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月初
教会崔嬷嬷推拿手法后,贺兰雪就带着红玉回去了。
“崔嬷嬷,你怎么看二小姐?”老夫人眯了眯眼,问道。
“老奴认为二小姐才情容貌皆为上品,原本聪明有余心机不足,现在经此事以后心思也成熟了,手段和心机都不差。
“最重要的是,为人通透,又了解人性,将来的成就定在大小姐之上。”崔嬷嬷如是说。
“你倒是看的客观,我本以为雪姐儿是扶不起的阿斗。现在看来,怕是在低谷中爆发了。算了,我也老了,随小辈们去折腾吧。”
崔嬷嬷不发表意见,只是笑了笑道:“劳累半生,您早该享福了。”
*·*·*
“夫人,这是丞相府送来的请帖。说是纪老夫人染了风寒,请二小姐去探望。”
“推了吧。就说二小姐身体有恙,又恐将病气过给了旁人,来日定将登门拜访。”
方氏扶额。昨夜,老爷来了正院。本以为是要与她亲密叙话,联络夫妻感情,没想到为的却是给府中小主子添上小厨房一事。
本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偏偏老爷一分钱都没给她,真真气死人。
“怎么了?”贺兰雅一进门,就看到方氏愁眉不展的模样:“母亲?”
“还能有谁?”方氏无奈地看向自己的女儿:“不就是你父亲吗?要添什么小厨房,却一分钱都没有给我。”
“父亲不是有自己的私人厨房吗?”
方氏怜爱的看了一自己的女儿一眼:“小雅,这不是你父亲他自己要添,是想给你和你的几个姐妹添。”
“这不是很好吗?难道母亲您不愿意?”
“当然不是,娘只是不想便宜了那几个小贱种。”方氏柳眉一竖,恨恨道。
“母亲,此事是您想左了,如果您不想出钱,让小厨房走私账,岂不妙哉?”
贺兰雅闻言一笑,这件事情上确实是方氏狭隘了,纵是想搏一个贤惠的名声,母亲出了这笔钱又何妨?
“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小雅,你真不愧是为娘的智多星。”
正说的欢快,突然之间,一道声音传来:“夫人,丞相府又送来了拜帖,表小姐已经在府外候着了。”
方氏眸光一暗,眼底阴云密布:丞相府看来是打定主意要为贺兰雪撑腰了。
既然人都上门了,也没有赶走的理:“小雅,你且陪娘亲一起去迎接表小姐,如何?”
“母亲哪的话,女儿都听您的。”
*·*·*
贺兰府外,娉娉婷婷地站立着一位眉清目秀的女子。女子额间贴着紫罗兰花钿,一袭紫衣华贵神秘,高雅又不失格调。
她的乌发披散在身后,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家闺秀般的优雅,当真是极出色的人儿。
在女子身后,有一顶软轿,低调清简,唯一不改的,是那与女子如出一辙清雅似竹、高贵如兰的气场。
她身边站着两位侍女,一个端着锦盒,一个抱着绸缎,低眉顺眼,看样子被女子教导的十分乖顺,颇守规矩。
“参见月华郡主。”方氏和贺兰雅行半屈膝之礼。桉国有明文规定,见人时要喊其最大的封号。
纪月初理理修长的指甲,假装没听见,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幽幽地道:“无需多礼,起身吧。”
“多谢群主。”贺兰雅和方氏面上还维持着“温良恭俭让”的表情,心中却将纪家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想都不用想,纪月初肯定是来为贺兰雪出气的。偏偏还不能拿她怎么样。谁让人家后台比她们要硬?
“月华郡主,且随臣女去拜会老夫人罢。”
说完,方氏也不看纪月初的态度,领着贺兰雅抬腿就走。
她怕再看下去,会维持不了自己世家主妇的仪态。况且,将自己气个半死又何必呢?
