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雒阳雏虎 第四十三章 髡刑流放
李继的一番动作还是有效果的,虽然蔡邕依旧还是没有出狱,但已经确定他不会被弃市了,马忠在探听到消息后,赶忙到鸿都门通知了李继。
司马昭云今日不知跑哪里去了,李继起床后便没见到他,也不多想,只当是他有事离开了,然后独自出了鸿都门,来到了自己的府院来。
窦娥和顾雍正在院子里带着蔡琰没心没肺的玩闹,自从没了蔡邕的限制,几个小家伙好像更开心了,完全没有为蔡邕如今的处境担心的样子。在他们看来,这种事情还是让李继去解决好了,如果李继都解决不了的话,那他们再焦急也没什么用。
就在李继闲来无事,打算教教窦娥和顾雍下象棋的时候,马忠突然走了进来。
“伯喈先生要被流放交州了,这次是陛下下的诏令,今日就要起行。”
李继闻言顿时哑然,也没了悠闲的心情,只是在心里暗叹一声。果真如此,该来的还是会来,自己终究是不能改变蔡邕流放南方的命运。
早前李继就在怀疑蔡邕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导致后来的流放南方,没成想就是这次的事了。也是,已经把满朝近半的大员得罪个遍了,对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议郎来说,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比这更严重的情况了。
“知道了。”李继也不知能说些什么,闷闷的应了一声,眼角瞟了一下依旧在窦娥怀里笑呵呵的蔡琰。
“听说一些大员们已经在雒阳城门外准备相送了,咱们……也去吧。”
马忠知道,李继已经尽力了,甚至去求了被天下几乎所有士子所厌恶的曹节,帮助蔡邕摆脱了必死的局面。可是现在,流放交州的命运却一定是没法改变了,陛下亲自下的令,谁敢反抗。
“那就走吧,咱们也去送一送。”
随意收拾了一下后,李继带着几个孩子登上了马忠门外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往雒阳城门外赶去。
雒阳南城门十里外,李继他们到来时,已经有近百人在亭舍中等待了。
蔡邕虽然在那日的奏章中得罪了不少人,但前来送行的人依旧是很多,况且他的叔父蔡质也是名列九卿的大员,所以哪怕他们因无妄之灾流放交州,这些人仍是念在旧情上前来相送。
最近朝廷上的局势有些诡谲多变,谁也不知道下一个造迫害的会是谁,来此相送的人也都是个个面带愁容。
人群中,李继也看到了袁隗、桥玄、杨赐那些常在蔡府上见到的人,只不过现在情况不允许,李继也没上前去打招呼。
日上当头,押送蔡邕的公车终于是来了。也没多为难蔡邕,在出了雒阳大狱后,负责押运的兵官们先放他把雒阳蔡府的下人都遣散了,才让他与亲人一同出了城,到了这里后再换成马车继续前行。对于这些前来相送的人,也未曾阻拦,只是远远的在一旁戒备着,防止出了什么意外。
李继虽然在年轻士子间已经有了响亮的名声,但在这里,他的身份却还是显得有些低微,而且因为当初没有拜蔡邕为师的缘故,在外人眼中,李继与蔡邕的关系也算不上有多亲近。
等到一众公卿、名儒还有些带着姻亲关系的家属挨个上前问候完后,李继这才带着三个孩子走上前去。
蔡邕此时两眼充满血丝,眼神晦暗,刚才与那些亲友们已经哭得稀里哗啦,到现在大概是眼泪流干了,见到抱着蔡琰上前的李继后只是紧紧抿着嘴,只是不肯先开口言语。
“伯喈先生……”李继也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但见蔡邕抿嘴不语,只好先打破了沉默,“李继多谢先生这几年来的照顾,这次没有帮上什么忙,实在是心有愧疚。”
“这都没有关系的,你还有更广阔的未来,犯不上为我伤神”蔡邕还不知道是李继帮他免了弃市的结局,但依旧很是感慨,“而且……你在那之前就曾警告过我,可我却没有在意……沦落至此,实在是有些悔不当初啊。”
“小子当时以为先生只会涉及宦官而已,但没想到……”
“那些人的龌龊事……不比宦官之祸造成的破坏少!”说到这,蔡邕好像也有了些说话的兴致,“我本以为陛下在听过后会雷厉风行的将他们处罚,却万万没料到……唉……让那些尸位素餐的人身居高位,实在是大汉的不幸啊!”
