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杨大夫,同我们走一趟吧。”几位捕快执刀站在百草堂外,声音洪亮。
百姓见此,都围聚在周围指指点点的讨论。
“听说没,几个小毛孩跑到乱葬岗去,见到两具尸体,像僵尸一样。”
“对啊!吓死人了真的是!”
“那几个孩子被吓得现在还没醒呢。”
“真是遭天谴,这么恶毒。”
交谈声似乎快压过捕快的声音。
宋音音与苏筱来晚一步,最后只得压着那两人去往官府。
堂下跪着两个人,郎中杨大夫以及他的儿子,另一侧搁放着那两具尸体,许是尸体确实过于惊悚,被一块白布完全遮盖。
杨大夫已是一脸衰败相,跌跪在地面上,目光低垂,垂下来的胡须随着他的抽泣颤动。而一旁,杨大夫的儿子还被衙役压制着破口大骂,死不承认。
“都是我做的,是我一时利欲熏心。”杨大夫看向发着疯的杨施华,无奈说道。
“当初我收了这药后,为了看那药是否有效用,就找了两个犯风寒的乞丐试药,可这药在半月内确实有用,药效一过就成了如今这副模样。都是我的错啊!”杨大夫哭喊着。
堂上的师爷将杨大夫所说的话都记在一张白纸上,等杨大夫盖了印后,知县将惊堂木在案牍上狠狠一拍,一旁的衙役便高举牙牌砸地,哐当作响。
“拉下去,秋后问斩。”
几个衙役上前,将杨大夫架起来,杨施华爬过来想拽住他,却被一人一脚踢翻在地。
“爹!”杨施华大吼,面目狰狞。
杨大夫呵斥他:“闭嘴!”
杨施华又再次爬起来,抱住杨大夫的腿,衙役拳脚相加,让他吐了好几口血,杨施华也依旧没有松手。
“松开。”杨大夫用力想把腿抽出来。
“我不!”
堂下一时间混乱非常。
“慢着!”宋音音从观望的人群中挤了进来。
苏筱将两人押放在堂下。
杨施华看向黑衣人,眼睛上的疤时常在他噩梦轮回中出现,熟悉到他闭着眼都能画出来。
杨施华吓得目瞪口呆,双手不自觉地松放开。
衙役顺势将他拉远一些,连带着又踢了他好几脚。
宋音音看向杨施华,那人满脸血污,肋骨断了两根,痛得眉毛鼻子皱作一团,却还能趴着爬向黑衣人,一把拉下他的面罩。
男人面目清秀,有些许女气,本应是漂亮的长相却在怨气的映衬下显得阴深深的。
“鬼!鬼!…你…是鬼!”杨施华被吓得口齿不清,木在原地。
“他是谁啊?”宋音音小声问苏筱。
“我也不知道。”苏筱回她。
苏筱走上前,将剑刃架在黑衣人脖颈之间:“少装神弄鬼的,快说。”
黑衣人刚想开口,医童大笑的声音将他打断。
医童笑得夸张,整个人向后仰去,笑声凄厉又刺耳,宋音音甚至害怕他下一秒就能笑死过去。
“不如让我来说。”医童宛若恶鬼的眼睛,紧盯着杨施华。
杨施华打了个寒颤,想要冲上去骂他叛徒,却颤抖着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百草堂原是有两位郎中的,一个是杨大夫,一个是李大夫。”医童说。
“李大夫?就是那个庸医,把人治死了,也不敢认,最后自尽了的那个吗?”一衙役下意识地说出口。
“放屁!”医童嗓音骤然提升。
“李大夫才是真正的医者仁心!”医童像是陷入什么回忆之中,呢喃出声,眼泪从眼角滑落,“他才是真正的好人——”
“只可惜——好人没有好报!总有恶人红眼!”
怨气在空中弥漫,将堂中所有人都代入了医童编织的幻境之中。除了苏筱与宋音音是自愿入境,以外所有人都是被迫拉入幻境。
那日,在钱员外的府中,钱夫人让身旁的婢女将一袋银两,强行塞入李大夫手中。
“李大夫,这些都我们的一点心意,您能把我家老爷治好,对我们便是大恩大德了。”钱夫人说。
李大夫没法,只能接过:“我这一个月里,翻阅古籍找到了根治的药方,待我回百草堂后,就派医童给你送过来。”
管家这时走上前来,低头垂目:“夫人,不如让老奴随李大夫去取。”
钱夫人沉思稍许,点了点头应允下来。
管家取完药,刚一脚跨出百草堂侧门就被杨施华拉住。杨施华扯着他往巷口绕了好几圈后找到一处无人之地。
“把药方给我看。”杨施华朝他伸手。
管家递给他:“能改吗,可不能让他被治好。”
杨施华嫌他聒噪,伸手示意他噤声:“这个药材加量,多加点,他喝了应该死不了顶多瘫痪在床,一辈子也站不起来了。”
“行。”那管家拿着药方匆匆离去。
眼前的画面逐渐分崩离析,墨色浓郁地化不开,宋音音听到了瓷器落地的脆响声和争吵声。
声音很耳熟,就是杨大夫和他的儿子杨施华。
“那钱家管家与钱员外家的小妾通奸,正好助我一臂之力,钱员外若是喝下那剂药必是病情更加严重,就算大罗金仙来也救不了了。”
“也怪,怪那李文农蠢啊!从没见过的药方,出自古籍,谁人知道那药方是好的还是坏的,这不是送上门的机会,任我篡改吗。”杨施华在房内来回踱步,说到兴奋处就拿起搁置在红木桌上的紫砂壶,仰头一饮而尽。
茶水糊满杨施华的下颌,浸湿他的衣襟:“想来这时候钱员外已经喝完那剂药了吧,等明日,明日,这百草堂就彻彻底底的姓我们杨氏了!”
