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新墙
第十五章新墙
屠城,这绝对是被明磊深恶痛绝的罪恶;但对于李定国这等流寇出身的大西军来说,毫无疑问是增强军队的凝聚力和激发士兵拼死一战的原动力!这就好比是《水浒》中王伦让林冲杀人入伙的“投名状”。林冲背了人命就再也无法回头,而士兵们杀人屠城时的痛快也转化成骑虎难下时被迫拼命的必然要素。
或许这种非理性化屠城不是李定国的原意,只是他先是将从未参与此事的粤军阎呈祥部远远打发走,再特意加以利用,效果之显著着实让明磊诸人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啊!
在李定国的鼓动下,此时大西军军士气之高、死里求生**之强烈,决不亚于破釜沉舟的项羽和背水一战的韩信,最终演变成流芳后世的“一鼓悉使登城”的奇迹。
而与此同时,阎呈祥所部人马所乘的船只也于顺治八年的五月二十一日的拂晓抵达洞庭湖上的新墙河河口。不用动员,从军官到士兵,任何人都知道时间紧急,多准备一刻,就多一分希望,于是,不要说休息,每一个人甚至都顾不上喘口云旒气,什么军被、干粮通通不要了,只是将火炮、弹药手脚麻利地运下船,肩扛手推,一路小跑着向新墙镇运动。
新墙镇紧挨着河的北岸,历来就是岳州的门户,别看地方不大但城墙坚厚,甚至还从新墙河引来河水在东西南三面形成宽阔的护城河。这个地方虽说是军事重镇,但上一次明军进攻到这里,还要追述到何腾蛟时代,据说是几万大军久攻不下不说,最终竟被三千清军杀得大败而归。由于很久没有战火了,民居明显比湖南别处的密集,到处一片太平景象。
而这会儿,在河边弥漫的薄薄水气的掩护下,阎呈祥他们悄无声息地干掉几个大意的哨兵,就摸进了河南岸水陆码头所在地,没有几条街道的王街坊。
对于杜灶生和由他调教出来的特务连来说,潜进巡检司大院,弄死百十口子熟睡中的菜鸟,简直是小菜一碟。可新墙河也就十来丈宽,万一弄出什么动静来,让河对岸新墙镇驻防的上千清军有所发觉,这麻烦可就大了。
将巡检司团团围住以后,几个干练的老兵进院将大门也大开了,杜灶生不敢大意,贴着一排长的耳朵嘱咐道:“院子不大,人去多了反而施展不开,你去弄些弓箭来,好生看守,就是苍蝇也不能放跑一只,不是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开枪。”
说罢,将一把三尺长的窄仞直背钢刀叼在嘴上,伸手从怀里摸出三把飞刀持在右手,带着十几个好身手的班排长们,闪身就溜进了院子。
这是两进的大院落,兵营都在后院,从几个早起的衙役尸首上迈过去,杜灶生他们四人一组,分别把守在各房屋门的两侧。
侧耳听了一下,里面鼾声如雷,杜灶生做了个收拾,一名手下抬脚就将门踹了开。第一个冲进来的杜灶生看也不看,甩手对着几个才探起半个身子的清军就是三连击,可惜屋里光线黯淡,三把飞刀只命中了两把,其中一把还只伤了那人的左臂。伴随着惊慌的惨叫声,杜灶生轮起大刀,对着手无寸铁的这些清军如砍瓜切菜般,丝毫没有一点手软。很快,二十几句**着身子的尸首东倒西歪地散落在屋子里,再没有一点动静,只是顺着炕沿,血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被钢刀切开的伤口露出里面白灿灿的骨头,在鲜血的映衬下分外刺眼。满屋子浓重的血腥味越发呛的人睁不开眼,老辣如杜灶生,也不禁有些气血翻腾,大口喘着气,赶紧退了出来。
出了屋门,余下三间屋子里的打斗声也渐渐停止了,几个满身是血的壮汉窜了出来,都是不好意思地一笑,“连长,杀顺手了,没留下喘气的!”
杜灶生叹了口气,说来轻巧,做起来不易啊!也就是杀敌人一个出其不意,孤身犯险,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连自己都顾不过来,更何况他人?
这时,前院传来笑骂声:“小刘你个软蛋,人都杀了,还哆嗦啥?干脆将这个也宰了,练练胆气!”
杜灶生几步就奔了过去,一脚踹开多嘴的二排长,就见一个十三四岁,一身青衣的小书僮吓得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牙齿打着颤,看意思连逃开的力气也没有了。
小童吓坏了,眼看着一直以来尽力服侍着的把总,竟被一刀横劈成了两段,血泊之中的下半身僵死在那儿,只剩下伏地的上半身以双臂撑在地上还不曾倒下。
“不坏嘛!够利索!”杜灶生一边夸奖着傻楞楞举着钢刀站在那里发抖的三班副,顺手将自己的大刀插在地上,端详着瘫软在地上的小童,身材高壮的他象的拉小鸡子儿似的提了起来,嘻笑道:“总算留下个活口,这下咱们的口粮有着落了。走,爷好多知心的话儿还要问你呢!”
两个时辰以后,天色放晴,太阳也爬上了头顶,而负责守备新墙镇的游击将军赵公武,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首先是河南岸的巡检司的人到现在还没有过河取饷银,要说别的有迟到的,象这等领银子的事,怎么可能晚来呢?
其次,从清早到现在,不但一艘南岸的船只没有过来的,就是那些驶过去的竟也没有回来的,这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明军来了?赵公武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好好的夹在岳州和长沙之间,这不明摆着找死吗?等!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可惜没有等上小半个时辰,岳州六百里加紧的军报就到了。拆开来一看,竟是国安任大帅的亲笔,信中严令他领全部守军合计步兵一千一百名,骑兵二百名为大军的先遣部队,沿官道南下泊罗县。
将一锭银子塞进前来送信的骁骑校(比佐领还低一级的军官)手中,赵公武陪着小心问道:“不怕老弟笑话,做哥哥的实在愚钝!说去救援长沙,不是坐船最是便捷,干吗还要走陆路呢?”
