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刑罚

第一百一十六章 刑罚

打,谁跟谁打?”,嘴里问着话儿,徐安然已随着许走去。

“就是华空那批跟今个儿明性又引来的那些人”,从洞开的院门看去,徐安然果然就见两拨人正呈对持之势,急的明性在中间劝来劝去的忙个不停。

见到这一幕,徐安然慢慢放缓了脚步,最后竟在院门一侧稳稳站住不走了,“观主……”,见他如此,满脸诧异的许德禄也跟着停住了脚步。

“不急,看看再说”,徐安然伸手将探出半个身子的许德禄给拉了回来,“老许,帮我倒杯水来,折腾一天了,还真有点渴”。

“那这边观主你多看着点儿,别真打起来”,满是担心的又向外瞅了一眼后,许德禄才不放心的快步去了。

见走了许德禄,徐安然好整以暇的摸了摸鼻子,说来那隐机虽然早告诉过他不可太过暮气,但世间许多事本就是三岁小儿说得,八十老翁行不得,当日徐安然虽觉着明白了,但真个要做起来却总觉得放不开。也是经历玄都观之事,尤其是今天颇有些冲动的杀了华宁,随后又到虚清军营闹了一场后,他才觉得心中因急于求道而形成的枷锁猛然散去。以前他的心太急,急于求成之下反倒让自己束手束脚的没了少年人该有的天性。此时一旦斩除心中这只“急”心猿,顿觉整个人如脱牢笼一般,许多旧日刻意压制的天性都自然流露出来。

“自困牢笼,最可笑地是自困牢笼后自己还优哉游哉。不走出来根本不知道自己呆的原来是个笼子,而且这笼子还是自己给自己做的。犯贱!”,摸着鼻子的手猛然一顿,徐安然自嘲的一笑后,又狠狠摸了摸鼻子,随后才好整以暇的看着院里的僵持。说实话,他对这两方人都算不上了解,而眼下正是最好的机会。

“留不留我们那得华心观主说了算,就算华心观主不在。那也还有录事道士主事,华空,这里轮不着你做主”,这说话的正是那个身材瘦削。面色发青地三旬道士,“华空,我还跟你说,若不是敬仰华心观主的胆气与作为。就冲你们这些人在这儿,我们还真不会到此,免得将来道祖法像前不好说话,哼!”。

这道士说话真算不上好听。尤其是最后一句对于道士而言,大有戳脊梁骨之嫌。饶是他如此,那华空也没有半点动怒。但口中的话却也是半点不让。“本观既无奉道钱。也无额外收项,观产瘠薄。蒙华心观主信任,委贫道出掌香积厨,那本道就需以观务为要。尔等留与不留贫道自然是做不了主,但这香积厨内却无多余之米粮奉养同道,或化缘或化斋,还请诸位自去观外料理。”

“好你个华空,道门广大,受八方雨露,施八方慈悲,纵然是普通百姓来了也得就柴添米,你这厮竟然对同道如此狠毒”,青面道士还好,他身后跟来的那些人中已有人开始整理道袍,看这架势分明是准备开打了。

“冲动,太冲动了!果然没糟蹋‘激进’二字,这样地人还真不好用”,徐安然正看的有兴味儿时,手端着一盏茶水的许德禄疾步走了过来,“观主说什么?”。

“你这么急干什么?”,见着院里的那一幕,递过茶水地许德禄当即就向往里跑,却被徐安然给一把拉住了,“哎,别过去,再看看”。

“都要打起来了,观主这……”。

“等他们真打起来后,咱们再去也不迟”,徐安然举起茶盏悠悠的呷了一口,“德禄,你许是不知道,越是这样有事的时候才越能看出一个人来”。

院内,年纪不太的明性满脸涨红,忙不迭地去劝那些激动起来的道士,华空却依旧是刚才那副淡然的表情,“本观瘠薄,如此也是不得已为之,对不住诸位道友了!”,说话间,华空看了一眼那青脸道士后,略放低了音量低声叹息道:“诸位道友动则杀伐随身,还是放过本观吧!方今教门沉沦,存下一个抚阳观这般严守科仪地向道清净地不易呀!”。

“你是说我们玷污了教门?”,青面道士地脸色更青了,若非有明性将他紧紧抱住,他早就冲了上去,“明知教门沉沦你不思出力涤荡浊流也就罢了,还有脸指责我们。就连那些读书地儒生还知道个‘舍生取义’的道理,华空,穿着这身道袍你就不亏心?”。

“德禄,这人虽好冲动,但这句话说地倒还有些道理,你觉得呢?怎么了?”。

“观主,今天你说的话可是比平日多多了,就当日在抚阳山修新观时你也没这样,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说话间,许德禄还真有些担忧的看着徐安然。

“能出什么事儿,接着看”,看着许德禄这幅表情,徐安然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恰在此时,就听华空道:“以暴易暴就能涤荡道门?同门杀伐,又会让信众们怎么看我教门?无量天尊!该回头了”。

