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佳酿
“林川,你开门好不好,算我求你了。林川。”北奚轻叩着门,怕惊扰林川午睡。
林川根本没睡,只是坐在桌前。他听着北奚的声音,闭上了眼。
他不是故意不见北奚。只是他知道,杀害林家的那伙人敢在他一个朝廷官员眼前杀光林家,背后站着的无非是三种人。王爷,桂氏,或者,皇上。
无论是谁,这股势力都是他林川和北奚碰不得的。但是,他不愿林川再插手这个案子的一丝一毫,他害怕北奚会遭到暗算。他已经失去了林家,他不能再失去北奚。但以北奚的性子,哪肯容许林川独自铤而走险,定会与他并肩作战。
林川没有选择,只能用拒之门外的方法,让北奚死心。
他要让朝中所有人都认为,他林川已经于北奚决裂,他林川所行任何事都与北奚无关。他林川所为的一切,后果都由他自己一人承担。
门外北奚依然在敲着门。每敲一下,林川的心就跟着颤一下。
林川深吸一口气,抿了口茶,睁开眼,“北大人,你把门敲烂也没用。我不会见你。请回吧。”
如往常一样,听上去毫无感情。北奚恨不得一头撞上去。
阳光簌簌照向林川的门,倒映出了北奚的影子。
那影子在微微颤抖。
林川的心揪的生疼。
只听沉重的骨节撞击的声音。
那影子跪了下去。
林川倒吸一口气,闭上双眼,一滴泪清晰地划过脸颊,留在下颌久久不愿离去。
“北奚,我每天都会跪,向你赎罪。直到你开门见我为止。”
林川看到那个影子,颤抖地伸出手,想去触摸。他的手摸到影子肩膀的位置,久久没有放下。
另一滴眼泪沿着相同的轨道再次清晰地划过林川冷俊的脸颊,竟现过一丝温柔。林川放下了抬起的手,捏紧了拳头,指甲在掌心刻出了红印。
……
朝堂。
“今年的围猎准备的怎么样了?选的是小福子上次提到的云祠山?”孙峨习惯性地翘起一条腿,望向众臣。
“回皇上,正是。这云祠山的山顶啊,云雾环绕,有一座祠堂,甚是有意境,似是伫在云里。这山因此得名。山脚下的镇子也以酒闻名。奴才觉得皇上定会欢喜。”桂祺昱满脸堆笑地应道。
“哦,有这么个地方?那可是正和朕意了。其他事宜亦都备好了么?”
“回皇上,筹备已妥当,就听皇上您决定何日去了。”
“皇上......这围猎,一向是在秋季丰收后举办......臣以为不能坏了规矩啊......”御史中丞欧阳羽站了出来,一字一顿道。
“这规矩啊,就是用来改的,哈哈哈,七日之后动身!”孙峨笑罢站了起来,掸了掸袍子上的细尘。
“奴才遵旨。”桂祺昱笑吟吟道。
“皇上。臣有还有一事禀报。”欧阳羽仍是一字一顿。
“哦?欧阳爱卿有何事?”孙峨再次坐下,依旧翘着一条腿。
“近日多处闹了旱灾,臣恳请动用东暨粮仓,救济闹旱灾之地。”
“荒唐。这近日来确有地区闹了旱灾,但远没有他说的那么夸张。只是少数百姓粮食收成不佳而已。且周边地方也可以接济,何须调用东暨的粮仓?”桂祺昱一听便加重语气应道,直勾勾地盯着欧阳羽,如秃鹰盯着活肉一般。
众臣都心知肚明,旱灾确实没有那么严重,但桂氏层层搜刮,苛征赋税,本来不算严重的旱灾却使得很多百姓断水断粮,难以度日,枯瘦如柴。
“周爱卿,你来说说,如何是好啊。”孙峨马上看向周隐沽,眼神里意味深长。
周隐沽马上接过孙峨的眼神,立刻会意地回应道:“老臣以为,东暨近日粮仓粮食充足,远不用担心本地供给。既然其他地方百姓缺粮,东暨完全可以拨粮接济。”
众臣都知道皇上向来懒得理会民生疾苦,敢与桂祺昱持相反意见的,如今朝堂上也只有御史大夫周隐沽和御史中丞欧阳羽。
但欧阳羽素来低调,若不是太紧急的事情也不会众目睽睽之下站出来与桂祺昱唱反调。
“那便按照周爱卿所言,吩咐下去,按各地粮食短缺程度按量拨粮。这件事情便交给周爱卿处理了。”孙峨说罢再次起身,准备退朝。
桂祺昱恨恨地盯着周隐沽,神情如同要将人给生吞活剥一般。
……
七日后,云祠山。
近日来皆是日丽风清,老天像是也为围猎做了准备一般,今日的阳光格外的耀眼。
猎场上响起了震天的鼓声,在这耀眼的阳光下衬得气势非凡。
孙峨拿起手边的一大碗酒,片刻便饮了下去,袖口随意地抹了抹唇边,看了眼空空的碗底,道,“好酒!甚是好酒!”
