，望向了朱丽华，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娘娘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我对幼薇的感情？”
朱丽华摇了摇头，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行。“十六岁啊，你就能杀了九个人面不改色，你这样心狠手辣，让人如何不担心？
是，幼薇喜欢你，但这不是你处心积虑的目的吗？这难道不是在三河城，没有比幼薇更漂亮，地位还高的女子了吗？
而幼薇单纯可爱，不仅没有富贵家族的傲慢心态，对你更是百依百顺。你像养一只宠物一样，将她很好的保护了起来……甚至是故意维持她的单纯。
你的确很出色，可是这种出色让人心惊胆战。到现在为止，我都不清楚你是怎么长成这样的性格的。
但就像你控制幼薇一样，我也希望控制你，对我来说，不能控制的人才，其实毫无价值。”
周北忍不住站住了脚步，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继续前行。“娘娘，我一直很尊敬你，对幼薇，我也是真心的。”
朱丽华站住了脚步，在昏暗中双眼盯着周北冷静说道：“我从来没有怀疑这一点，我也相信你能让幼薇幸福一生，所以我最后没有阻拦你们。
但是，这不代表我就会帮你应对你应该面对的风雨，对我，对薛王府来说，为了你跟唐王府闹翻，是一件不值得的事。
更主要的是，我们绝对不能跟薛州郡，跟三河府站在立场的对面。你也不能！”
周北知道轻重，知道这已经不是两家，或者两个王府之间的利益之争，更是两个州郡的利益之争。
在这个漩涡中，他跟余幼薇的爱情，似乎不值一提。
但他只能用这一点跟朱丽华沟通。“娘娘，幼薇的幸福你也在乎吧？”
“什么是幸福？你能给幼薇的，朱立清给不了吗？哪怕幼薇跟你有一段感情，可是你信不信朱立清为了笼络我，依旧会把幼薇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幼薇是喜欢你，可是她才十六岁，几年见不到你，你确定她不会爱上朱立清吗？说起来，单纯的她，跟单纯的朱立清，才更合适。”
周北装作有些失落地问道：“也就是说，我只能单独应对唐王府，还必须在接受他们一部分条件之后，作为牺牲品来缓和两郡的关系？”
“适当的时候，我会出些力，你与你父亲对薛州郡，对三河城还有很大的作用。而幼薇嫁给你，还能留在我身边，哪怕你心思繁杂了一些，也不失为良配。
但是你不要指望我会帮你应对唐王府，我只会站在一个相对中立并且偏向薛州府的立场，所以，我的作用有限。”
“我明白了。”周北问道：“薛州郡和三河府的底线在哪儿，娘娘方便介绍一二吗？”
朱丽华站住了脚步，望向了周北笑了笑。“你是很聪明，可是在大势之下，一切阴谋都无济于事。你也不要想着耍阴谋，这只会让你的处境更艰难。
你父亲不能离开，唐州的矿山机械厂，必须要受第五拖拉机厂的衔制，这就是底线。”
周北点了点头，分析所有的可能性。
朱丽华却又问道：“我最后再问一次，幼薇果真还是处子？”
周北肯定地点了点头，夜色中忍不住讥笑了一下。“娘娘留了朱女史，不就是想要检查一番吗？”
朱丽华没有看到周北的讥笑，叹道：“唐王府若是达不到目的，最后的可能就是拿幼薇的贞洁来做文章，我必须要把所有隐患清除掉。”
“娘娘还是怀着把幼薇嫁到唐王府的想法，朱立清若是成为世子，幼薇今后就会当上王妃，她的孩子，以后还能成为新唐王。你口口声声爱惜幼薇，但是这份爱在利益面前，一文不值。”
“你也不用羞恼，更不要恨我，对宗室成员来说，传承本来就是最重要不过的事情。”
周北故意装作怒不可遏地出口道：“既然你是这样的想法，为何允许我接近幼薇，如今又为何不能稍微偏向周家。不提我以后可能发展的前途，我父亲为第五拖拉机厂效力三十年，帮助仪宾稳定如今地位，两家二十年的交情，就一文不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