掂掂手里的银子,绝对在五两以上,骁骑校向四周看看,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是贼首李定国亲自来了。这小子可够狠的,不但一举攻下了靖港,连百里外的牛头港也没放过,少了这两个大港,你让那些大船往哪里停靠啊!”
“当真??”
骁骑校狠狠扒拉了他一下,“小声点!这些话可是动摇军心的,传出去大帅要是责罚的话,爷可别归到小弟头上!”
“放心!看老弟说的,真要那样,老哥还算个人吗!”
将骁骑校和四个马甲(骑兵)送走,赵公武赶紧传令集合,好在他也是十几年的老行伍了,谨慎起见,没有冒冒实实地点兵乘船过河,而是派了二百人,乘十只小舟,先行过河看看。
站在河边的码头上,眼看着十条小船平平安安地靠了岸,并发来信号,几个哨长立时就要上船。“慢!我还是不放心,先过去一半好了!”
眼瞅着二十条大船过了河心,突然间对岸码头上枪声大作。有埋伏!这可怎么办?赵公武头上见了汗,“传令!火速后撤!”
此时,想调头后撤,来不及了。
就见南岸王街坊码头四周就象变戏法似的,所有本来掩护着大炮的草席都卷了起来,顷刻之间全部大炮一齐开火,狂风暴雨似的炮弹从各方面射向还在河心慢腾腾调头的大船。
这些明军的炮打得可比自家的那些整天鼻孔朝天的“乌珍超哈”(重火器兵)准多了,万幸的是自己的这些船够大,敌军射来的这些炮弹分量不足,否则,这会儿功夫,每艘船身中数十炮,早就沉没了。
即便如此,这些铁疙瘩可是结结实实打过来,船上还是死伤了一片,此时河心的这些清军有些见调头不及,竟张起大帆,主将吆喝着众人费力划桨,笔直地冲着南岸冲了过来。
见此情景,阎呈祥得意地哼了一声,“传令!瞄着逃走的打,放这些不知死的过来!”
这河才有多宽啊!很快,没受什么阻挡的七八条大船就接近了南岸的码头,等不得靠岸了,这些清军就纷纷从船上跳下来,趟着齐腰深的河水向着明军阵地恶狠狠地扑了过来。
刹那间,无数火光在这些清军眼前闪亮,他们简直成了明军练手的靶子,冲在前面的五十多人半数是脑壳开花,半数是胸部中弹,随着凄厉的惨叫声,血水一下将河水染红。剩下的清军一下楞住了,再往前走,不但要冒着密集的弹雨,更要闪避慢慢飘起来的死尸,可往后退,也是死路一条啊!
这一愣神的功夫,又有三四十个清军中弹了,不过万幸啊!随着明军火枪的射击,喷薄而出的浓浓硝烟很快将码头裹了起来,而身处浓雾中的明军也失去了准头,为了节省子弹,枪声渐渐稀疏了下来。
不但是枪声,明军的大炮也慢慢停止了射击,而这样反而难住了河北岸的赵公武。怎么办?半数大船是退回来了,点点人数,足足折去大半,而河对岸还趴着百十个手下,救还是不救?
赵公武行伍多年,也是个不沾手的老油条了。知道今个儿,自己无论如何是躲不过去了。接战到现在,敌人的影子还没有看到,至少损失了五百名士卒,要是再加上南岸边上的那些,六百多人啊!一半的兵力全都交待了,即便不战死,就凭国安任大帅的脾气,再赶上是去驰援老王爷,怎么可能饶过自己啊?
拼了!缩头也是一死,迎头也是一死,至少还能留个好名声!于是,赵公武指着河对岸大声叫道:“那些都是咱们的好弟兄!是爷们,怎么能看着自己的弟兄受苦而见死不救呢?我赵公武干不出来这等事!今个,老子我拼了!谁不愿意去的,老子不勉强,只要你等看得下去就成!”
话音刚落,一名哨长哭着就跪了下去,“赵爷!俺记下您的大恩了!俺兄弟在南岸边上趴着呢,说什么,俺也要去救他啊!”
于是,出乎阎呈祥的意料,眼瞅着对岸的清军整顿队伍,骑兵纷纷下马,悉数上了战船,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
而此时,被压在河里的清军纷纷爬上了岸,也叫嚣着冲了过来。阎呈祥扭脸吩咐道:“不要开火!现在硝烟太重,不就百十个鞑子的二狗子吗?让一营用刺刀解决!”
赵公武的大船都冲过河心了,笼罩在河南岸码头上空的浓烟也渐渐散开了,怎么还不见明军开炮?有些诧异的赵公武透过护在身前的两面铁盾偷偷张望,终于看见这些该死的明军的身影了。
码头上数百名上身穿着银光闪闪的胸甲的明军将士正举着如短矛一般带三棱刺刀的钢枪追逐着自己手下的兵士,基本上三四个围着一个疯狂地乱捅,正所谓好汉难敌四手,清军顾前顾不了后,基本上都是被乱刀捅死,哪里还有还手之力。
毕竟也是血性男儿,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部下被人家如此任意杀戮,赵公武双眼冒火,“快划!趁着贼兵来不及开炮,快划!”
团长不许开枪的命令对于有着神射手之称的杜灶生来说,跟本不算个什么。而且,从一开始,他就没闲着,一直悠闲地时紧时慢地打着冷枪。杜灶生现在的气派,那叫一个大,身后楞是候着十几个小兵伺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