“若是没有你们这些活稀泥的,教门也不至于沉沦至此”,明性一个没拦住,就见青面道士身后又窜出一人,口中愤愤然的同时,已当胸一拳向

去。

见华空生受了一拳后竟然没还手儿,徐安然顿时低低叹息了一声,这叹息里只有说不出的失望之情,“观主,真打起来了,咱快走吧!”。

那道士也没想到第一拳竟然如此轻易得手,但温和派与激进派之间的恩怨也已历时弥久,本就激进的他根本就没多想,第二拳已紧随而去。见他第二拳又至,那些苦行游方道士群情激愤的嚷嚷着向前冲来,而刚刚硬挨了一拳的华空则伸手紧紧抓住了这迎面打来地一拳。

总算动手的双方都还顾忌着此地乃是抚阳观。所以并不曾施展术法,只是以拳脚泄愤。

“得饶人处且饶人!”,华空的声音虽依旧是一副清淡的语调,但他手中却半点不慢,一送一带之间,那人的右臂已完全脱臼。

见到这一幕,青面道士这方顿时愤然前冲,许德禄脚下跑的更快,而刚刚跨入院门的徐安然则眼神一亮。口中低声赞了一句,“好!”。

“观主,快点儿”,听见身后这声叫好。许德禄心里一个哆嗦,只是这时节却容不得他说什么,扭头催促了徐安然一句后,脚下边跑。他已扬声向拥到一起的人群高喊道:“观主到了,住手”。

见是徐安然到了,盼到救星的明性一溜烟跑了过来,脸色涨红地他直到现在才敢长出一口大气。刚才拦了这边又拦那边,拉拉扯扯之下,不仅使他的脸色涨红一片。身上的道袍也歪歪斜斜的不成个样子。“观主。对不起,我不该……”。

走到人群前地徐安然已是满脸端肃。“未得本观允准,擅自引人来此,无论他们谁对谁错,你都是首罪。”

见徐安然变化如此之快,许德禄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后,随即又眼观鼻,鼻观心的默然站在冲突双方中间。

“弟子知罪”。

“德禄,静心堂准备好了?”,得到肯定答复后,徐安然点了点头,“静心堂思过两月,现在就去吧!”。

闻言,明性身子微微一颤,可怜巴巴的看了徐安然一眼后转身走了,那些新来地激进道士不知道静心堂的底细倒还好些,华空等先来的游方道士在听到如此处罚后却全都脸上微微色变。

静心堂是许德禄秉承徐安然的吩咐设立地一处所在,位于经堂旁边的一个僻静侧院,是一个实打实的惩戒机构。静心堂虽然名之曰堂,其实里面是由一个个小格子间组成,每个格子间内地方狭窄地仅容转身,且不说躺着,就是靠墙而坐都伸不直腿,且其间光线无比昏暗,人入其中,只要一会儿地功夫就有说不出地憋闷。是以对于深知其底细的抚阳观道士们而言,宁可接受笞罚,乃至仗罚,也不愿意进那个小笼子。眼下明性不仅被罚了进去,而且一关就是两月,光是想想那个小黑屋就让人心中憋闷,遑论还要在其中呆上两月之久,这简直就是要小死一回了。

虽然开始时还不太明了,但见华空等人地神色,青面道士也知道徐安然的这个处罚必定甚重,“明性只是顾念旧情,观主……”,青面道士刚开口说到这里,蓦然就见一道徐安然的眼光紧紧盯到了自己身上。

乍一看到徐安然的眼睛,青面道士顿时就觉猛然一寒,瞬时之间似乎整个心都被寒冰骤然冻住,竟使他说出一半儿的话就此卡住。

见素来脾性最烈的青面道士竟在徐安然一眼之下闭口不言,随着他一起来的那十余个道士相顾愕然的同时,对眼前这个看来年纪甚轻的观主油然生出丝丝敬畏之意。

见青面道士不再说话,徐安然悄然收了“心眼”术法。负手之间面色清冷的缓缓道:“同穿道衣,竟然在抚阳观内大打出手,好,好的很!华空,笞刑三十鞭你可服吗?”。

“道门清净地竟生干戈,贫道愿领观主责罚”,华空的反应果然没出徐安然意料之外,这老道士说完,顾自掀起背衫俯在桌上。

见他如此,其他那些游方道士纷纷开口求情,其中更有人大声折辩这场争斗并非华空之错。

“住口!”,听着这些折辩,徐安然神色丝毫不为所动,“苦竹,取法鞭来,德禄,你来施罚”。

“法鞭之下,不得格挡,不得躲避,不得使用道力护体”,接过苦绣递来的法鞭,许德禄侧身看了徐安然一眼后,转过头来将乌黑的法鞭重重抡了下去。

没了道力护身,只这一鞭下去顿时皮肉绽开,背部剧烈的疼痛让华空脸上猛然一抽。

眼见华空受刑,众游方道士固然是面有戚色,那些激进道士们也相顾骇然,他们实没想到抚阳观刑责竟是如此之严。

众目睽睽之下眼见着一鞭一鞭下去。华空背上早已是血肉模糊,耳听着单调而沉闷的鞭声,青面道士脸色不停变幻。华空就已受到如此重罚,那华心观主地意思就已经很明显了,分明是不想留下他们。一想到这里,青面道士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股浓浓的失望之色。

