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峰顶
徐安然只是摇头一笑,若非是前一段时间于静心功,刚才他几乎就被水精剑的杀意给淹埋,剑器有灵,果然半点不假,只是刚才那浓烈的杀意到底是水精剑固有,还是剑器受了他心识中本就含有的杀机的驱动?这看似极简单的一个自问却让徐安然久久难以找到答案。
但无论如何,在杀机最为沸腾的时刻他控制住了水精剑,控制住了自己,这个结果让徐安然如释重负的同时,心中又有丝丝的快意。
扭头间看了看院中及正屋中的尸体,徐安然皱了皱眉头,“怎么,后悔了!”,一边的隐机边边施术法解除屋中百姓的捆缚,边饶有兴趣的问道。
“这些人取死有道,我为什么要后悔?”,徐安然的话音中没有半点勉强,因着骨子里的倔强,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后悔的人,“我只是觉得恶心!”。
闻言,隐机点点头,看了看正屋中脱缚后正抱作一团痛哭的百姓,“走吧!”。
“走?就这样把他们丢在这里?”。
“咱们来此之时,方圆数百里之内都已开始清除器妖了,这个村子是安全的”,伸手收了巨,隐机边向外走,边淡淡道:“至于其他,毕竟还要靠他们自己,你看看天上,有黑夜就会有白昼,同样,有生就会有死,无论他们愿不愿意,人间界就是如此,哪怕死的是自己的血缘亲人”。
徐安然年龄不大,此前也从不曾想过生死的问题,眼下隐机的话其实极其简单,但看着头顶幽深浩渺,亘古长存的星辰,被触动思绪的徐安然心中竟第一次浮现出“人生苦短”这四个字来。
见徐安然一脸幽茫,隐机淡淡一笑,“光复西川就从今晚开始,扫荡申无病余孽怕是要花一些时日,怎么样。刚才做的事你可还有兴趣?”。
“杀人!”,徐安然摇了摇头,“杀恶是为扬善,对此我并不抗拒,只是我刚刚‘归剑’,总还需要一些时日将这柄水精剑好好炼制一下,我可不想每次驭剑都这么辛苦;再则我那抚阳观初建,也还有许多事要处断”。
“如此也好,等我尽复西川大地后。你大可以来此开坛设立分观,我倒要看看你的观宇与玄都观治下有什么区别!”,难得的朗声一笑,隐机已踏上了三尺巨,欲御器而去。
眼见隐机御器欲去,徐安然踏前一步问道:“申无病在此盘踞六年,你仅有百人……”。
看着徐安然眉宇间地担忧。隐机的脸色又柔和了几分,笑声也越发的宏亮了。“你看到的那些都是应召而来的头目,至于申无病。不值一,关节还在无根山上”,深深的看了徐安然一眼后,隐机续又道:“若是事情进展快。大概两月之后我将往无根山一行,到那时你若方便,不妨与我同去”。
“好!”,见徐安然脱口就答应。哈哈一笑之间,隐机已干脆利落的御器而去。
目送墨玉流光的隐机远去不见,徐安然也驱动剑诀,踏上离体而出的水精剑后电闪而去。
虽然与符箓道士地五行遁法相比,器丹的御器飞行更耗丹力且隐蔽性也不够,但对于徐安然而言,他实在更喜欢这种临空乘风的感觉。
西川之地正处在山南东西两道及大荒之间,御剑东行,朦胧的月色下远远看到那一笔插云的玉笔峰后,徐安然反而打消了按剑下落的念头,索性就趁着夜色直接御剑到了峰顶。
徐安然站在飞剑上,借着淡淡的月色星辉看去,果见笔直而上地玉笔峰恰如许德禄所说,是一个亩许方圆的平地,居高临下看来,光秃秃一片毫无出奇之处。
在峰顶按剑下落,徐安然迅速收了飞剑,缓步绕着峰顶边走边看。
脚下一片凹凸不平地坚石,映着月光反射出一片清蒙蒙的光,站在峰顶,不说许德禄口中地聚灵泉眼,徐安然甚至连半点儿天地原生道力都没感觉到。