说着,蔡邕把围在头上的帻巾给取了下来,平日间原本束起的长长灰发此时竟已变成了白色平头,干涸的眼眶也再次充满了泪水。
李继有些愣住,也就一个多周不见,没想到蔡邕的头发不仅被剃了,而且全部变得花白。
“爹爹没头发啦!秃子!”怀中的小蔡琰看到了,突然笑着拍起了手来,看着蔡邕有些滑稽的样子还有些高兴。
李继不知该如何动作,只好把蔡琰递到了蔡邕的怀里。
蔡邕接过蔡琰,轻轻摸着她头上被窦娥梳的整整齐齐的羊角辫,看着她笑得开心的样子,眼泪终于从脸上滑落下来,滴到了她粉嘟嘟的脸庞上。
“老夫今年四十有七,已经算得上是垂垂老朽,却至今仍无无子嗣,妻室也在生了这娃娃后体病多灾。如今老夫还要被髡刑流放交州,或许接下来就是九死一生。李继,蔡琰还是交给你照顾吧,以你的才智,足以在雒阳城里保全她的性命。”
话说到这,蔡邕再也忍耐不住,紧紧搂住蔡琰大声哭喊起来,嚎啕不已,让人闻而生悲。
而听到蔡邕这番话,身后一起与蔡氏流放的上百口人也悲痛万分,无论男女,跟着一块放声大哭,惹得不明所以的小蔡琰备受惊吓,哭闹了起来。
这还没完,见到蔡氏举族皆哭,那些来相送的人中,别的倒也罢了,一些蔡氏姻亲、弟子也都陪着哭了起来……一时间,整个洛阳城外的亭舍中,哭声震野,便是旁边小河上的水鸟都惊得飞了起来,让那些远远警戒的押送人员差点以为出了什么事。
见了这情况,李继也只能呆愣愣的站在原地,无言以对。
然而,眼前的这幅情形根本就不是闭嘴装傻能混过去的,已经好久不见的顾丰这时从后边走了过来,忽然伸出手,拽了拽李继的衣袖。后者无奈回过头去,却见到顾丰正挤眉弄眼的看着自己。
李继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在这里的这么多人,就数自己最适合安慰蔡邕了,且不说他听的这么多人一起哭也有些烦躁,要是万一让真这帮人给哭出个好歹来,接下来流放的路上可就有罪受了。
无奈之下,李继努努力,鼓足勇气往前迈了一步,竖起眉头,当即朝众人怒喝起来。
“都别哭了!哭哭哭,哭又有何用!哭就能不流放交州南郊了?哭就能让陛下回心转意了?”
在场之人皆是愕然,都愣愣的看向了这个未束发的小童,连顾丰也瞪圆了眼很是不可思议。他的意思是让李继上前去安慰安慰蔡邕的,可不是让他张口骂人。
“伯喈先生,你来说说,你为何而哭?”
蔡邕一时有些噎住,都被流放了还不能哭吗?不过既然李继问了,那想必是有什么话要说,于是便也只好张口回答。
“自然是因为所受待遇不公,我明明是为了大汉着想,却被人……却落到如此田地。”
“说的好!既然为大汉着想,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正是大丈夫所为吗?哪怕最后失败了,又有什么可哭的?当日小子怯懦,伯喈先生欲直面陛下尽言时还曾有过阻拦,现在想想实在让小子羞愤不堪,若是要哭的话,也应该是由小子来哭,伯喈先生为国为民怎么可以哭,应当仰天长笑才是!”
蔡邕也反应了过来,随手把已止住哭泣的蔡琰放到了地上,上前紧紧握住李继的手,激动的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他明白,李继是在借自己年幼的身份帮助自己说话,说不定流传开来后甚至能改变一下他的现状。
“李继,我就是个酸臭腐儒,万事不堪,怎么能配得上你这些话呢。”
“不!伯喈先生此言差矣,天下可以没有我李继这般投机取巧之人,但绝对不能少了蔡伯喈拳拳为国之心!”回头看了看那些仍是满面哀容的众人,李继说的更起劲了,声音也逐渐大了起来,“诸位大人都是先达,与伯喈先生也是莫逆之交,大家心里都明白,此次伯喈先生明显是被人陷害才会导致如此地步。此仇不报非君子,李继在此发誓,这件事小子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总有一天,我定要揪出究竟是谁陷害了伯喈先生!”
众人听了只是默默无言,无人敢应声,蔡邕呆愣了一会后,仰天长叹。
“从李继你刚入雒阳城,我便看出了你的不凡,当时我说过,你乃古来之神童。如今来看,实在是一语成谶。”
天色已经不早,送行仪式其实差不多该结束了,外面的军官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催促了起来,再晚的话,说不定就要赶夜路了。
蔡邕也明白,哪怕这番话真的有用,也不是短时间能看到成效的。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李继的手,把蔡琰推到了李继怀里,蔡邕与在场的众人行了一礼,便打算登上马车。一只脚刚迈了上去,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
“李继,今日一别,再想相见不知要待何时,可有诗词相送老夫?”
见氛围都烘托到这个地步了,李继心里也有些意动,当即往前大踏了一步。
“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杖剑对樽酒,耻为游子颜!蝮蛇一螫手,壮士即解腕!所志在功名,离别何足叹!”
诗罢,蔡邕大笑登车,与被一起流放的上百蔡氏族人浩浩汤汤的向南出发了……
在李继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个头戴竹笠的黑衣男子突然出现,站在了围观人群的最后。
众人中,只有袁隗注意到了他,连忙拉着黑衣人来到马车后,悄悄低语:“这李继你还有没有用?若是没用的话,就早点解决掉吧,我总担心这个孩子会惹出什么问题。”
略微沉默了片刻,淡淡的声音从竹笠下传了出来:“他还有用,放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无论是谁,都翻不起多大的浪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