“父亲,你欢喜吗,我好高兴啊。”杨施华面色骤然变得狠毒,“我看李文农的儿子还能不能骑到我头上,从小我都活在李奉的阴影之下。都说我没有天赋,人人却夸赞那人,夸赞李奉妙手回春、菩萨心肠,日后百草堂交在他手上必定会发扬光大。”
“我呸!李奉假惺惺的,还说把我当亲弟弟对我好,我看他就是想炫耀,就是来膈应我。”
宋音音看着他那疯癫模样、恶毒的言语,气得想上去给他一巴掌,可眼前的都是幻境,就算动手顶多也是触到一团雾气。
不过,下一瞬宋音音还是如愿了,杨大夫气得眼红,胸腔大幅度鼓动,大步走上前,手掌带风,一巴掌将他掀翻在地。
“逆子,逆子!”杨大夫用手指指着他,气得全身颤抖:“我怎会生出你这般恶毒之人,我愧对列祖列宗啊。”
“不行,不行,我得去告诉李兄,得早做准备。”杨大夫刚迈出一步,就被杨施华死死抓住。
“您若是去告知,我也没脸做人了,今日我就撞死在这里,您选一个吧我的命和他的命。”杨施华作势用头去撞柱,嘴里还哭喊着:“我母亲死前还让你照顾好我,您是要我母亲死不瞑目啊!”
杨大夫一时之间骑虎难下,跌坐在地上,蒙眼流泪。
场景再次变换,第二日传来的消息,不是钱员外病情加重,而是直接撒手人寰。
杨施华害怕事情暴露,用白绫将李大夫勒死,又将他吊悬在木梁之上,做出愧疚自杀的模样。李奉被房内的响动惊动,推门而入正好撞见,杨施华害怕李奉说出去,拿着搁置在一旁的青花釉梅瓶从正面把他砸晕后,又用被子将李奉捂死。
而这房内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被医童纳入眼底,医童站在门前,用衣袖捂着嘴,咬得满嘴的血也只能无声哭死。
死人是无法开口说话的,一切的缘由都自杨施华的口中而出:李大夫畏罪自杀,李奉无法接受,独自潜逃。
而后一切的风向都发生了改变,人人都夸赞杨大夫菩萨心肠、妙手回春,而李大夫一家人似乎提到都会沾上噩运,久而久之李大夫一家逐渐被众人遗忘。
雾气散开,众人晕乎乎地睁开双眼,再看向杨施华地眼睛里充满了厌恶。
“不能怪我啊!那钱员外若是不死,我怎么会走上这条路!”杨施华不敢抬头,低垂着脑袋控诉出声。
“怎么不怪你,就你那医术,乱加剂量,钱员外不死才怪。连刚入行的学童都知道那个药材不能多加。”医童说及此处,满脸厌恶,“你这个废物。”
“我是公子的伴读。”医童转头对他们说。
“公子?”宋音音问。
医童指着黑衣人:“他是李奉,也是我的主子。”
“我原是被丢弃在百草堂门前的一个弃婴,李大夫心善将我捡了回来,赐我姓氏,唤我李回。说是让我去做李奉公子的伴读,但实际上是公子将我带大的。”
“那日我撞见杨施华行凶,我身板弱,打不赢他,所以——”
话茬被杨施华接过:“所以你向我假意投诚,可真是委屈你在我手下受尽侮辱,你可真是能忍啊。”
李回走上前,神情凄厉,脚下生风又给了他一脚,掐着他的脖子,犹如恶鬼:“你以为我真的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吗,杨施华,我可是要你偿命的。”
李奉在一旁低低的呵斥:“李回,松开。”
李回委屈的看了李奉一眼,无奈松开了手。杨施华如濒死的鱼一般,抱着脖子猛吸空气大声咳嗽。
“我一面忍辱负重的跟在杨施华身边,一面去寻找传说中的起死回骸之术。”李回走到李奉身旁,端详起他的面容,“后来我碰到了一位修士,他说我的怨气很重。”
“所以你用怨气将他复活,甚至能够操控李奉的身体。”宋音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