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双面
12似乎刚才碎裂的冰屑都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融入了徐安然的身体,现在的他全身散发出一股阴沉冰冷的气息,恰与一边站着的隐机相得益彰。
那双原本透着清灵之气的眸子里,现在也是一片冰寒,瞳仁正中隐见红色的光芒闪动,恰似为徐安然的双眼中染上了一抹鲜血,黑红之间变幻无定,这就使他的双眼别有了一股摄人的寒意。
一边站着的隐机无声的看着徐安然,微微翘起的嘴角暴露了他的心情,自负甚高的隐机既因为眼光太高,也因为他日常太过于忙碌,是以收徒之事就一拖再拖,最后选定同样天赋绝高的赵曾银,无奈他却是个天生哑人,且没教授他多久,他自己就来到了此地。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居然会在这里碰见徐安然,而徐安然竟然还是旧人虚平的弟子。
身形微动之间一道气机放出,待见到这股气机毫无阻碍的被徐安然感应吸收后,隐机再不掩饰自己的心情,负手淡淡笑道:“世间事十之**皆能以人力为之,唯有机缘一事实是莫测难言。我器丹一脉因天赋受限,无法直接吸纳天地原气为我所用,是以才要‘以杀入道’,以器为媒介来感应及凝聚死阴之气。当日玄都观六真人趁我不备,联手围攻之下将我送来此地,自以为必能将我彻底禁绝。孰知我竟以三年之功悟出这蛹蝶功法,三蛹三破,自今日始,我器丹法门中终也有了能直接化用天地原气而用的功法!所谓正道的天赋之说已是不攻自破”,隐机的语气虽淡,但其中的傲然自负之意却是清晰无比。
“这是你新创的功法?”。
“自然,若我器丹之中本有此功法,又何须‘以杀入道’?若早有这功法,那六个老不死的又岂会将我禁于此地?”,隐机脸上显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下次若再见时,某一定要好好感谢这六位故人”。
对隐机的感慨,徐安然是毫无兴趣,“蛹蝶功法!这名字倒是颇有寄寓,只是我什么时候才能凝成元丹?”。
“你若是想时现在就可以!”,脸上淡淡的讥嘲笑意并没有消散,隐机似是在暗笑徐安然的无知,“本就是至纯至浓的死阴之气,又经我真丹淬炼,你体内如今的死阴之气早已足够将顽铁炼成名器,炼器既成,人器合一,介时丹就是器,器便是你,走的虽然是由外入内的路子,但与那些金丹道士却是殊途而同归”。
闻言,徐安然却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一年多来,他为了凝成元丹已失望的太多,等待的太久,此时真达到这个目标时,他的心里反倒是空空的落不到实处,良久之后才出声道:“此话当真?”。
“我隐机一生何曾说过一句妄语,不过我却劝你莫要太过性急,以你如今而言,若无天材地宝为器,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
这话隐机早已说过,徐安然点点头,沉吟了片刻后,才又开言道:“回生草虽然珍贵,却也值不得你历时三年创出的功法,你本可随意授我一套器修的其它功法,为何又会如此?”。
“原因!”,隐机玩味般的将这两个字反复咀嚼了几遍后,才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道:“我不喜欢蠢人,偏偏这世上蠢人太多。而你恰恰是个例外,偏偏你还是虚平的弟子,我要收你为徒,我也需要你来随我一起做这证道的大事”。
“我不是你的弟子,你也不是我的师父,而且我对你的‘道’也不感兴趣,更没想着要跟你一起去证道”,说完这些,徐安然双眼紧盯着隐机道:“还有,你与我师父之间到底有什么事?”。
隐机丝毫没说他与虚平间的旧事,“你是我功法的唯一传人,既然有了这个‘实’,你叫不叫我师父并不重要,至于证道……”,言至此处,隐机却不再说,只淡淡一笑而已。
恰在此时,又是一声闷响传来,却是山崖间又滚下了一块儿巨石,徐安然至此才注意到不仅是脚下的平川有了道道深深鸿沟般的裂缝,就连四壁山崖上的裂缝也越来越大,眼前山峡地形变化的同时,原本浓郁的死阴之气却已消失干净。
