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中心开花第一百四十七节 望松岭上

第六章中心开花第一百四十七节 望松岭上

第六章中心开花第一百四十七节望松岭上

康熙十七年六月里,山东莱芜城附近官道上行人很少,夏季的太阳烤的道路上冒起丝丝热浪,三个农人打扮的人正在匆匆赶路,虽然他们每人都戴着一个草帽,但身上的短褂已经被汗水沁湿了,在后面的一个人看上去年轻了许多,衣衫也比另两人整齐些,他缓声问道:“周大哥,还有多远?”

走在前面一个面色黑红的中年汉子笑着对另两人道:“董兄弟,裴兄弟,夏天走远道着实辛苦,来,我帮你拿着这行李。说话就到家了,家里有西瓜解渴,心里想着就到了。”

黑脸的汉子叫周二铁,莱芜人,三年前与兄弟一道到天津做挑夫,后加入百姓党在天津的地下组织。红军北方集团军在塘沽登陆以后,立即联系当地地下党商议建立根据地的事宜,山东的沂蒙山区是早已选好的一个地点。由于周二铁是山东沂蒙人,这样就派他和北方集团军政治部副部长董兴权、百姓党京师委员会组织部长裴有庆到沂蒙山区开展前期工作。三人扮做药商从天津一路赶来。进入山区,道路渐渐起伏起来,到了离莱芜有十五里的镇马庄,路旁一个铁匠铺,那周二铁指铺子道:“到了,就在此了。”

他说着,铁匠铺里一个打铁的小伙抬头看见了他们,细细端详一番喊道:“二哥!可是二哥回来了。”说着对屋里喊道:“大嫂,二哥回来了。”

周二铁也回喊道:“五弟。五弟,你们可好?”脚下加快了步子,很快兄弟两人拥在了一起,那小伙子趴在哥哥的肩膀上激动地哭了起来。这时从铁匠铺里走出一个年纪约四十多岁的妇女,后面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只见他们衣衫褴褛,面色黑瘦。那大汉对女人说道:“大嫂。你们可好?”

那女人回道:“兄弟,你可回来了。快到屋里再说。”

房子只是用茅草搭起的草屋。到屋里一看,低矮的草屋里除了一些打铁的用具,和一些铁器零散的摆放在地上,其他再无它物,走进后面一看,还是原来的几间茅草屋,可景象却大不相同。有两间草房已经倒塌,院中枝草树叶遍地,看似已是久无人烟。想起两个离家时家中有十几口人,当年举家相送,众人期盼地目光和父母前辈再三的叮嘱犹如昨日。周二铁问道:“五弟,爹娘可好?其他几个兄弟呢?小妹何在?”

五弟闻言,悲凄地脸上竟落下泪来,他声音呜咽道:“二哥。你走后不久大哥就被县衙押去当差,说是往战地运粮,不一年就得知死在路上。过后四哥也被掠去服役,娘悲伤过度,年前竟过世了。”

周二铁闻听后直问道:“娘亲过世了?这、这、……。五弟,年后可见你三哥回来?”

五弟回道:“正说呢。四哥不堪那旗人打骂欺辱,年前逃了回来。甲长、保长(注)多次来寻,恰又三哥回来,爹爹怕那里保不依,就带着他们进山了,小妹和铁蛋、囡囡都与他们一道。若不是家里要与那官府锻打马掌,我与嫂嫂也早走了。”

周二铁听到母亲故去,正在悲伤落泪。看董兴权、裴有庆两人也站着无语,这才缓过神来,他指二人道:“大嫂、五弟。这是我在天津卫认识的两个兄弟。他们要到山里去购些药材,要多照顾些。”

大嫂见了兄弟。也有些悲伤,听了周二铁介绍,这才忙着招呼两位。歇息片刻后,周二铁问五弟地方的情形。五弟介绍说,眼下官府不断强征青壮服役,后来竟是官衙里来捉人,乡里逃匿者众。更有不断前来征粮征物者,眼看着乡里百姓已是无法生计,鞑子与官府又极是刻毒,稍有抵拒轻则打骂,重则拘役获罪,乡中豪强世绅也借势盘剥,强抢百姓钱物,欺辱人家妻女。邻里乡亲难以为计,饥病连连,妻离子散,破家者甚多。如镇马庄,原本是两千多户的大镇,眼看着就少了三、四成了。

