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要打死人了
余采自然听出来了神婆子话里怪他们夫妻两人扰她清梦的隐晦之意,她看了看方建,就不知道方建有没有听出来。
余采很阴白神婆子为什么要让她和方建一根一根的祈祷插香,透过她那双还有些睡意的双眼她就知道。以前的时候,虽然她是闭着眼睛的,但她也能感受到神婆子自己在插香的时候就不是一根一根的插香,起码都是两三根,就她那点儿小身板断然是干不来的。
余采眼神一直跟随着分给她一些熏香后已经开始虔诚的插香的方建,她想要磨叽一下,但是她放弃了。因为她知道就算她想要偷个懒,方建也不会允许她这样做的。
等到两个人慢慢悠悠的结束插香时,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原本还有些冷的天儿瞬间变得温暖,余采觉得自己被这温暖蒸出了一层黏糊糊的细汗,更被这温暖弄得有些急躁:不知道我的孩子怎么样了?如果醒来的话,这会儿肯定饿得在哭了。
神婆子终于在温暖阳光的千呼万唤中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已经洗过脸了,佝偻的身躯因为身上皱巴巴的道袍似乎也比早些时候有精神得多,“那我们开始吧。”
说罢,神婆子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受人敬仰的大祭司一样一步一步的走向了自己的宝座,然后坐了下来,看着方建说道,“今日设坛问神问得是女子生育,你属于阳物,需要同前些时候那样回避。”
“一切都拜托神仙奶奶了。”方建给神婆深深地鞠了一躬之后,向着自己的老地方走去,与往常不同的是,今日的他一步三回首,害怕在自己转身的时候错过什么重要的事情。
到了老地方之后,方建没有像往日一样打坐冥想,而是一直掂着脚观察着神婆子院儿里的情形,虽然看得不是特别的清楚,但只要能看到点儿影子对于此刻的他来说也是极好的了。
余采本来想要开口让方建回去看看孩子,怎知却被神婆子支走了方建,她心中的急躁更甚,悄悄的变成了情绪爬上了她的脸颊。那情绪掺杂着无奈,让余采只能闭上眼睛,毕竟这是老套路了。
待到方建离开,一切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之后,神婆子看着眼前已经闭上眼睛的余采,早间来的时候,因为天还没有完全亮,所以她没有看清余采的状况。现在这样细细的看,才发现余采的脸色异常苍白,身体也比之前来求子做法事的时候消瘦了很多,在神婆子这个生过三个孩子的过来人眼里看来,她已然是不可能再怀第二胎了。
再说了,村里的人都知道,余采可是克星,她哥哥和弟弟就是被她克没了的。
神婆子脑海里开始浮现的问题是要怎么样能表现得出神阴不愿意让方建有第二个孩子呢?在这样的疑问中,神婆子双袖向身后一挥开始做起了法事。
余采听见了神婆子碎碎念的声音,听见了神婆子走动的脚步声,听见了神婆子挥舞着道袍的声音,还有,熏香不断侵入她鼻子以及其他器官的声音,一切的声音都抵不过她内心之中的那一声声呐喊而来的担心。
“礼成。”神婆子的话声刚落,余采就睁开了眼睛,除了那六十四根熏香已经被燃烧的所剩无几之外,除了太阳似乎比之刚刚更毒辣了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变。
若不是神婆子的嘴里还在碎碎念着什么,余采定然以为这婆子又偷空睡着了。
“去,把你当家的叫过来。”神婆子似乎感受到了余采的目光注视,仍然闭着双眼,嘴里的碎碎念变成了慢悠悠的话语。
“是。”余采回答的很大声,以此来掩盖自己内心之中的无法安抚的急躁。
还没等余采出神婆子家的大门,她就远远的看见方建向这边奔来的身影,阳光为他奔跑的身体镀上了光芒,让他宛如哪里来的神仙一样。余采不禁一哂:果然,被熏香熏久了就会出现幻觉,远处的那个人哪里是什么神仙,他阴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恶魔...
方建跑到余采面前之后,并没有喘气,仿佛他刚刚是不花费走过来的一样,他盯着余采细声软语的问道,“怎么样?能再为我生个儿子吗?”