许德禄此人向来口中不说空话,目睹此状,徐安然负手静立了片刻后,再次缓步绕着峰顶走了一周。
直到第三遍时,才隐隐察觉出不对来,徐安然看着身前远处的青石,却感觉那片青石上面似是蒙上了一层盎然的水汽,微微摇动之间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蹲下身来仔细看了许久,徐安然确定自己地感觉没错,当下他放缓脚步,更为仔细的一点点看着地面。
果然,走不甚久,他就在青石上看到了一些显得有些凌乱的线条,尽管光线颇有些黯淡,但徐安然仍是一眼看出脚下这些看似凌乱的线条正是经过放大地云文。
这个发现让他精神一震,当即蹲身下来仔细的看着这些云文,约一柱香功夫后,将这些云文牢记心中的他继续再次继续向前,整个峰顶上一共有十二处不同的云文,将十二处云文一一细细看完,徐安然已可确定这十二处云文组合起的是一个符阵。
盘腿在散发着蒙蒙水汽的青石上坐下身来,双眼虚看着前方的徐安然陷入了沉思,十二处牢记在心的云文就象十二张符图在他心中不断浮现,而他极力想找到破解这个符阵的办法。
手指无意识在身前的青石上比比划划,此刻的徐安然恍然又回到了大心川,只不过这次的问题实在是有些太难了。
与以前单张的符图比起来,眼前这符阵明显复杂了许多,这里面不仅有许多生僻的云文徐安然不认识,且句法之间的结构也更为繁复,除了主干之外,还有许多他从不曾见过的修饰性云文,最后这些句法繁复的云文一起组合成符阵,其勾连连接的繁杂为徐安然的理解又增添数倍的困难。
脑海中十二张符图接连闪过,徐安然极力想找到能快速入手的地方,但每当他稍有发现再一深入时,便即陷入一团繁复的纷乱中,被绕的不知去向。
眼前蓦然的一股温热惊醒了沉思中地徐安然,抬头看去时,却是一偻朝阳的光辉平射过厚厚的云海照在他的脸上,象大心川一样。他一旦因某个问题陷入沉思后,往往就再难察觉时间的流逝,于他而言似乎只是瞬间时光,但心外的世界已由暗夜走到了黎明。
迎着日光站起身来,徐安然活动了一下有些酸麻的脖子及双腿,信步走到了峰顶崖边,眼前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浩荡云海,初升的朝阳在云海中仅仅露出半个身子,平射而出地光线平铺在整个云海上。使得眼前这一片浩瀚都化作了金色的旃檀,白云金光,灿烂不可方物。
置身于眼前的境况,徐安然油然生出一种想踏着这幅金丝旃檀走到太阳上的去的冲动,而眼前阔大的美景也使他的心胸为之一宽,昨晚因隐机话语而起地那点儿“人生苦短”的思绪也在山风地吹拂下袅袅散去。
与隐机的这次约聚虽然短暂,但徐安然却明显感受到了一些不同。与前些日子一心追求清寂沉暮相比,这次约聚之后他却又恢复一些尘世中地朝气。
隐机与虚平其实是两个极端。而这两个极端都是用力在徐安然身上,两股不同的力量势均力敌的情况下。最终只能在徐安然身上达到一种调和的平衡,一生阳,一玄阴;一是归向山林地虚静,一是走向尘世的动杀;这截然相反的两者都在深深的影响着徐安然。
虽然此时地他体内符箓与器修还是泾渭分明。但在心性上,徐安然已经开始有了变化,既不象前些日子那样一味追求虚静,也不象隐机那样视杀人如常事。就如眼前这山景,夕阳西下的宁静幽寂他固然喜欢,但眼前这般生机蓬勃的景色他也不会再排斥,他就是他,他有属于自己的独立心性。