半夜以后,周五弟带着三人往山里去。一行人乘着夜色在崎岖的山道上不断的前行,夜间天气凉爽,连续走了两个时辰,山道渐高、崎岖不平,云雾将月色笼罩起来,山谷阴沉起来,穿山阴风渗渗而出,四野寂寥,静若鬼蜮。再往前去,山更高、道更险,有时几个人要相互缠扯才能保持些稳定,在这种黑暗中行走艰难,势若蹒跚。由于要赶路,中间一直没有休息,一行人鼓着一口气,硬挺着向上走,静寂中只听得众人的喘气声,直走地两腿肚打转,胸中闷气齐齐拥堵在心口。裴有庆不小心踩上了一个松石,“哗啦”一声,石头古捅咕同的滚下去,一个趔趄,看他要倒,周二铁连忙搀扶他站稳,几个人无言中继续前行。

天空是黝黑的,像泼了墨一般,此时只能感到山风吹送着,山林哗哗作响,道旁人高的野草也嘁嘁而动,突然,一声沉闷的兽叫:“呜——呜”打破了四周的沉寂,那声响凄厉的令人毛发惊然,过后四周又陷入阴沉惧怖之中,人们好似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之中。时间一点点过去,天际边开始出现一丝亮光,天空是悒郁的灰色,云雾如一片片滚蔼地烟尘,远山近岭,在苍茫朦胧中看不透真幻,一时还分不出上下关联。天色渐亮,一行人也走入了深山中,两旁山岭高耸入云,千仞绝壁片片相连,山根处才能勉强看到野草蔓藤和疏落的树林。众人正走着,周五弟指着前方一群岩石群落道:“二哥,到了。”

抬眼望去,此地与前时有明显的不同。地形地貌千奇百怪,时而见裸露地地表上显现出如刀切般的岩石,白的、蓝地、褐色、黄色层层叠叠岂止千百;有时是环状而上逐渐被风化的岩石,一圈圈的叠积上去,片草不见,颇显单调;有些地方却青石叠嶂,绿苔悠悠。时常看到渗下的水珠,奇地是在那石缝间。一棵棵苍松顽强的挺拔出来,高耸入天。五弟轻声道:“此地叫望松岭,多数人只能远远看到这里地高大松树却到不了近前,三哥几经周折才找到条道上来了,倒极是安静的。”说着已到了一片松树林前,只见是环环叠叠逐步上升,四周是千百棵青翠挺拔的山松。那松树棵棵都有人抱粗,枝干嵘突,曲舒有致,树干班驳连褐,古苔盈然,高的十丈有余。董兴权心道:此地倒真是藏匿地好去处,只是过于偏僻,大军居于此不利游击。可依此为根基向外扩充。

一行人踩着满地地枯枝碎叶向前探走,枝条喀嚓声和树叶的蟋嘁声不时从脚下传出。走进树林内里,原来松树环抱之间是一片青白色地岩石,多是倒卧,奇的是其中穿插着许多粗耸的石笋。周五弟走到一个高大的石笋前,拿起一块石头照着巨石“咚、咚、咚”的敲了三下。石群中立即接二连三的响起回声,接着山林间也响起回声,竟接连不断越来越远、越来越弱。一会儿,远处石群中露出一个人头,看了片刻,一个衣着褴褛的汉子出来喊道:“是五弟吗?可是五弟来了?”

周五弟仰手应道:“三哥,是我,我与二哥前来寻你了。”

周二铁也喊道:“三弟,我来了。”

那人很快向这边奔来,几个人迅速的迎在一起。两兄弟拥抱在一起。三弟激动地说道:“二哥,我等好生想念你。正日夜盼着你到呢。”

周二铁问道:“三弟,四弟和爹爹可好?”

三弟回道:“他们都好,爹爹昨日还念叨你怎地还不回来,正说要我去接应你呢。”

说着,几个人来到了他们父子几人藏身的山洞,那是一个只有半人高,一丈宽的石缝。进到里面却别有洞天,看看足有三间房大小。周二铁见到父亲比几年前苍老了许多,上前跪道:“父亲,孩儿不孝,让你老受苦了。”

老父亲看到儿子,心中激动,眼里也流下热泪。旁边一个年轻人也唤道:“二哥,二哥,你可回来了。”说着从里面又出来一个姑娘和一男一女两个孩童,口中也是“二哥,二叔”的叫个不停。看到家人一个个黑瘦如柴,周二铁有些心酸,可总算还都能相见,心里也宽慰了许多。

周二铁将大家互相介绍了,然后就安顿歇息,看这山洞虽然不小,但要藏匿千军万马还显不足,这就问道:“三锤,这里可有其他容身之地?”

