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唯一密会(二)
第三章唯一密会(二)
“那报上一共九个字:打倒王莽的徒子徒孙!”孙竖南道:“怎么样二位?不会不知道王莽是谁吧?”
“虽然咱们都算不得读书人,不过王莽倒还是知道的。”陈远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王莽,汉朝篡权夺位的奸臣嘛!自汉以来,哪朝哪代没批过王莽啊?这张报没啥问题啊?”
“还没问题?”孙竖南瞪大了眼睛:“杨大人说了,凡事都得跟大局结合起来看!啥叫大局?西夏已灭,以杨大人居功至伟,可礼部议了一个多月,那封赏至今仍未定下。朝中内外,只要稍有些见识的人,都知道原因肯定在陛下那儿,陛下不点头,礼部议了也是白议。为啥啊?当初在大沙堆的时侯,陛下可是下了十二道金牌,让杨大人南下先取灵武。可杨大人是理都没理,挥师北上三两下就把梁乙逋的人头砍了下来。从那时起,这君臣关系就有些破裂了…….”
“奶奶的,你就不能小点声?”陈远鸿低声问道:“那事咱们都知道,杨大人当时的决策再正确不过了,现在既然西夏都灭了,陛下又何苦揪住不放呢?”
“理是这么个理,就看你怎么理解了。”孙竖南道:“陛下怎么想咱谁也不知道,万一他偏就想不开,事情就很麻烦。比如这张批王莽的大字报,就是针对咱们杨大人的。”
“王莽跟杨大人扯得上么?”邓润甫忍不住插进来道:“王莽乃是汉室外戚,可杨大人当初连康国公主都不要,这……”
“我来问你,王莽还当臣子的时侯,地位跟杨大人比如何?”孙竖南自问自答道:“要说本来还是王莽高一些,可杨大人平灭西夏,回去一封赏,咱们整个大宋朝除了陛下,就是杨大人了,这地位跟王莽简直不相上下。”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古往今来这样的人也不少。”邓润甫不服道:“莫非人人都是王莽么?至少单拿地位出来说事,我第一个就不服。”
“好!”孙竖南冷哼道:“地位不过其一。就说其二,当初王莽可曾鼓捣出过什么新法么?多了,太多了!从土地到钱币,不管是啥都改了一圈。王莽这所作所为,与杨大人是否有些相像?”
“像!”陈远鸿道:“杨大人自入仕以来改的东西比之王莽还多啊!且不说那些什么土地法之类,就说咱们军中,从训练到装备不知改了多少啊!”
“一派胡言!”邓润甫完全不同意这两人的意见,反驳道:“书我还是读过的!王莽改的那些东西,无非是恢复周制,这与杨大人改的东西完全背道而驰,杨大人是要改回周制吗?方向上根本就不同嘛!”+
“这就要说到其三了!”孙竖南似乎早就料到邓润甫有此一说,不慌不忙道:“二位身为军中大将,总归有些眼线在京城中吧?前段时间京中可有些传闻,说杨大人其实是个旧党。杨大人是什么党,其实谁也不知道,这些年他一会儿新党一会儿旧党,咱们早就习惯无所谓了!可若是有人拿这个问题来比王莽,可就有得说头喽!王莽当年是把制度改回周制,从名义上说是复古,这得算旧党了吧?可王莽改的那些个制度,从内容实质上说,除了那个井田之外,好像又跟周制大有不同,这就是传说中的挂羊头卖狗肉啊!你们说王莽是新党还是旧党,你们说杨大人是新党还是旧党?嗯?有没有?像不像?”
邓润甫傻眼了,他读的书说多也不多,听孙竖南这么一讲,隐约觉得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冷汗当即就下来了,杨翼像王莽?这可了不得哟!如果到时候真有人受皇帝指使贴出这么一张大字报,那么杨大人与陛下的关系哪还有弯转的余地?杨大人若是忠臣,轻则辞官回家放牛,重则自裁以表清白。杨大人若真是王莽,嘿嘿,热闹大了!轻则剑履上殿玩他最擅长的白刀子红刀子把戏,换个皇帝挟天子令诸侯,重则起兵作乱翻江倒海,直接改朝换代了事!这没有可能吗?太有可能了!
“别急!哈!邓将军!”孙竖南对邓润甫的反应非常满意,轻笑道:“咱们都是杨大人手下出生入死的兄弟,我也不怕你脸上挂不住,直说了吧,开会的时侯杨大人说这番话的时侯,我可不像你,我是一点都不急,一点都不怕!你想想,既然杨大人对此早有预见,又怎会没有应对之策呢?”
“别兜圈子!”陈远鸿急了:“究竟怎么回事?”
“杨大人说了,这场乱是林东搞起来的,到时侯那张大字报也是林东找人贴出来的。”孙竖南整理了一下思路,轻声道:“不过这没关系,林东说他杨大人是王莽,杨大人就真是王莽了么?笑话!以杨大人现在的力量,他说他不是王莽,朝中又有谁敢说个不字呢?所以等这张报贴出来之后,不管是谁,不管谁觉得杨大人像王莽,嘴里也是不敢明说的!”