方氏头微微低下,表情扭曲,咬牙切齿:不急不急,这会儿内心所受的委屈,转头儿,她一定要从贺兰雪身上加倍讨回来。
去别人家拜访,先见长辈,是基本的礼仪之一。
因此,对于方氏母女的作为,纪月初神情平淡,并不说话。但她也不像方氏母女那么着急,始终维持着恰恰好的距离跟着。
她带着两个拿着礼物的丫鬟慢悠悠地走,姿态散漫的仿佛这里是自家的庭院,而她才是这个府邸的主人。
刚走进长乐院,就听进里面传来阵阵银铃似的笑声。辨出是谁的声音后,方氏和贺兰雅的脸色均有些难看。
反之,纪月初则是眸光一亮,一改先前仿佛蜗牛爬行的速度,带着两个丫鬟向里间快步走去,倒是赶在了领路的方氏母女前面。
几乎在下人通报的同时,
正堂被人闯入。
屋内的笑声戛然而止。
贺兰雪吃惊的望着纪月初,很意外这位天之骄女竟然会亲自前来贺兰府。要知道,以前从来都是贺兰雪直接去丞相府的。
“月初表姐!”
见到了人,纪月初就没那么着急了。她回了贺兰雪一个浅浅的微笑,话却是对贺兰氏说的:“见过老夫人。”
贺兰老夫人只有二品诰命,而纪月初是一品郡主。
纪月初身份高贵,因此免去了对贺兰老夫人的礼节,只需用点头颔首代替晚辈礼。
老夫人见此,虽然内心不大愉快,但碍着纪月初的身份和家族势力,到底也没拉下脸,只是内心对贺兰雪重燃的几分喜爱彻底淡去。
既然纪月初不行礼,老夫人也懒得回应——或者说,她本就没有这个打算,只想用长辈的身份将礼节囫囵过去。
便道:“月丫头什么时候来的?下人也不通报一声,真是没规矩。”
这句没规矩,不知骂的是下人还是纪月初了。
纪月初也不生气,一脸淡定的微笑:“是我不让他们通报的,不过该府的下人,的确没规矩。”
说罢,似笑非笑的看着贺兰雪的两侧。
那原应是一等丫鬟待的地方,此时此刻,却只有红玉一人。
老夫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正巧方氏二人亦到了。
“儿媳给母亲请安。”
“孙女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心里就从没有比这次更对方氏满意过,但一想到这些糟心事都是方氏折腾出来的,又对这不贤惠的媳妇更气了。
“起来吧。”不管心中怎么气,在纪月初面前,她还是给方氏留了面子。
方氏对老夫人的不满浑然不知,心中暗自咬牙:
这次真是疏忽了,原本觉得一个贺兰雪不起多大风浪,却留下了这么大一个纰漏――贺兰雪这哪像生病的模样,脸色比她都还红润。
那药不起作用了?!
看着纪月初似笑非笑的笑脸,她缓缓吸了一口气,克制住自己想要刮花那人脸的想法。
中途想法打了下岔,有一瞬空白。但她好歹执掌中馈了多年,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
方氏决定先发制人:“雪儿,白大夫不是说你身体有恙吗?你怎么不好好休息?”
——看来白大夫要舍弃了。
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方氏只在心中可惜了一瞬间。
贺兰雪微愣,看到淡笑着的纪月初后,就猜到方氏又再使手段了。
在接管原身所有记忆时,贺兰雪真的很想说:大夫是什么?能吃吗?
原身的记忆中根本没有与大夫相关的记忆,每次不舒服都是她自己扛过来的。
尽管如此,贺兰雪依然不能直白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因为这么做,除了伤害一条无辜的性命之外,方氏什么都不会损失。
“烦劳母亲挂心了,雪儿并无大碍,只是普通的体虚罢了。”
闻言,方氏微愣,但毕竟是老狐狸,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也不知道和母亲提一下,母亲还以为你没好呢。”
真虚伪!贺兰雪撇撇嘴,没有出声。
果然是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想必夫人平日定然十分繁忙吧,否则依您对表妹如此细致入微的关心,对表妹身边的随侍丫鬟是不会安排这般草率吧?”
纪月初可不会让方氏这么轻易过关,就算不能让她伤筋动骨,至少也要先恶心一下她再说。
一般正经的大户人家,嫡女身边应有四个一等丫鬟。出门走动,也会有两个丫鬟在身边服侍。纪月初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来挑方氏的刺。
方氏定睛一看,只有红玉一个人在贺兰雪身边。
春桃不在,这确实没在方氏的预料之中,但一个丫鬟而已,还能干什么?