周二铁的三弟叫周三锤,见哥哥问起就回道:“二哥,当初接了任务,我回来立即着手寻找,爹爹说起当年上山狩猎曾在此歇脚,这才找到这个山洞。我也道此地过于狭小,这就着力搜寻,你来看竟得了个如此的境地。”三锤起身将几个人带到洞底,来到一个石墙旁,他轻手一推,那是一扇石门,进去一看竟是一个更大地溶洞,他们所在的位置只是这个溶洞的中部,一个个熔岩洞壑相间排立,中间是人工开凿的一个简易石梯,人可以下到洞底,或是转到另几个岩洞。看来是人手不足,洞窟的建设明显不足,更多地方是林立的钟乳石,可只能见不能到,这个洞窟方圆有百丈,足以容下千军万马,看来是大军良好的容身之地。

原来周三锤在天津也加入了百姓党,年初时就受党组织委派回乡探察地形,为在沂蒙山建立根据地做前期准备。回来以后恰逢四弟逃回,镇日被官府追查,兄弟两人由周老爹带着到深山里找寻藏身之所。经过三锤介绍,原来他们几人除了找到这个大溶洞外,另外还找到几个洞穴,只是都比这个要小些。董兴权见到这些溶洞,心中安稳了许多,来找寻安全的藏身之地的任务是完成了。晚间,董兴权、裴有庆和周家两兄弟围坐在一起商议下一阶段的行动计划,问起此地地情形。周三锤介绍道:“眼下局面十分微妙,一面是百姓日渐困苦,捐繁税重,盘剥无度,官府豪强乘势掠夺,穷人不胜其苦。另一面官府却在大肆宣扬四川红匪是嗜血饮髓地绿毛人妖,他们掳掠男人则是张口伏颈吸血。直到将人吸的黑骨枯干为止。若是虏获女子,则是日夜轮流奸yin。直到使人气血干涸为止。那红匪还四处劫掠,夺人财物,烧杀肆虐,所到之处几成不毛之地。为尽早剿灭这些无道妖孽,皇帝诏告天下:呼唤黎民百姓,拥护朝廷,合力灭贼。苍生黎民出人出力。报效大清,剿灭匪患。若有不从违令者,皆已通敌罪正法。诏书发过,百姓不明真相,只道红匪邪恶,多有尽力支援者。可天日长久,从军地再无生还者,朝廷的岢捐杂税日渐沉重。官府豪绅也借机豪夺,百姓不堪其苦,家破人亡者日增,一些青壮年开始逃亡。眼下更多的百姓正在疑惑之间,就是抗拒者亦多是各自为是,并不齐心。”

董兴权问道;“山里情形如何?可有啸聚山林者?附近官府的情形又如何?”

周三锤回道:“山里不断有聚众者。眼下看大地帮众不多,前山有几个小的山寨,少地几十人,多的不过二百来人。莱芜县衙官府中有衙役百十人,他们时时到四乡巡扰,有时还进山围剿山匪,山寨多有被捣毁的,一时倒未有可敌之者。泰安州府里有衙役与绿营镇兵千余人,并配有百余人的骑兵,多是要镇守地方。防止暴民聚众为乱。”

董兴权听了。思索了一会儿道:“各位弟兄,据三锤所言。此地局势尚算稳定,官府与百姓尚未得知京师变局的消息,这正给了我们侦察敌情,发展队伍的时机。为迎接大军到来,必须对周边情况细细探查。周大哥,明日里你到泰安城中去看看究竟,三弟、四弟、五弟几人分别往周遍几县探察。周大爷、我和裴兄弟三人再到周围山上去探查一番。从时间上算着,我大军到此少则一月,多则三月,我们除了前期做好创设根据地的前期准备,还需发动百姓,为根据地建立奠定条件。可用建立反清队伍之名广结盟友,鼓动百姓,团结起来,抗拒官府。但党组织发展要慎重,以防过早走漏消息。预计大军攻击京师地消息十几天后该传到了,我们应设法多联系,互通消息,争取在消息到来时能有些收获。”

第二天,几个人开始分别行动。周二铁赶赴泰安,周三锤和周四弟分赴莱芜和新泰,由于周三锤前期已有所准备,周家几兄弟很快在这几个地方安下身来。不久,周三锤从莱芜回来,他提到莱芜城里有五、六个兄弟想入伙,周老爹也说起镇马庄里也有不少乡亲被苛捐杂税逼无路可走,眼看着也要上山入伙。董兴权想眼下全国各地都处于动荡之中,虽然此地朝廷的势力还很大,可一旦红军占领京师,各地官府必然动摇,正可乘机在此地起事,这样可在敌人后方开辟一番天地。但要起事就要选好由头,争取扩大影响,浩集百姓,壮大力量。可这样的机会又在何处呢?他问周老爹道:“大爷,你看此地可有那与官府勾结、民愤极大,而又有隙可乘的土豪恶霸?我们可集中力量将他捣了,然后树起大旗,举事反清。”