终于,三十法鞭施刑完毕,徐安然转过身来,“科仪经戒乃立观之本。刑责明法为

基,二者一而二,二而一。若有过不罚,长而久之必定科仪废弛,诸邪丛生,堕入沉沦苦海,徒使教门蒙羞。若然如此。本观又与中原那些道观有什么区别?”,在背后一片血肉模糊的华空身前,徐安然这番话分外显得有力。

“你来!”,徐安然伸手一指青面道士。“尔等可是真心想入籍本观?”。

徐安然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让青面道士微微一愣,片刻后反应过来的他脸上当即露出一片意外惊喜,“我等正愿落籍。恳请观主允准”。有他起头。随行的十来个道士也纷纷道:“请观主允准”。

“既然入我观门,就要受本观拘管。笞刑三十鞭你可服吗?”,徐安然话音刚落,那青面道士便已自解道袍,趴伏在了华空身边。

向许德禄点了点头,在随即响起的鞭声中,徐安然手指着刚才率先动手的那道士,“苦竹,你领他去静心堂思过,期限同为两月,若是他受不得拘管之苦时尽放他自去就是,然则一旦离了本观,此后就不得再踏入一步”。

“谨遵观主法旨”,苦竹答应一声后,自领着那年轻道士去了。

不一会儿地功夫,青面道士的三十鞭也已打完,见状,徐安然面向众道士道:“尔等既已落籍本观,便需牢记科仪经戒,严守明法刑责”,说完,他侧身看了看许德禄,“找人将华空二人扶回去,这些新来的也一并安置妥当”,说完,他便转身去了,留下身后鸦雀无声的一群道士。

走进自己专属地香房,徐安然顺手将许德禄适才奉回的法鞭扔到了香案上,奔忙了一天现在终于能歇歇脚,瘫坐在胡凳上的他忍不住自语了一句道:“要想铺摊子做点事儿,真是累呀!”。

刚在房中坐了不到三柱香功夫,就见许德禄推门走了进来。

“都安置好了?华空也安置好了?”,见许德禄点头,徐安然从书几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后站起身来道:“那就好,我去看看华空”。

抚阳观香房中除了观主的稍大之外,其余地都没什么两样,徐安然推开华空的房门时,就见如豆般的灯光下,华空正趴伏在榻上任一个年轻道士给他涂药。

挥手谴退了那个眼神中满是敬畏的年轻道士后,徐安然到了华空榻旁,打开手中瓷瓶,将其间地药物慢慢倾倒在了华空血肉模糊的背上。

他所用的这药物沾肉之后一片清凉,比之刚才年轻道士地创伤药不知要好了多少,感受着背上地变化,华空终于开口道:“多谢观主”。

徐安然细细地将倒出的药物抹平在整个伤口上,“你这三十鞭是为抚阳观所受,就算要谢也该本观谢你才对”。

“观主是说……”,华空人老成精,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徐安然地意思,“如此说来,我这三十鞭挨的不冤”。

“治观如治军,本观也怕呀!”,徐安然抹完药后顺势在榻边坐了下来,“科仪斋戒就是制定的再严,若没有刑责护持也难免流于形势,华空道长久历江南,对这一点的体会想必要比我深的多”。

“观主的苦心我明白,贫道行脚江南二十余载,才终于找到了抚阳观,只要能保持观宇本色,就是再挨三百鞭也绝无怨言,此事观主不必再说!只是我有另一件事却不吐不快”。

“咱们同为抚阳观中人,道长有什么事只管说就是”。

“观主,明镜那些人不能留。这些人虽然穿着道袍,但身上的杀性却比器修还要高”。

“若是两个月前,要是本观还在金州抚阳山,这些人我一定不会留,但现在不行”,徐安然从榻上站起来去挑灯台的灯花,“大肆用人在即,不能太挑剔了。至于他们身上的杀性,自然可以用道法及刑罚明责慢慢调理”。

“大肆用人?”。

随着徐安然手中灯签挑动,原本昏暗的油灯猛然一亮,这明亮的灯光为徐安然脸上蒙上了一层明丽的光芒,“是啊,道长有所不知,我已与天杀盟商谈妥当,隐机先生已准允抚阳观在西川大地设立七十座分观!”。

“什么……观主你说多少,七十座?”

徐安然却没注意到华空脸上不敢置信的表情,此时的他已沉入自己的思绪中,“目睹教门沉沦,本观早有变革之志,眼下可谓是重塑道门千载难逢的良机,但此事真要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咱们的底子太薄,七十座分观!建这些分观的钱粮还能缓缓筹措,但说到人就难了,咱们的道观要的可都是虔心向道的真道士。明镜等人杀心虽重,但一片向道之心却不容怀疑,再者方今乱象已呈,咱们这一教派若想撑持下去,也少不得这样一心护教的人”。

对于徐安然的忧虑华空却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刚才猛然半撑起身子的他就保持着这样僵硬的姿势,口中反复喃喃念叨着“七十座”,而那双隐见泪光的双眼却早已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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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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