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持笔直书百官惧
陈衍的这一句话带来的反应可谓是石破天惊!!
彼时,还在为陈衍那句话所震惊的文武百官才反应了过来,意识到了站立在御阶右下的陈衍乃是何官何职。
依照国朝官制,门下省设左右起居郎,御殿则侍立,行幸则从,司职记注。以起居注,记载皇帝言行,其中左官记事,右官记言。另,凡朝廷命令赦宥、礼乐法度、损益因革、赏罚劝惩、群臣进对、四时气候、四方符瑞、户口增减、州县废置,等等诸事,皆书以授著作官。
按照官制,陈衍乃是门下省右起居郎,右官记言,所以陈衍即是记录皇帝与外臣言行的记注官。
可按国律,起居注乃是记录帝王的言行录,起居郎著写的起居注,每逢季终,便送史馆封存。除却著写起居注的起居郎和编撰国史的史馆诸官以外,皆不得查阅。甚至连皇帝本人都不行!
皇帝尚不能观阅,又何况于百官乎,可眼下陈衍,却公然把起居注的内容公之于众,更令百官惊讶的是,陈衍竟然篡改外臣言行,记录于起居注中。
方才那东瀛使节,说的分明是,因为东瀛威服于我大周的强盛,所以想要和大周多加交流,奈何隔着大海,路途困难,所以想要请陛下赐予一个无人的荒岛,用作中转港口。可陈衍却将其篡改成了,东瀛国无地,要求大周割让一岛屿,并将其记录于起居注中。
可说是篡改,但前后言辞的核心并没有什么区别,都在阐述东瀛国希望在近海得到一个小岛,故而也可归为一件事来说。只是前后言辞之中的赐予和割让之间,却有着天差地别的深意和难以逾越的鸿沟!
然而,最令百官震惊的是,陛下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斥责陈衍泄露和篡改起居注。
只是冷哼了一声,便对着含元殿内诸臣说道:“对于东瀛使节之请求,诸位公卿有何意见?”
由是殿中诸臣便齐齐的意识到,从此刻起,今日的大朝会,便不在以番邦使节,觐见献礼为重了。而是以一国之威势、脸面为重的朝议了。
可百官们却也无法从皇帝李戡那不带丝毫情绪的语声中,揣摩出其言中深意,故而都不敢贸然发言。彼时,含元殿中再也不复方才那般充满欢快的氛围,而是陷入长久的冷寂。
坐在龙椅上的李戡,冷眼扫过含元殿,见百官沉寂,心中却是喜怒参半,喜的是百官惧服与他的表现,怒的则是今日这一副万国来朝,威服四海的画景,却被两个不识趣的人给破坏了。
又过了少许,一人从阵列中站出,恭敬道:“微臣鸿胪寺少卿柳苠有言上奏,依微臣愚见,东瀛与我大周一衣带水,互为友好邻邦。此回东瀛使节,更是不惧路途危险,至我大周朝圣,心意至诚,事关两国交往……”
“鸿胪寺少卿柳苠曰:欲使东瀛互为友好,则该割让一岛!”
还不待柳苠说完,陈衍的声音便再度回响在含元殿中,而百官再看陈衍,却见其仍旧是不疾不徐的在起居注上书写着。
群臣们看着陈衍那安然自若的模样,心中都有些后怕,这句话可太毒了,不论让岛一事终局如何,他日史馆编撰国史,凭着陈衍的这一句话,柳苠妥妥的是要背上一个丧权辱国的奸臣名号。还好没有做了那出头鸟,不然这奸臣的名头,可就要落到自己头上了。
而柳苠听完这句话,原本那笔挺的身躯,却是狠狠的颤抖了好几下。作为当事人,他比谁都清楚,陈衍将这句话记录与起居注之中的后果,官名俱毁,遗臭无穷啊!
于是柳苠便急声说道:“陛下,微臣柳苠,奏请陛下治右起居郎,诬告朝臣之罪!!”
面对柳苠的指责,陈衍却满不在意,你一个主掌外宾、朝会仪节之事的鸿胪寺少卿,方才没有站出来叱责东瀛使节失礼的行为也就算了,现在还要站出来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串废话,你说你不是奸臣,谁是奸臣?
只见陈衍侧过身来,对着李戡躬身行礼,说道:“启奏陛下,陛下从六部将微臣转迁至门下省,为右起居郎,司职记注。微臣自不敢辜负圣恩,恪守职责,不掩恶,不虚美,直书其事,不掩其瑕。
若陛下,不许下臣直笔而记,臣即封笔停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