“皇上,这是云祠山附近镇子拿今年新出的杏酿的酒,醇香细腻,口感敦实,回味还有一丝清甜,甚是独特。镇子得知皇上今年来云祠山围猎,特为皇上备此佳酿。”桂祺昱在一旁笑吟吟道。
皇上哈哈一笑,抄起酒坛便又倒了半碗。
“皇上,这酒刚喝的时候还好,但其回味甚是浓烈。怕是喝多了伤身啊皇上。”御前侍卫尹锡上前说道。
“朕何时说要自己喝了?哈哈哈,南汣,你来,朕给你备了半碗。”
“皇上,臣不胜酒力,喝多了怕会扰了皇上兴致。”南汣赶忙迎上前。
御前侍卫面面相觑,似是不知道皇上为何会突然唤南汣。
孙峨马上发觉了几个御前侍卫的表情不对,马上改口道:“你们几个,把这坛酒分了吧。”
“皇上,一切皆已准备就绪。”几个御前侍卫互相看了一眼,避开了分酒的话题。
“好!”孙峨大笑一声,拿起了弓弩便翻身上马,疾行向林中。
孙峨今日身着一袭红袍,骏马呼啸奔去。红袍随风而起,那红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俊朗气派。
见皇上独自一人驾马向林中而去,南汣也赶紧上了马跟着皇上的方向骑了去。他那一身白衣衬得他的眸子格外清澈。
“这御前侍卫还没着急跟上呢,他一个御前参事跟上去作甚。”几个侍卫愈发看不懂了。
御前侍卫的带头是尹锡,他嗤笑一声接着道,“就南汣那个身子骨,偏偏选了匹性子狂野的马,别从马摔下来就是好的了。”笑罢便也翻身上了马,随皇上的方向驾去。
其余人也都上了马,拿起弓弩向林中去。
北奚一眼就在众人当中寻到了那一袭青袍。青袍的领子上方是林川那冷俊的脸。
北奚一直盯着林川,希望他能看到自己。而林川一眼都没往北奚这边看,只是回头叫了随从尤峮,便一起不紧不慢地向林中驾去。
北奚叹了口气,看来林川根本没看到自己。他整了整一身银袍,便背着弓弩上了马。
……
“尤峮,我们跟着北奚的方向去。”林川盯着北奚的背影,头也不回地对尤峮说道。
“大人,您平日见都不愿见北大人,为何又要跟着他呢,难道他骑个马还能出什么事吗。”
“尤峮,你哪来这么多废话。我是跟着便跟着就是了。”
“是,大人。”尤峮拖长了尾音,笑着回应道。
林川和尤峮不一会便追上了北奚和千旭。林川隔了一段距离,随着北奚走。
“皇上好身手啊,第一支箭就射中了一只鹿!”
北奚听见侍卫们夸皇上的声音,便侧过头去看。果然,皇上就在不远处,正下了马朝着那只被射中躺在地上的鹿走去。
“皇上,哪用得着您亲自下马呀,我们来就是了!”侍卫们见状赶忙迎上前去。
“不必不必,朕自己打的猎物便自己拾取,哈哈...”
“皇上小心!蛇,蛇——”侍卫话音未落,便见一条通体花纹鲜艳的长蛇从草丛里腾空而起。
孙峨见势欲伸手去抽取腰间佩剑,却发觉为时已晚。
那蛇如电光火石,眨眼的功夫便直冲孙峨而来,气势极为凌厉。
尹锡与南汣几乎同时从两侧持剑冲上来欲横在孙峨面前。尹锡大吼一声“护驾!”迅速抬剑一挥,那蛇瞬间被割中七寸。空中登时腥红一片,随即便见那蛇已瘫在地上。
南汣终归不是武将,冲上来极为笨拙地抬剑,却见尹锡已先他一步割中了那蛇。想要收剑却又不知该如何避开眼前人,没站稳一个踉跄,剑被直直的摔在了草地上,剑柄反射着烈日的影子,明晃晃的分外刺眼。
谁也没想到南汣会这么直接地冲上前来。尹锡收剑时便没留意到近在咫尺的南汣竟正要摔下地去,剑锋无意间划开了南汣腰腹部的衣裳。
一涌而出的鲜血顷刻间便将白色的衣裳染得斑驳凌乱,被割断的数缕白衣带着血痕簌簌落在地上。
不偏不倚。
刚好露出南汣腰腹部的皮肤。
北奚瞬间凝固。
那白皙到反光的肌肤上,赫然现出一块掌心大小的浅褐色荷花。
浅褐色,分明是胎记。
掌心大小......
荷花状......
荷花状!
霍家二公子!
南汣,就是霍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