在峰顶崖边站了许久,眼见朝阳完全从云海中跳上天际后,徐安然掏出一张符图,遁身下了玉笔峰。
在峰底的悬鼓石台上显出身形,徐安然看到的是一片热闹的景象,仅仅时隔一天,走时静寂的石台上已聚集起不下近百个身穿各式衣衫的山民,他们正在许得禄的带领下或砍伐树木,或抬树架梁的忙碌个不停。
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突然大变出个活人来,两个抬着粗木经过他身边的山民一惊脱手,“哐”的闷响声中,那根粗木掉下地骨碌碌滚了出去,所幸的是没伤到人。
就这一声闷响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片刻的静默之后,便有山民俯身拜倒下来,也不知他们是感激徐安然弄来了渡荒的粮食,还是认出了眼前这人就是当日符杀胡八爷的那位观主,又或者仅仅是因为徐安然出现的太过于神奇。
就在这时,依旧是一身草屑的许德禄快步跑了过来,“观主这么快就回来了?”,见徐安然眼看着那些山民,许德禄遂又道:“这些人都是左近自愿上来帮忙的山民,就这我还推掉了许多”。
“虽说是自愿,但也不能让他们白干,就按市面上的工价给粮吧!”,点点头后,徐安然进了前面搭建好的茅舍,拿起斧斤后便也进了树林。
虽然昨天与隐机约聚,但徐安然并不打算放弃他前面数十日的苦行,一则这是他自己的道观;再则他发现苦行的办法的确能帮助他静心,身体的劳累能减少心中的活跃。
见徐安然如此,许德禄也没说什么,顾自又跑过去指挥那些山民。
徐安然本有心干活,但真个动起手来却发现远不是那么个事儿,无论他走到那里,都有山民紧紧盯着他看。
静心凝神,徐安然目不斜视的拿起了斧斤,不用一丝丹力,就此一斧一斧的砍了下去。
从一开始动手,徐安然就再没停过,没有使用丹力的他跟那些山民一样干活,一样流汗,一样吃着简单的粗饼,一样捧镜湖中的清水解渴,慢慢的山民看他时的眼神中少了惊奇,多了亲切。
而当晚上天黑收工时,面对中间毫不休息,汗水甚至连外衫都湿透的徐安然,深知这位年轻观主乃是大户出身的山民们的眼神中更增添了敬佩。
山民们都已散去,徐安然在茅舍中梳洗换过衣衫后,就见许德禄捧着一个油纸包走了进来。
其时,佛道两教并不象后世那般禁荤。是以徐安然见了油纸包中煮好的熟肉也并不惊奇,只淡淡一笑的推过道:“我已禁了酒荤,你吃就是”,说完,他自取过旁边地粗饼,便吃饼边
日离开大心川时虚平所赠的云文手绘本。
见徐安然如此,许德禄口舌喏喏了片刻后终究还是没说话,拿起油纸包转身出了茅舍。
这册云文手绘本明显比他当日初上大心川时虚平所授要深的多了,结合着昨晚的经历。徐安然真有些后悔前些日子不该把心思全都用在了器丹上,以至于忽略了对云文的进一步学习,眼下这情景还真有些“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意味。
吃完粗饼,徐安然取过随书囊带来的文房四宝,将峰顶的十二副符图一一画了下来,随后对照着云文书册,边学习边思考。
这一坐就是两三个时辰。当徐安然出茅舍透气时,天际那轮如钩的上弦月早已挂上了中天。
见状。徐安然也不再回屋,径直来到石台地崖边盘膝坐下。继续起中断了一夜的收心课程,这次让他欣喜的是,前些日子在心识之海中一直蹦跳的极其厉害的杀戮心猿虽不曾消失,却似被什么缚住了一般。再难肆意妄为。