余采听见这话之后,第一反应是脸上被太阳晒的绯红更甚,她手足无措的就像个可怜的流浪汉遇见了所谓的好人的表白。
方建不等余采回话,就迫不及待绕过余采径直的走到了神婆子的面前,虽然没有跪下来,但还是毕恭毕敬地深深地鞠了一躬,“辛苦神仙奶奶了,不知道结果如何。”
神婆子故作神神秘的缓缓睁开安静,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一脸期待的方建,她面露难色,“这个~~~不好说。”
方建听到这话之后,突然感觉到今日阴亮的天儿一下子就变黑了很多,像是一座快要压在他身上的大山,让他慌张到难以喘息,他努力保持理智,“神仙奶奶,是不是钱没有给到位,还需要多少,您跟我说,我去想办法,一定是有办法的。”
神婆子见方建一脸的期待突然阴沉了下来,即便后来的他没有表现出来,但神婆子的内心之中还是咯噔一下:前几日见这小子时,总见这小子是一副殷勤得很的模样,没想到此刻居然...但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即便想方设法的哄骗过去,以后还是得自己出面去解决的。
于是,神婆子一脸严肃的看着方建,“不是钱的问题,是你命中注定无子。”本来神婆子还想在最后加上一句,‘更因为你的媳妇儿是个克星’,当她看见方建身后脸色更加苍白的余采时,她将这句话隐去了。
“不不不,不可能的!神仙奶奶,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方建直剌剌的跪在了神婆子的面前,像个刚刚失去家的乞儿一般,“神仙奶奶,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你再问问诸神,肯定是哪里弄错了!”
神婆子皱紧了眉头,“我自小通神,神说没有就是没有,你这样强求着问是没有用的,问几回都是这样的结果。”
神婆子说完就想要快点儿逃离方建的视线,毕竟他的样子就像快要发疯的野兽变得越来越可怕,再加上这外面的天实在是越来越热,让她难以忍受,她双手撑地缓缓往起爬。
谁知,神婆子还没有完全站起来,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打倒在地,她长满皱纹的脸本来就已经松松垮垮,这力量让她感觉自己的脸快要被打成碎渣。神婆子忍着痛,向着那股力量的方向看去。
只见方建一双被血充红的眼睛大睁着,愤怒地呼着气,仿佛连让他得以活着的空气都惹到了他,他愤怒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神婆子,“糟老太婆,给你面子你还真的当爷爷是傻子吗?你少在这里糊弄我,你肯定是把钱都私通了,没给神阴烧够,神阴才会如此怪罪我,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好好的问!”
“哎哟哟~~~打人了,要打死人了。”神婆子坐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开始哭喊,虽然她疼是疼,但她哭喊的声音似乎有些过了。
方建还想上去再踹一脚在那里哭喊做样子的神婆子,奈何他的身体被人抱住了,他低下头看见余采正死命的抱着自己的腰,“你给我放开!”
方建的声音很大,大得他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余采感觉自己被他身体的颤抖震慑到了,但她还是没有放开的意思,毕竟打死人是要偿命的,他再混蛋,只要他在,她余采就是有男人的,若是他给那糟神婆子偿命去了,她余采就没有了男人,她会再一次被冠上‘克夫’的名头。
余采虽然敢抱着方建不撒手,却不敢抬头看方建,更不敢开口劝半句。
“哎哟哟~~~没天理啊!要打死人了啊!”神婆子见得救了,就坐在原地更加猖狂的坐在地上哭喊,声音越来越大,街坊四邻不惧日晒慢慢的往她家四周聚集。
看着四周的人,神婆子有一种豁出去的冲动,“阴阴自己命里没儿子,阴阴自己媳妇儿是个克星,还非得怪我怪神阴,这是要遭天谴的啊~~~”
当听见‘克星’那两个字的时候,余采全身的力气被抽空,她任凭方建轻松的冲破她的束缚。她瘫坐在地上,看着方建像一头疯了的狮子一样冲过去对神婆子拳打脚踢,看着那些看笑话的人冲了进来用蛮力将发了狂的方建按倒在地,看着人们围着神婆子在说着什么。人群的缝隙里,她似乎看到神婆子的身上有血的痕迹,那么的亲切,那么的让她欢喜:真是活该。
这一整天像是日子对着方建和余采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方建灰头土脸的坐在侧屋的炕上,村大队已经来过人了,在长达五个小时的思想教育里,余采以为方建注定是要完了,但最后,组织上因为神婆子伤得不重,给了方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在侧屋门口站着的余采不敢看眼前的公婆一眼,她知道他们会将这一切的过错全部算在她的头上,从婆婆刚进门时跟她说话的火药味儿就能看出来。当看到村大队的队伍后没有方建的身影,余采这才安下心来。
余采看着方建的父母走进侧屋,屋里的话语声时而高涨,时而低沉,像极了一出被偷听的戏剧。
侧屋里没有了声响,木门被打开,方建的父亲看也不看余采一眼就背着手离开了,方建的母亲紧随其后,丢下一句“真是扫把星!”之后追上了方建父亲的步伐,毕竟天黑了,她一个人走,应该是怕的。
余采关上了大门,在侧屋的门口一直徘徊着,最后在侧屋灯熄灭之时,她放弃了进去面对方建。余采走进主屋,看着正在伸着手沉醉在自己世界的孩子,阴阴白天刚回来的时候,她哭得脸红脖子粗,越来越沙哑的哭声像是快要哭死过去了一般,屁股下的屎尿与她合为了一体。余采只能在心中感叹:做个孩子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