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撤号离镇(2)

【2】撤号离镇(2)

全体人手都忙活起来,有装驮子的,也有修寨堡的。驮子老早就捆扎好了,随时都能上驮、装车。留守的伙计却比走镖的更辛苦,就拆了破败的石墙筑寨堡。

山陕会馆的琉璃照壁外站了几个年长的掌柜,余外东西两侧、正面的街道,都让车马给占满了。一些掌柜指挥着伙计从八卦楼一趟一趟地往外搬驮子,有装好驮子的,又习惯性地点了一遍又一遍。随着装好的驮子,马车、驮子也拉开了距离,顺着前门一直延伸出去,排满了整条骡马店大街。

“呵!撤庄能撤出这大场面真不易呀!比赶太谷镖期还要壮大。”一位老先生不知道是赞叹还是自嘲。

“唉!团练不派兵,留也不能留,走也不好走。”

“怕是报信的人没走多远就被擒住了吧?”

“报信?就这大火,十里外都能望见。我看不是不想来,就是过不来!”

“赊旗镇是什么地方?没有不救的道理。”

“赊旗镇一丢,新辟的茶路也就断了,莫说朝廷失了进兵要道,就是税收一项也是极大损失。都说打仗需要粮饷,若是团练来救,这车银子我就捐了!”

“朝廷?朝廷还怕兵权外交呢!”

“李大人跟左大人可是最最重视商帮,只可惜这两位大人却不能同气连枝。”

“等死吧!等死吧!”

兵败如山倒,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还是花钱卖命吧!我们就把元宝一锭一锭撒上一路,他们拿得慢,我们赶紧走。”

“你吓傻了吧?”

“唉,我是真没主意了。”

打点好了的掌柜子们,又陆续聚集在照壁外,一个个揣袖含立,翘首企盼,见戴问雄巡查回来,都忙不迭地抱拳相迎。

戴问雄颇感欣慰,这些掌柜还算临危不乱,虽然面上、嘴上带着焦虑,但还是把撤号的事宜料理得井然有序。

各家的白银没有统一管理,处理的方式也都不一样,有贱价发散的,也有就地窖藏的,大多是托付给了镖局,但提前说了,这一趟镖丢了不赔。也有按戴问雄指点,货物装车,银两暗带,带不了的也只好丢了白丢。这就单等着戴问雄一声令下,合力突围了。

马车、骡车、骆驼、毛驴、夹着独轮车、挑夫,拥挤嘈杂,驮子也是各不相同,有银鞘驮子、商货驮子、丝绸驮子、砖茶驮子,似乎还夹有黑漆的棺材大车,这边排着队,各家院落又陆续赶来许多加入其中,围着会馆人叫马欢,旗帜飘扬。

各家的镖师、马夫也都装束各异,有守着雇主商号的,也有按总镖局安排归了阵势的。

拉驮子的老客在牲口前领着缰绳,赶银鞘的镖师又偏腿靠在车辕上;大镖师拉马,趟子手步行,乌压压的这一片,在大领房吆喝声中压着阵势。

戴问雄在队伍中走来走去,并没急着发号施令,立安紧随其后,看到戴问雄坚毅的目光中逐渐地闪烁出了焦躁之色,立安小心地问:“二老爷,还等消息吗?”

戴问雄道:“不要多问,万不可露出犹疑之色。你从头置尾,把驮子都检查一遍,通知大家,若是捻子追来,就把大包的百货先舍弃了。”

眼看着模糊的太阳都升到了半空,还是不见戴当家有所指示,一些小号掌柜就有点沉不住气,团团地转起圈来。

先有几个人议论起来,接着大家都开始交头接耳,瞬间局面就骚乱起来,叹息声、猜疑声、安慰声、劝止声……声调哇哇地越涨越高。

戴问雄正与几个大商号商讨着线上的行宿安排,被这鼓噪声搅得心烦意乱,猛一回头逼视众人。却把几个盯着他观瞧的惊得一阵战栗,随即住了声。随后声浪又水波一般,渐渐地恢复了平静。

看着这些表情各异的掌柜,戴问雄很是感慨,他深知晋中掌柜的不易。晋中的商号规矩严苛,学业艰难,近十年学徒期,天赋上、专业上、人品上,许许多多的考核,使得他们拥有了独特的价值观与荣誉感,当然还有做掌柜的能力。当不上掌柜没脸回家,当上了掌柜更是忙碌,与家人总是离多聚少,若不是赶在学徒前娶了媳妇,很多人都得抱养子送终。

在聪明谨慎的天赋之外,也磨练出了许多相似的特点,精打细算的能力、审时度势的眼光、拼搏进取的斗志、负重至远的精神,这都不是一般商人能比的。也正因为这些,戴问雄才敢接这趟镖。

远处传几声辨不清方向的狼嚎,听得众人毛骨悚然。人堆沉闷无声,只有牲畜警醒地弄出一点响动,气氛如同这天色一般压抑。

戴问雄静听了一会,松了一口气道:回来了!