“噢!这就好!”邓润甫擦了擦汗:“不管是谁在幕后指使,只要大伙儿没人说,就大事化小了!且不说开封府会不会去查,就算去查,得出的结论一定是哪个南泊学生喝醉酒后乱贴的,这事没人提,十天八日后也就过去了。”
“想得倒是轻巧。”孙竖南叹道:“老邓啊!你还是没瞧明白啊!林东既然要搞事,哪能贴张报就算数了呢?报上写的啥?打倒王莽的徒子徒孙!王莽是谁没人敢说,至于王莽的徒子徒孙,那可就未必了!”
“你的意思是……”陈邓二人同时瞪大了眼睛:“咱们?”
“聪明!”孙竖南说:“杨大人今天这个会其实就是为咱们开的!林东的计策分三步走,第一步就是掀起舆论,说要打倒王莽的徒子徒孙,煽动舆论…舆论是啥玩意你俩都清楚吧…煽动舆论把矛头指向大人身边的这些弟兄,引发朝中官员相互批斗,直到整倒杨大人身边的势力为止;紧接着第二步就是夺权,把杨大人手下这些人的权夺了过去,全部换上林东自己的人;至于第三步就简单了,待到杨大人成了光杆大人,想怎么揉捏还不是他林东一句话的事么?”
“想得倒美啊!”陈远鸿嗤之以鼻:“就林东那混蛋的本事,还他奶奶的一二三步?没等第一步走完,俺们王大魔头一刀子就能把林东的头给砍下来,你信不信?还真反了他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孙竖南挠头道:“我也觉得没理由啊!林东这样干,真当咱们都是死人,任他摆布不成?可杨大人刚才在会上言之凿凿,他说至少林东的第一步是能走得通的!至于为什么,大人却没有明示!大人还说,林东走第一步的时侯他是不管的,任凭林东鼓捣,他让咱们也忍耐一二。”
“忍耐?”陈远鸿与邓润甫面面相窥,好半晌陈远鸿才郁闷道:“林东对付咱们,杨大人自己不出面管,难道咱们自己都不能动手么?那林东有何可怕?别说王魔头,便是我陈远鸿,也敢跟他玩两手!”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说不清。”孙竖南忽然露出了严肃的面容,正色道:“但我信杨大人!这些年来,咱们跟杨大人火里水里,杨大人怎么说,我孙竖南便怎么做,从没错过!这回也一样。他让忍了,咱就忍了,便让林东嚣张一时,却又何妨?”
“学谕的话,我当然是遵从的!”陈远鸿叹道:“这辈子也就卖给他了,可我还是想问,这是为什么?”
“杨大人历来算无遗策,想必其中大有文章。”邓润甫沉吟道:“要我看,莫非大人打算将朝中那些心存不轨的家伙一网打尽?先忍他一时,等到宵小之辈尽数跳出,便是我等反击之时!兵法上,这是诱敌深入,后发制人啊!”
“或许老邓之言有理!”孙竖南赞道:“开会的时侯,我就坐在种帅身旁,当时我看到,当杨大人说到隐忍的时侯,种帅的眼睛是雪亮雪亮啊!种帅还低声自语来着,可惜我没听清楚。我琢磨,这件事其实背后一定还大有文章,咱们哪需要管这许多,只需按照大人吩咐行事也就是了。”
“那学谕大人可曾说过,如何个忍法么?”
“其一,言语之争可忍。”孙竖南一字一句的说:“其二,他人相争可忍。这便是所为忍耐一二。别问我何解,我也需要自己琢磨。”
“有啥是可以不忍的吗?”陈远鸿大觉憋屈,心说言语之争可忍,估摸着就是任人辱骂了吧?老子这辈子被谁骂过?这几年除了杨学谕也没别人了,奶奶的到头来还得忍这事,郁闷啊!至于他人相争,若是有人对付自己的兄弟,这算是他人相争么?也得忍?罢了罢了,大不了老子进京领赏之后向朝廷要求回兀刺海,天高皇帝远你们爱干啥干啥,老子拍拍屁股眼不见心为静!
“不可忍的只有一件事!”孙竖立南严厉地盯着陈邓二人:“若有百姓、士绅包括军中某些将领敢于大乱之中冲击你我的军营,试图把咱们揪出去批斗,或者试图夺了咱们的军权,又或者打算趁乱抢劫马匹刀枪,咱们一概不忍!谁来杀谁,断无手软之理!”
“你说神话呢吧?”陈远鸿觉得事情实在诡异至极!古往今来没听说过还有这种事啊?百姓士绅敢冲击军营?打死我都不信!大乱来的时侯哪个百姓见到军队还不赶快开溜啊?冲击?还敢把将领揪出去批斗?啥是批斗?我弄把刀子捅你百八十个窟窿你都成了漏斗,批斗?嗯?至于那些个什么士绅,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你要言语上骂我,我忍,可你敢在太岁头上动武,你吃饱撑了吧?
“反正大人的话你们记清楚就是。”孙竖南终于把今天开会的内容交待完了:“二位,出去喝一杯如何?大人准备了不少好酒,今次一会,下次再有那么多好兄弟相聚,恐怕最快也要一两年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