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符

第六章 符

秋日游,落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出平安州十里的官道上,正有一骑策马而来,马上骑士不过十五六岁,身穿窄袖箭衫的他长相清灵,身量颀长,加之胯下一匹健壮神骏的五花连钱马,迎风驰来时端的是人如玉、马如龙,惹眼的很。

这少年正是平安州善人庄徐老善人家二少爷徐安然,终究他也没能拗过二老的意愿,老爷子那儿软顶硬磨的还好说,但面对老母亲眼泪不断的劝说,人虽浮浪但心中至孝的徐安然最终也只能忍痛答应,既然此事已不可挽回,这三年也就只能捏着鼻子忍了,好歹忍过这三年,回来之后就可以接掌家业,介时做了一家之主,再想干什么岂不是无所拘束,随意快活!

想着刚才二老在十里长亭送别时泪眼婆娑的模样,徐安然也难免心中发酸,但他毕竟是跳脱的少年心性,又是十几年来第一次出平安州,心情激动之下这份淡淡的愁思没过多久就被忘的干净,一路上高速催马,逞情狂飙,秋日带着凉意的疾风猛然刮过脸庞、胸膛,这让初次出远门的少年有说不出的豪情与快意。

伸手扯开临行前母亲为他紧紧系着的风氅,任高速下迎面而来的秋风直接吹着胸膛,徐安然向身边经过的一辆葱绿小油车打了个响亮的呼哨,随即在车中丫鬟的啐骂声中大笑而去。至于与他同行的林道长所乘的马车,早被远远抛在了后面。

山南东道地如其名,正是山多林密,这般放马狂奔了近半个时辰,平安州城早已不见,渐次荒凉的官道两边已是多有树木,去官道越远丛林就越发深邃。

勒停马匹,徐安然翻身下马后拍了拍打着响鼻的五花连钱马后,向路边的树林内走去。

离官道不远,身周的光线为树木遮蔽也黯淡了许多,徐安然看看四周,遂掀开袍袖掏出一个纱制的兜囊,这纱制兜囊内所装的正是那只皮毛如缎锦的小黑狐。

徐安然修长的十指柔顺的抚过小黑狐的身子,小黑狐也一如往日般舒服的闭上亮亮的双眼,许久之后,徐安然蹲下身子将手接向地面,“我要去崇玄观了,那里人多眼杂,再也带不得你了。就是能悄悄带着你去,日日青菜豆腐的你也没法子吃,今日就此放你去了吧!茫茫群山如此广大,足够你一世逍遥快活,从此莫要再入凡尘,自困牢笼了!”。

林中光线幽淡,幽淡的光线落在徐安然身上,竟使这个往日飞扬跳脱,不知愁为何物的少年多了几分朦胧,而这样的朦胧掺杂上话语中淡淡的离愁,林中的气氛莫名的多了几分伤感。

那小黑狐竟似能听懂人言一般,虽然徐安然的手早已接向地面,但它却没有趁势而下,反是蜷缩起身子静静卧在手掌上,两只如黑豆一般的眼睛紧紧盯着这个与它朝夕相处近月的少年,慢慢的,它那两只黑豆般的眼睛中竟然酝起了淡淡的水雾,水雾凝结成珠又变成眼泪滑落。

禁足期间全仗这只小黑狐陪着解闷,徐安然对这只通灵的狐狸早有了感情,此时再见到令人惊诧的一幕,刚才与父母离别时的那种心酸竟然又涌上了心头,他少年心性最受不得这个,也不管那小黑狐能不能听懂,放开浪子心性笑着说道:“又不是一去就见不着了,你这么通灵,待几年后再去善人庄看我就是,平日里常听‘俗讲’里说狐仙变人之事,你再要来时也化个人形儿我看看!”,借着玩笑解了不习惯的心酸,徐安然手掌动处,小黑狐已滑落于地。

幽暗的树林,淡淡的光线,光线披洒着的灵秀少年,小黑狐凝视这幕场景许久之后,一个纵欲跳开身去,划出一道黑色的闪电而去……

目送小黑狐的身影隐入山林直到再也看不见,徐安然才起身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角,口中轻吟着“骑马依斜桥,满楼红袖招”的诗句,施施然向林外走去。

因着徐安然贪新鲜一路随性狂奔,中午也就没打尖儿,直到夕阳西下时,他才与林道长落脚于一个繁华的集镇。

“就这也敢叫‘宋嫂鱼羹’?这鱼最少也是前天的陈货”,镇中一家小酒肆中,徐安然指着身前的菜盘说道,随后他将其它几样小菜略尝了尝后就再没了胃口,见林道长吃的安闲自在,加之他又是初出门,贪着外边的新鲜也是心情正好,遂也就没发作,只呷着酒家新榨出的果酒闲看着外边的街市。

林道长颇得养生之道,细嚼慢咽之下饭就吃的分外慢,正在徐安然百无聊赖的时候,恰听酒肆外一片喧哗声响起,急忙探头看时,却见离此不远处的一家屠户棚子外正围着一堆人。

“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话音未落,徐安然已是到了酒肆外,林道长是个好脾性,又知他心性,见状也只是一笑而罢。

徐安然还没到屠户棚子,远远的就听到一阵啧啧赞叹声传来,“符箓道士!这是货真价实的符箓道士,看看他那柄木剑,颜色红的多纯正,依我看最起码也是五十年以上桃木根所制!跟他这一比,张道士那柄木剑一看就透着假!刘屠户好本事,居然能请来个符箓道士,这下子那妖祟该没得逃了”。

“满青林镇谁不知道姓张的是个野路子假道士?再看看人家这站相气度,啧啧,这能比嘛!”。

听他们说的热闹,徐安然更来了兴趣,来到人堆外三挤两挤就到了最里面。

挤到人群最里面,徐安然就见到三间铺面的屠户棚子外,此时正有一个身穿油腻腻的毡褂,年过五十的老屠户对着一个道士诉说自己如何深受邪祟之苦,收拾好等着上肉案子的猪羊整只不见,夜夜闹惊无法安睡等等,只看脸上的表情,这刘屠户真是苦不堪言。

正听刘屠户哭诉的道士大约二十二三岁年纪,若不是头挽高髻、身穿道衣,他那朴拙的五官十足十是个憨厚的农家青年,见这人人口中的符箓道士如此平常,远没有父母鼓动自己时所说的那般飘逸如仙,徐安然不免一阵儿失望,连带着对崇玄观原本就不多的期待更少了几分。

正在徐安然的目光由道士的脸转向他肩后背着的桃木剑时,忽听这道士一声中气十足的低喝蓦然而起,“那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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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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