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天色微亮
城门上飘扬的是敌人新的军旗,那些残破的尸体像一个个没有家的孤魂野鬼一样,他们为了大夏国献出了自己最后的生命。
君王败,万骨枯。
梁上的燕子找不到家,它们飘摇的拍打着翅膀,看见树枝上挂着的盔甲,一声哀怨的低鸣,向着远方飞走。
莫良邪拖着疲惫的身体,他的脸上全是血迹,头发蓬乱,衣衫褴褛,两只脚上只有一只鞋子,他想回家去看看,看看娘亲和姐姐还有阿宁,还有老黄和那些姑娘们,城里到处都是南蛮王的手下,自从昨夜开始,城门的防守更加严格,进进出出的人都都要搜身检查,凡是身上携带的值钱东西和物件,守城的侍卫都会夺走。
莫良邪躲在在一个角落里,把小兵尸体上的衣服脱下来,把自己的衣服换在小兵身上,他不能穿着自己的衣服出去,临安城的墙壁上到处都是杀他的告示:
十六路诸侯知道玉玺在一个少年的手里,暂时不知道那少年叫什么名字,只知穿着红色的袍子,带着一个斗笠,手握上古神剑大夏龙雀。
那凶狠残暴的南蛮王早对那把神剑略有耳闻,这些年来一直到处打听,他一直想得到那宝贝,来完成他的霸业和天下的统一,这些年他四处征战,靠着自己的野蛮和残暴倒是掠夺了不少的土地和牛羊,还有别国的女人,那些美丽的女人都被他纳入后宫,听说那肥胖的南蛮王力气大的很,每天晚上那些女人都被他折磨死几个,尸体都被他的鹰犬吃掉,然后把脚骨组成一个个的音符,赠与那些打了胜杖的将士。
南蛮族是一个古老的部落,部落的人善巫术,骑射,狩猎,南蛮族的男人个个都是彪形大汉,身高威猛壮大,脚上穿着弯月一样的鞋子,使用着弯月一样的弯刀,那些要上战场的刀每次都会经过巫术的洗礼和一个隆重的仪式,这部落的女人都是如男人一样勇猛,他们常年奔跑在山林,徒手打死一只老虎都是绰绰有余,她们善于骑射,能骑着烈马如同男子一样在战场上厮杀。
南蛮族的巫术向来是名满天下,那古老而神秘的巫术为南蛮族赢得了不少胜利的征战,听说善于巫术的是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这世上凡是见过她的男子都会瞬间灰飞烟灭,尸骨无存,这天下的男人经不住这世上女子的美貌诱惑。
南蛮族的人都很尊敬的称她为龙麻圣姑。
龙麻圣姑一年四季不管是春夏秋冬都光着脚,她的脚又白又细嫩,脚脖子上带着摄人魂魄的铃铛,看到的人都说她能把火坑和寒冬的地面当做细软绵柔的缎面一样轻轻的踩上去,就像我们普通人走在平地上一样,那张脸艳丽不俗气,杏花搬的眸子,瞳孔像蓝色的宝石一样,发呆的时候闪烁着星星般的微光。
每次南蛮王征战的时候,她都跟随在身后,穿着一袭如杜鹃花一样的披挂,站在千军万马前面,浑身透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妖孽如斯,端的是风华无双,墨发流云般倾泻而下,散落在腰际,脸上的白色面纱轻轻的遮住半面妆,她的手上抱着一只灵物,小小的像兔子一样,但又不是兔子,那水汪汪的小眼睛专吃那些好看男人的眼珠子,每次吃完都发出欢乐的声音。
“多写一份告示,赏金万两,凡是抓住莫良邪,不管是大夏人还是我南蛮人,都重重有赏赐。”
“如今这大夏算是我的天下了,你们十六路诸侯还是管理自己原来的封地,每年的供俸就不用交了。”
南蛮王坐在高高的王位上,心不在焉的敷衍说到,座下的十六路诸侯屁都不敢放一个,说好的一起平分天下,如今这王座上只有南蛮王一人,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明白的很,想要说的话憋在嗓子眼又硬生生的咽回去。
十六路诸侯此时都还没察觉到,他们只是南蛮人的棋子,沙场上也许是情谊深厚的同盟,胜利之后的王座终究只能由一个人来坐。
......