果然,一吸一呼的功夫,急躁的马蹄声就踏碎了巷道,两个镖师大老远就从奔马上翻跃下来,旁边有腿快的镖师抢先一步接过缰绳,将马带个半圈稳住,探马镖师就一气奔到了戴问雄近前。

戴问雄的拳头兴奋地一紧。二镖师对望一眼,年纪稍长的一位抢先道:“戴当家!围城的捻子往罗山退了!”

此言一出,戴问雄身边几个老掌柜那绷紧的面皮一下子就舒缓开来。

“河南布政使张曜亲自带兵,自汝宁府攻打颍州府,此时正在界首集开战。分散的捻子被调回作战,短期内当无暇回返了。赊旗镇隔着汝南屏障,自赊旗往北应当有个缓儿了。”

一位老掌柜捋着花白的胡子高兴起来。“看来张藩台没有放弃赊旗呀!张藩台悬章立志,惯用兵书,这是围魏救赵之法!”

探马镖师没有接话,却凑到戴问雄身前压低声音道:“戴当家,还有个消息。张曜打界首不救赊旗,是因为捻子攻下了沈丘,此时正在攻打项城,若打下了项城,周口也将难保。”

戴问雄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思量了一瞬,道:“二位辛苦了,且歇息吧!”然后唤过两位镖师道,“迎风密念麻!”

那二位镖师又对望了一下,道:“戴当家!北面也探过了。”

此言一出,戴问雄不自觉就将手按在了剑柄上。那二位镖师赶紧道:“自北面过来的瑞昌镖局正在赶来,许多消息也是瑞昌号的少东家袁镜仪告诉我们的。”

怕戴问雄不放心,那位年长的镖师又一口气讲道:“玉隆号党东家派去的吴西贝老哥也在其中,袁当家让我们放心,说先一日他们的镖师长虹、玉政已经赶马先到了,此次他们运送的却是铁砂火药。”

戴问雄放下心来,安排二人休息。一切妥当之后,戴问雄对众人抱拳道:“各位相与,今日我等同舟共济,各位抬举戴某为领袖,戴某临危受命,定当一马当先,不辱使命。只是情势火急,也望诸公同仇敌忾,患难与共,打出我大号镖师的豪侠风范!义勇当先!”

“义勇当先!义勇当先!”长虹带着众镖师喊起来,众镖师、伙计都跟着呼应,连带掌柜子都喊了起来。

其实戴问雄心里也在打鼓,且不论同行是冤家一说,就镖局业里,护院镖越来越兴旺,货物镖越来越败落。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晋商票号有了汇兑货款的原因。

在没有票号的时间,运输银两、物资均需镖局保镖,在票号流行之后,万两白银变成了一张单据,非但携带方便,就是抢了去也没什么用。大宗运现的业务也只有晋中票号还有,而这类生意,又被各大镖局包揽了,这让许多小号都歇了生意。

而今时局艰难,晋中镖局又牵头联盟,在场不乏小号镖局的镖师,他们是冲着什么来的还未可知,真遇着捻匪便不知是一个什么情况了。

戴问雄双手挥舞,步伐坚定,在众尚家面前走来走去,做着最后的鼓舞。底下众人听着那铿锵有力的字句,连跑街的小伙计都显出了紧张激昂的气概。

正当这时,探子又引着袁镜仪、姜积德等几位项城的先行镖师到了,这一队虽然人马不多,但却是膘马朴刀、身背火枪,听说还有一队留在寨北要道,这给了众商家莫大的鼓舞。袁镜仪跟戴问雄简短交涉,把驮着火药、枪械的马车赶进了八卦楼,这边自然有保安寨的人接应,春秋楼里的镖师见着火药到了,果然就把红衣大炮架上了墙头。

袁镜仪见镖队早已整装完毕,也不罗嗦,带着兄弟归了长虹、玉政的一队。

袁镜仪的出现,就好比送来了一个出镖的信号,戴问雄翻身上马,朝着镖队一招手,“起拔。”身后的大领房将身子定住,扬脖朝天,扩大了声音又喊了一遍——“起拔——”

久等的马匹听到这声号令,昂头奋踢,传来一阵鞍辔的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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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合拳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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