周大爷思索着,像是有些犹豫,最后道;“若论与官府牵连的富家倒是不少,可就眼下时局,许多人家败了,或是移走了。镇马庄里有个财主王万财,其妹夫在县衙里做书判,颇得赏识,只是近年这王家有些败势,再说这王家也不算过分张狂,打他显的小些。依我所知晓的算着八里庙的老蒲家,这蒲家公子中举做官,前年做了登州知府,据说极是有些官运地,这蒲老爷也随着到登州享福去了。蒲家原本人丁不旺,家中另有个妹子叫蒲翠香,嫁到城里大户李家,不两年克死了丈夫,因与夫家不和就只身回到八里庙。蒲老爷不在,蒲家上下由着这狐媚打理,不多日竟是欺男霸女、横行乡里,更兼之与县衙官员纨绔勾通,附近百姓多遭涂炭,他家与附近乡邻积怨甚多。这蒲家在乡里远近闻名,富甲一方,打了他倒可造响些名声。只是他家中总养着几十个拳师,都是些狠手,就眼下我等几人,就是再多有几十人要打他也不是易事。”

董兴权听后,也感到这种实际的困难,打小了影响有限,打大的又实力不足。正在为难时,周二铁从泰安回来,说泰安已有海匪为乱天津府的消息,官府也开始紧张起来。董兴权将打土豪的意见谈过后,周二铁出了个主意,他说泰安城中最大的镖局“隆胜镖局”地大掌柜周隆胜是他的堂兄。这个周隆胜也是镇马庄人,只因早年跟人入了镖局,做了上门女婿,这才当上了大掌柜。由于周隆胜与他家是近亲,平日里镖局所用兵刃铁器都是在他的周家铁匠铺里打造的。这次他到泰安去侦察,也是住在他家里。说起他的“隆胜镖局”,堂兄是满腹的苦水,先前镖局生意不错,红火时镖局中伙计有近二百人,在山东地界上也有些声望。可近年来官府以剿灭匪患的名义时常到他那里强征兵役,伙计们征的征、逃的逃,眼看着只剩下几十个了,再加上官府时常来征抢马匹、兵刃等物,眼看着这镖局就要垮了。表兄为此是气愤不已,口口声声说要与官府拼命,只是碍于一家老小才暂且忍声吞气。

董兴权问道:“他家中既有老小,他愿意冒此风险?再说蒲家势力雄厚,就是让他们弟兄都来怕也难成事。”

周二铁道:“这你就放心,我那表兄已让官府搜刮的只剩空壳子了,镇日里算计着如何从官府那里捞回来些。他与他地几个师兄弟,还有几个得力地徒弟俱是山东地面上出名的武师,但凡人物都不是对手。我想只要谋划周全,我等在明处,他们在暗处,打下蒲家应不是难事。”

董兴权仔细盘算着,原本要拉队伍建立根据地,不料竟先要借助于这些地方势力,他心中有些不甘,同时也怕走漏消息。不过,既然泰安已经得知红军登陆地消息,预计形势立即就要出现动荡,届时官府的盘查会更严格。眼下正是做起事准备的最佳时期,只要京师大乱的消息一到,这里起义的事情必然是水到渠成,此时正可谓时不我待,必须要抢先行动才好。几个人细细的商议了两天,后由董兴权与周二铁一道往泰安,由周三锤和四弟前去八里庙一带侦察,周老爹和裴有庆负责召集新加入的弟兄。

董兴权到泰安与周隆胜会晤后,他感到这周隆胜算是个精明实在的人,说起时局来对官府是咬牙切齿。原来他镖局里许多人都是他的徒弟,不想四川剿匪,徒弟失了一半,特别是唯一的侄儿也被官差伤成了残废,心中对那官府的强取豪夺十分记恨。听说董兴权、周二铁要举旗造反,他是全力支持,满心想大干一场。董兴权却劝他先在泰安按兵不动,暗地里与望松岭一道行动,待到声势大了,若要攻克泰安,有镖局里应外合,必可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这样大家紧张忙碌的准备了几天,他们制定了一个偷袭八里庙蒲家的计划。原本隆胜镖局可以出动六十多名镖师,望松岭汇集了六十多位刚进山入伙的兄弟。隆胜镖局大掌柜周隆胜认为那些刚入伙的兄弟一则无实战经验,二来多是生手,对阵之中必是不在上风,帮不了大忙,倒凭添些伤亡,因之最后只选了望松岭二十多位兄弟,其余人都在外接应,而镖局的好手都参加这次行动。

注:清朝在基层社会实行保甲制,不论州、县,每十户一牌,十牌为一甲,十甲为一保,各立牌长、甲长、保长,遇有逃匿、抗拒、造反者,凡藏匿、容留逃匪或知情不报者俱为保甲连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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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日映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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