莫家的府邸已经被洗劫一空,院子里到处都是败落的芭蕉叶子,昔日亭子里生长的荷花都被折枝断骨,横七竖八的躺在池子里,池子里的鱼儿都漂浮在水面,它们都死掉了。
莫良邪推开府邸的门,沉重的吱嘎声划破这残败的寂静和沉默,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娘,姐,阿宁,老黄,娘,姐姐,阿宁,老黄,于妈妈。”
他哭喊着,四处找寻着,爹爹最喜欢的梨木座椅都被人用刀劈开了,到处都是满目疮痍,所有的房间都找遍了,没有一个人回答他。
外面街上传来侍卫的声音:
“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着红袍的少年,手里拿着一把剑。”
“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着红袍的少年,手里拿着一把剑。”
巡街的守卫声音严厉粗鲁,不耐烦的时候直接将人推倒,像个土匪一样。
莫良邪听到声音朝着这边走来,赶忙躲在一张帘子后面,几分钟之后才出来,在厢房的桌子上,他看见了那个香囊,那个紫色的香囊还是上次在集市上那个白胡子老爷爷给他的,他慌忙的拿起来,那日的情景又浮现在他的眼前,他想起那个跟神仙一样的老爷爷说的话。
犹豫再三,他还是没有打开那个香囊,老神仙说了,只有他给他托梦之后才能打开,从来不相信鬼神的莫良邪人生第一次还是相信了一次,他将香囊揣在怀里,走出院子。
以前屋檐下的燕子都不在了,他哀叹一声:
“如今这残破之家,不在也罢,不在也罢,希望能寻个好人家,好好飞翔吧。”
昔日的热闹和欢乐再也没有了,娘亲,姐姐,爹爹,阿宁,老黄,那些最亲近的人也不知去向。
繁华总是如过眼云烟,街上的商铺都没有几个,人也没有几个。
他沿着街边的隐蔽处走着,拐过街市最繁华的地方,莫良邪停下来,他想起顾长安和小蛮,还有宴南笙,如果找到其中一个也算一点欣慰。
等巡街的侍卫过去,莫良邪迅速走进巷子,这条泥泞的路是通往顾长安的家里,他边走边环视着周围,现在自己是全城缉拿的头号赏金人,但凡这时候遇见一个想赚取赏金的人,他可能随时都活不了,命丧临安城。
这条巷子也被南蛮人搜寻过,两边的篱笆围院都被连根拔起来东倒西歪的缠绕在一起,养的鸡鸭都被踩死在鸡棚里,这些狠毒的人,连这些小生命都不放过,简直是丧心病狂。
顾长安院子的茅草房都倒塌了,莫良邪失魂落魄的心糟糕透了,他还是没有放弃,翻起那些木头,找着下面有没有人,他翻到了顾长安吃饭的碗,没有破碎,里面还装着一块干硬的馒头,他继续翻着,是顾长安的母亲,他整个人都木掉了,悲痛欲绝涌上心头。
老人痛苦的面部扭曲在一起,她的腹部被人一刀致命,破烂不堪的衣服全是深红色的血迹,莫良邪拨开压在身上的干草和泥土,用手擦掉脸上的血迹,他轻抚着那张可怜的脸。
城外的侍卫脚步急促,来来回回的到处搜寻着,莫良邪站起来深深的一拜,用火点燃,火苗燃烧着,越烧越旺,浓黑的烟雾四处飘。
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少年的背影孤寂冷漠,阑珊处的灯火再也不会等着他回家。
城门上的烽火台一直燃烧着,大夏国的辉煌都变成了过往,一夜之间流离失所,路上乞讨的人像狗一样可怜的哀求着,他们只想有口饭吃,只想活下去,哪怕是苟延和残喘。
他向着城外走去,看到远处老伯的马匹,莫良邪摸着口袋,想找几个银钱,换一匹马,还是没有摸到,无奈摘掉脖子上的玉坠,这是他从小到大一直佩戴的玉佩,是爹爹的传家宝。
“老伯,能不能用我的玉佩换你的马匹,我没有银两。”
莫良邪祈求的看着老伯,老伯接过玉佩,拿起来对着天空仔细的瞧着,露出惊讶和喜悦的表情:
“我的马匹太不值钱,小娃娃,你不觉得吃亏吗?”
老伯算是个好心人,他是个识货的人,一眼就能瞧出这玉佩得价值。
“如今这乱世,值钱又能怎么样,还恳请老伯能收下,就当做个最后的告别吧。”
老人摇摇头,沧桑又落寞,他摸着胡须,唉声叹气的佝偻着身子。
“小娃娃,这玉佩你戴着吧,这匹马赠给你吧,还有这壶酒都给你吧,希望你好好对待这匹马,像对待自己一样,看你这是要去远方,就留个故人的念想吧。”
说罢,老伯背着手念着胡须,摇着头走向远处,那佝偻的身躯渐渐的消失在苍凉的暮色中。
莫良邪摸了摸马的鼻子。喃喃说道:
“马儿马儿,以后我们就相依为命,只要我有一口吃的,绝不会让你饿着。”
马儿一声嘶鸣,踏起黄沙,想着远方奔腾而去。
少年的眼睛以前很大很大,大的能装下临安城的百里江畔。
少年的眼睛此时很小很小,小到几滴眼泪都装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