“杀意如刀,而操刀在我!”,喃喃低语一句后,收了功课的徐安然开始运转丹力。玄阴丹力从水精剑中流出,最终又重归于水精剑中,随着丹力一遍遍流转的越来越顺畅,徐安然只觉身子积下地疲累也随之渐渐消失,精神与力量也都全然恢复过来。
也不知将丹力流转了多少遍,当山下隐隐一声鸡鸣传来,徐安然停止了丹力流转后站起身来。
重又回屋继续翻看云文书册,当山民们到达时,收了书册符图的徐安然拿起斧斤出去干活。
日子便这般流逝,转眼已是近二十日过去,有他亲做表率,建观速度明显比预想中要快了许多,短短二十多天时间,纯以原木土石搭建地抚阳新观已初具雏形,夯土声声,虽然眼前这个观宇没有旧观那么广大华美,但胜在朴拙自然,纯与周遭的山势合而为一,隐隐之间正合“自然”真意。
而这二十天地时间里,徐安然一马当先埋头苦干的作为也经这些山民之口在道区中四处流播,传令不收奉道钱,从自己家拿粮帮山民们渡荒——至少这些山民们自己是这样以为的,再加上这二十多天的种种作为,此时地徐安然在道区中可谓尽得名望。
徐安然本无意以这种手段来收取民望,是以听说后也并没有太多的欢喜,日升日落,依旧是这般过日子,白天上墙夯土,晚上做收心功课及学习云文,思索符阵。
初始时,徐安然还迷惑于繁复的云文,但得益于对虚平书册的学习及聪慧地心智,在数日的迷茫过后,徐安然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方法。
他不再理会那些做修饰性作用的云文,而是紧紧抓住整个符阵的主干,归根究底,云文是一种沟通自然五行之力的特殊文字,他的功能在于沟通,在于表达使用云文者的意愿,即他希望借助这种力量来做什么事情,达到什么效果。
请求也罢,祈愿也罢,徐安然由此入手,再由里及外的分析那些对功能做具体定义的修饰性云文,如此顺藤摸瓜,由点到线,再由线到整网,在耗时近月时光后,终于将这个符阵完整的领会清楚。
尽管在虚平书册的概述中说,象眼前这种主要功能在于掩饰的辅助性符阵实在算不得高深,但当徐安然将这个符阵最终弄明白之后,心底还是油然而生一种难言的快感。
早在第一次离开元洲时,他就困惑于李巧儿青冥剑上的符阵,但那时因无虚平书册,对云文的了解还仅限于基础状态的他也只能靠一次次的揣测及反复无数次的试验来验证功效。
比较那时的艰难,眼下能单独解决一个符阵又如何不让他欢喜?这也意味着他一只脚已经迈进了符阵的大门,虽然基础极浅,但至少他已经有能力对此做进一步的钻研。
一月过去,起点又回到起点,月亮还是那一钩的上弦月,只是这个夜晚徐安然却没有再做收心功课,朦胧的夜色中,徐安然施展遁符再次上了玉笔峰顶。
一上峰顶,他没有片刻迟疑,径直来到那块儿兀立如笋的石柱前,伸出右手握住笋尖,徐安然口中开始念诵悠长的符文。
随着符文的念诵,徐安然双脚在方寸之地上不断变化步法,与此同时,他的手也没有片刻停歇,或拍或按,或点或提的忙个不停。
整个过程足足持续了半柱香的功夫,随着徐安然一声叱喝“开!”,一道碧光冲天而起的同时,脚下的青石岩面也如海市蜃楼般慢慢虚化……
……
ps:感谢“清水张”兄的建议〈将“死阴之气”改为“玄阴之气”,现已才用〉,另感谢“秋水不寒”及“淡梦舞花影”等书友精彩的书评!你们的认真是促使我更认真的最大动力。
因为带军训,中秋三天没假可放,原本以为周日能放一天,下午才听教官说一天都不放,很郁闷!
月票……算了,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