她并不在意这其中的弯弯道道,大不了随意惩戒一下就好了。
因此方氏脸色不变,早在这么安排前她就找好了理由,倒也不怕纪月初发难。
“雪儿,怎么没见着春桃?”尽管心中已经有了猜测,方氏依然装模作样地问道。
贺兰雪表现出一脸的为难之色:“回母亲的话,春桃近几日都不见踪影,我也不知她的去向。”
而实际上,春桃的事,红玉早就跟她打过招呼了。不过,看样子,方氏还蒙在鼓里,不然不会在这个关头说起春桃。
当然,也不排除方氏已经有了解除危机的办法。
“这个丫鬟怎么回事?侍书你去找找。”方氏微微蹙眉,面露无奈,宛若一个很为嫡女操心的母亲。
侍书还未迈出几步,就听见一道威严不容抗拒的声音:
“够了,别去了,话题都跑远了。月丫头,你说说,今日来访是有何要事?”
见事情要超出控制之外,老夫人急忙道。
纪月初了然一笑,似乎对这种结果早有预料,并且对此不甚在意:“家中祖父前些日子有幸得了几匹云丝锦,分给府中几位姐妹后,又因挂念着雪儿表妹,特意让我来带一匹给她。多有打扰,请担待。”
她说的云淡风轻,好像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可真的是这样吗?
君不见?方氏母女都因嫉妒红了眼。
云丝锦,乃柯国上贡。做工精美,质地丝滑,重点是寒暑不侵,仿佛自带空调一般,冬暖夏凉。
除了皇亲贵胄,就没几个人穿的上。而丞相,也是皇上奖励的,很有可能这一辈子就只能得到这一些。偏偏丞相还要送给贺兰雪一匹,可见丞相府对贺兰雪的看重。
认清到这一点,贺兰雅对贺兰雪嫉妒的简直发狂:怎么什么好处都有贺兰雪的份,就因为她外祖父是当朝丞相吗?
#论有一个强大后台的重要性#
一定要把它抢过来!这一刻,方氏和贺兰雅的心思奇妙的达成了共识。
“不打扰,不打扰。雪姐儿,还不带月丫头去府里转转?听我这个老婆子说了这么久的话,怕是烦了吧。”
老夫人想了想贺兰雪昨日的坦诚,又见丞相府对她如此看重,觉得未必不能帮帮她。于是,脸上的笑也不由得真诚了些。
随着老夫人的话音落下,贺兰雅眼睛都瞪大了。听老夫人的意思,一点也没有把云丝锦留下来的打算,连观赏的打算都没有。那她该怎么抢?
是的——早在知道那礼品是云丝锦时,贺兰雅就已经把它当成了所有物。
她不是什么眼皮子浅的人,七八岁时还不知收敛地在贺兰雪手上抢过东西,现在已经很少会做这样的事了。
(为什会这样?还不是长大了,开始端着了呗。)
然而此时此刻,碰上心爱的东西,贺兰雅小时候那种野蛮嚣张的作风就暴露了出来。
她也不是第一次这般了,四皇子安凌轩正是她最骄傲的战利品。
贺兰雅目光久久流连在那匹云丝锦上:在老夫人那她还可以撒撒娇讨来,在贺兰雪那,她难道要遣人去偷吗?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她想东想西时,贺兰雪已经说完了体面话,带着纪月初离开了长乐院。
荧雪阁,
贺兰雪为纪月初沏好茶,又差红玉奉茶后,才施施然坐下,道:
“月初表姐所来为何事?”
她才不信纪月初先前的托词,肯定有别的事情。
纪月初端起茶浅抿一口:
“多日未见,表妹的茶艺倒是越来越优秀了。”
(这里的茶艺只是单纯的指茶艺而已,没有现在的引申意义!)
见贺兰雪不接话,才答道:
“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祖父昨日收到消息说你在府中被贺兰雅为难得昏迷,想让我来看看你的近况,顺便表明表明丞相府的态度,为你撑腰。”
贺兰雪双眸眯起。这段话听起来轻巧,实则透露了两个信息:
其一,丞相府在尚书府安插了人手,还不是一两个,是一大批,否则不可能随时收到她的动态。
其二,丞相府对她完全没有避讳,要么是全身心的相信她,要么就是有后手。不过她比较倾向于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