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诸善奉行
目送着自己的同伴渐行渐远,最后直至消失在地平线的另一头,唐璜强迫自己打消掉所有杂念。
正义女神让他拥有了斗志是一回事,能不能守住村庄又是另外一回事,那不是信仰能够解决的问题。
他是唯一一个留在村庄的战士,他有战刀,他有骑枪,他有快马,他还有无数从生死搏杀中生还后积累下的经验。
最重要的是,他还有女神。
“可以的,你可以做到的!你还有冕下的小说没出版,见鬼那可是你真正闻名于世的机会;你还有赌桌上成堆的赌棍没有教训过,你可得在死前让他们一辈子记着你这个梭哈之神!”
“还有巴克利那么多美丽多情的千金小姐等着你回去唐璜!你可不能死在这唐璜!你只能死在漂亮姑娘的肚皮上!”
“哦对对对,还有你,差点把你这个老东西给忘了,在我找到你之前你最好给我好好活着。你一个老黎明了,总不能被一群你教出来的学生给杀了吧?!”
黎明骑士拍了拍自己的脸,好让自己能够专心致志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局面也不算特别糟,好吧,现在就自己一个人就别自己骗自己了。
现实情况就是糟透了,糟糕到极点了,换做以前的自己大概就是可能稍微纠结一番后感到愧疚,但仍然会毅然决然离去。
一个哪怕连百分之一的可能性都不会放过,坚信自己可以创造奇迹的老赌棍都会选择放弃的局面,又怎么可能好。
这里是敌后。虽然概率很低,但巴克斯军队也并非不会前来,斯巴达克斯的起义终归是没有任何后劲的,只要他们在面对巴克斯军队时失败了一次,那把他们凝聚在一起的那股劲就会彻底消散。
他们仍然有余力来清缴这里猖狂的蛇教徒。
而拜蛇教首先就不可能放过这个村庄,说不定现在就已经有一股拜蛇教武士在前往这里的路上,唐璜可以嘲笑他们笨拙的作战手法,但他无法忽视他们的人数以及他们精良的装备。
一根草叉就能杀死一个闻名于世的剑术大师,更何况他唐璜?
而且最关键的是,可能这些被他保护的村民都与他不是一条心,烈狮境与巴克斯帝国一百年来不断在边境上摩擦,早已建立的血海深仇。
说不定教皇冕下的队伍里,甚至他本人手上就曾经沾染过这些村民亲友的鲜血。
自己现在既要防备巴克斯军队和拜蛇教,还要担心这些村民有可能在背后捅出来的刀子。
头大。
唐璜现在算是稍微理解芬顿平常每天都在感受到的压力了,教皇冕下能挺这么久而且还龙精虎猛地奋斗在第一线,属实已经不是人类了。
怀揣着种种心事,唐璜在村庄里走动,他需要把这座村庄的地形都烂熟于心。
村庄是四四方方的分布,越往中心房屋越密集,到处都是狭长的只能容纳单人通过的缝隙,这在巷战中倒是可以利用的优势。
村庄外围是菜园,在这个闹饥荒的时代里,即便是菜园的篱笆都修建得相当坚固和密集,以防备有人来偷窃或者明抢,所以也可以依靠这些篱笆来组建防线。
村庄的地势也是由外到内逐渐上升的,民兵射手就可以利用高打低的优势进行防御。
总而言之,地理优势是完全掌握在自己这一方的,但问题出现在人身上,民兵射手的装备实在太落后了,平常用来狩猎小型动物还行,根本不可能用来对抗原本配备于正规巴克斯军队的盔甲。
只能祈求这些民兵人人都在正义女神的帮助下有信仰加成,闭着眼睛就能射准拜蛇教武士没有防护的脸。
另外还有一点,民兵在之前拜蛇教的围攻中就已经遭受了不小的损失,现在能够动员起来的男人不过30来个人。
30个人能干什么?战场上一轮齐射后倒下的人都不止这个数。
“能行的能行的,三十个人已经很多了,好些小领主都没那个能耐指挥三十个人呢,唐璜你这是直接一步到位实现地位跨越了啊!”
再度强行安慰自己一番后,唐璜居然又多了几分信心,听教皇冕下说他当初靠几百个民兵击溃了铺天盖地袭来的迦图大军,那自己好歹也是黎明骑士团的大团长,女神大人的神授骑士,纵使比不上冕下至少也差不到哪里去。
30人对未知人数,优势在我!
拐角的地方忽然出现了火光,唐璜赶紧快步走了过去。
他看见地上躺着一个人,他的左臂被弩矢贯穿了,而且因为不安全的搬运对他造成了严重的二次损伤,伤口已经蔓延到了心脏的位置。
换句话说,他已经没救了,现在每呼吸一口气就距离死神越近。
点燃火光的是一个小女孩,应该是这个即将死去男人的女儿,和瑞娜差不多高。她的脸庞已经被火焰烤得失去了水分,干枯得像是夏季缺水龟裂的农田。
小女孩对唐璜的到来完全不在意,她一直专心于自己手上的工作。
她正拿着一柄匕首,把刀尖放在火焰堆里灼烧,一直到金属微微变色她才拿出来。很明显,小女孩想要替自己的父亲清理伤口。
“没用的,太晚了。”唐璜叹惋地摇摇头。
的确太晚了,哪怕自己发现得再早一点儿,或许这个男人会有生还的可能。
但现在,肯定没有了,女孩的举动完全是徒劳无益,甚至还会在她父亲临终前让他感受到极度的痛苦。
不过小女孩儿并没有因为唐璜的叹气就停止手里的动作,她固执地恍若一个狂信徒一样,一点点把匕首刺入父亲的伤口。
男人呼吸稍微急促了,但他坚持着没有发出任何难受的声音。
黎明骑士看不下去了,但在他走出一步过后,小女孩儿的眼神逼退了他。
那是唐璜从未见过的凶狠的眼神。
她很清楚疼她爱她的父亲就要离世,她更加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无济于事,可是她必须这么做,因为不这么做的话,她就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来爱自己最后的亲人了。
在这最后的弥留之际,她只能用这种无异于杀害父亲的方式,让父亲还知道,世界上还有人在乎着他。
因此,所有想要打断这种仅剩的温柔的人,都是不亚于拜蛇教的恶魔。
“再用力一点,不然你划不开伤口。”恶魔再次行动,但这会恶魔没有侵犯自己的领地,而是在外面轻声说着话。
“拜蛇教的弩矢都是有倒刺的,你不能拔出来,必须顺势推出去。”
小女孩儿疑惑地看着恶魔,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相信他的话。
“反正你的父亲已经要死了,不妨听听我的,总不至于让他死两次。”
最终她选择相信了恶魔。
她几乎是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那根弩矢之上,才勉勉强强把弩矢推了出去。
“你停下!”
她惊呼起来,因为恶魔已经擅自闯入了她和父亲的领地。
不过恶魔这次全然忽视了自己,任凭自己如何用牙齿撕开他的皮肤他也不为所动,只是紧紧把自己抱在怀里。
她看见恶魔把手伸进了火堆里,再把那炙烤得通红的手掌放在了父亲的伤口之上。
恶魔...果然是恶魔,只有恶魔才不会惧怕火焰。
小女孩儿咬得更加用力,她想要阻止恶魔带走她父亲的生命,她嘶吼着咬住唐璜的脖子。
“你应尽除所见之诸恶,你应尽行所见之诸善,由是如此,当你死后,你的公义将被众神铭记。”
恶魔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脑袋,温柔得像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