恰在此时,忽听山峡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远远的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道:“师父,我来救你了,师父,你在那儿?”。
“乌鸦!”,徐安然心里刚闪出这个名字,就听隐机低声道:“躲起来!”,话音未落,随着隐机挥手一拂,恰似风吹落叶,徐安然的身子就被带进了刚出来时的那个石洞。
“他为什么要让我躲起来?”,徐安然脑海中正自转着这个念头时,就听外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就听到隐机淡淡的声音响起道:“徒儿,你也来了?”。
“您……您……是隐机仙师?”,悄然向前走了几步,徐安然从洞口看去,就见平川中的乌鸦说话的同时,他身后跟着的赵曾银早已跪下身子,看他肩头微微颤动的样子,分明是在抽泣,于此同时,他的双手急不可待的不停比划。
比划完后,就见俯身在地的赵曾银自背后革囊中取过那柄剑身透明的水精剑,恭谨的捧于手上,向前递过。
“六年不辍,足可见你一片孝心,至于天杀盟,这不是你的错”,隐机的话语中闪现出一抹难见的温情,接过水精剑,隐机屈指而叩,顿时就有一股水流鸣涧般的声音悠然而起,在这叩剑之声中,眼中绿芒一闪的隐机淡淡道:“你刚入门不久我便遭人伏击,凭你的修为便是有这柄水精剑也难控制住天杀盟,这个我早有准备,只是没想到率先动手的竟然会是申无病这个废物,起来吧!这六年他是怎么对你的,师父必当十倍给你找回来”。
重重三叩头,站起身来的赵曾银恭谨的站到了隐机身后。
手指再一轻叩,那柄水精剑便如同有生命的灵蛇一般,带着悠悠剑吟绕出一个弧形的圈子直入赵曾银背后的革囊,他无意之间显露的这手控器之术只让洞内的徐安然看的甚是眼热。
“此地戒备甚是森严,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回仙师,山峡之外如今已是一片大乱,本驻防在山峡外的一千官军有八百都去平定乱民,留下的不过二百人。我只用了五丸三生迷梦便将剩下的这两百人都给迷倒,进了隘门本还发愁怎么过那些禁制,谁知正碰上山峡中地势巨变,那些禁制竟是不攻自破”,说完,乌鸦还摇头晃脑的感慨道:“我二人准备了三年,却没想到进来竟是这般容易,天意,真是天意!”。
“大乱?”。
“是,今年自春上以来,江南先雨后蝗,那些百姓已是生计艰难,官府赈灾无力,赋税却催逼的厉害,饥民一哄而起开始聚众作乱。我二人就是跟在最近的一股难民后面过来的,还真多亏他们,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容易”,说着说着,乌鸦就发出了一连串刺耳的笑声。
“江南乱起,好!天意,真是天意!”,比之乌鸦,隐机颇有些兴奋的感叹更多了几分深沉的意味。
听说外边乱起,且聚众的乱民竟已到了此地,石洞中的徐安然顿时再没了安闲听他们说话的心思。
好在等不甚久,隐机明显是不想让赵曾银见到徐安然,是以也驱谴他跟着乌鸦一起去找人,待那两人钻入另一边的石洞后,隐机身影略一隐没,再出现时已到了徐安然面前,而徐安然指间的镜月司南却毫无感应。
“江南乱起,从此天下多事了!”,说到这句话时,隐机没有半点悲天悯人之色,反而有着隐隐的兴奋,“我有急事要马上离谷,现在没时间传你炼器及驭器之法,十五日后你到邻州来找我就是”。
闻言,徐安然也无多话,转身就向外边走去。
“就这样出去?如此浓厚的死阴之气,莫非你想被崇玄观的丹修道士追杀不成?你体内有符箓道法的丹身元符,是以符箓道法依旧可用,你自己调整过来就是!只是尔今你既是器修,又兼符箓道法,一人有了冰炭不同炉的两种身份,万事还要谨慎才好”。
急着查看谷外情形的徐安然现在也没心思细问,隐机话刚说完,他便继续向外行去,将要到洞口时,便又听隐机幽幽的声音传来道:“你是时候要好好想想为何修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