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往昔的梦魇
是萧俊辰。
他一只手护着若青,高昂着头,正色道:“你们是什么人,找叶朗清做什么?”
若青站在他的身后,不知不觉地攥住了他衣衫的一角,有些紧张。
萧俊辰屏住呼吸,微微侧目道:“有我在,你别怕!”
若青脸色苍白,轻不可闻地微微点下头。
王胖子双目喷火,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们,咒骂一声,作势要扑过来,身边的两个手下却急忙上前拦住了他。
“老大,使不得!别忘了!他可是……”他们唧唧歪歪着,死命拖着王胖子后退了几步,在他耳边焦急地提醒着什么。
王胖子脸色变了变,可是,扫视着眼前的一对男女,他愤恨地咬牙,怒火中烧着,顾不上手下的阻拦,攥着拳头就冲了上来。
眼看着一场厮打就要开始。
“住手!”蓦地。一声突如其来的喝止。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校门口不远处的树荫下,一抹阴冷健硕的身影伫立在那里,当血色的夕阳直直地照向那张俊美冰冷的脸庞时,若青无意识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是他?
萧俊辰也暗暗吃惊。
那人挪动双腿,不动声色地走了过来,而他每走近一步,周遭的人都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若青傻了眼,一动不动地看着来人。
周显昂,是周显昂吧,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学校的大门里,裴子诺跑了过来,在他的身后,学校的几名保安也跟了出来。
王胖子一看到这阵仗,顿时泄了气缓缓后退了几步,尤其是看到周显昂的时候,他立马心虚了,恨不得赶快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显昂面无表情,没有看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而是径直朝王胖子走了过去。
王胖子瞪大了眼睛,却死撑着面子没动。
周显昂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下一秒,“啪——”一记暴烈的巴掌,王胖子被巨大的力道扇得踉跄后退一步。
校门口,所有的人都敛气屏息,呆滞地看着这风云巨变的一幕。
王胖子就那样屈辱地被扇了耳光,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而他的手下则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低着头,不敢大声喘气。
“忘了King的交待了吗?他是让你找人,不是让你四处惹事。”周显昂终于开了口,声音和表情一样阴冷失望。
王胖子满眼血红,喘息急促,面目狰狞而扭曲,忽然失去理智般大叫着扑过来。
周显昂俯首咬牙,踏步迎上前,抬起那修长的腿,雷霆般的一脚踹向他的胸口。
王胖子惨绝人寰的向后跌倒在地,摔了个四仰八叉。
若青无意识地皱眉,他感觉眼前的周显昂比王胖子几人更加危险凶狠。
周显昂看向一边冷冷地说:“还不快滚?”
王胖子的手下唯唯诺诺地点头,跑过去,手忙脚乱的搀扶起王胖子,灰溜溜地离开。
王胖子在被带走的时候扯着脖子大吼着:“你他妈算老几,敢对我动手,你给我等着,我要废了你,你给我等着!!”
若青双手紧握着书包的背带,惊魂未定的望着那群人的背影。
周显昂在她的旁边,忽然间闭下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窝射下两道细长的暗影。
当若青回过头来,心惊肉跳地看向周显昂的时候,面前的周显昂忽然睁开了漆黑坚硬的眼眸,不悦地打量了她半响,好像想到了什么,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看着那漠然离去的人。
傍晚的霞光似乎更绚烂了一些。
“走吧!”萧俊辰用胳膊肘撞了撞她。
若青回神,样子惊冷。
“想什么呢!”萧俊辰好笑地皱眉。
“没……没什么?”若青嗫嚅,脑中大片的空白。
“怎么,你认识那个人啊?”裴子诺走了过来,也好奇地盯着她。
若青觉察到自己失态了,连忙深吸口气调整了一下,笑着道:“没什么,就是被吓到了!”
告别了裴子诺,萧俊辰把若青送到了家门口。
若青从后座上跳下车,朝敞开的大门里跑去。
“若青?”身后的男孩却开口唤住了她。
若青回头,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萧俊辰叹息,片刻后,他耐心地笑着:“算了,等你什么时候愿意告诉我了,我洗耳恭听。”说完,他足下一蹬,脚踏车欢快地向前行驶而去。
若青良久良久地盯着他的背影,失去血色的唇角微微弯起,挂着一抹凄茫的微笑。
——
深夜,寂静的卧室里,夜风鼓动深蓝色的窗帘。
若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取出了桌上书包里的随身听,插上耳机,静静地聆听着。
五分钟以后,忽然似是有些烦躁的样子,她抱着被子坐起身来,定定地凝望着天花板。
只要一闭上眼睛,她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周显昂阴冷刚毅的脸庞。
他怎么会出现在上海?他在这里,那么是不是预示着曾经折磨过她伤害过她的陈小野也在这里?
若青生下来就没有爸爸,也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
但她依稀记得,在自己七岁那一年,母亲曾试图带着她嫁给一个清瘦高大的男人。
那个男人很有钱,现在回想起来,这个男人留给若青的印象只是那栋金碧辉煌的别墅,他的面容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
那一天天降大雨,母亲强拉着她进入了陌生的环境,母亲告诉若青,这是爸爸,若青死活不肯叫人,男人笑了笑,也没有勉强若青。
从母亲温柔宽慰的眼神中,若青判断出母亲是喜欢这个男人的。可是,若青对他却只有排斥。
依旧是一个不眠之夜。
七岁的小若青跑下了旋转楼梯,来到了客厅。
女孩抬起眼睛,咦了一声,然后露出了欢喜的表情。因为她看到客厅里有一只雪白雪白的小狗,蹲在地毯上,远远望着,就像一个圆圆的雪球球,可爱极了。
若青走过去,轻轻蹲下身,怜爱地抚摸小狗的毛发。小狗很听话,动也不动地蹲在原地,似乎在享受着对方的爱意。
就在这时,一个粉色的身影箭步冲了过来,大吼道:“你在做什么?”
若青吓了一跳,赶忙站起身。
来人也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穿着睡裙,睁着惺忪的睡眼,像瞪着一个怪物似的狠死瞪着她。
若青从来没被人这样瞪过,无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被对方仇恨不明的目光吓住了。
“贝贝是不准外人碰的,你的手把它弄脏了,我讨厌你。”陈小野年纪虽小,嗓门却很高,歇斯底里的那一种。
“对不起!”若青轻声道歉。
陈小野咬了咬嘴唇,看到对方如此软弱好欺,火气更盛了。不过这一次,她不是针对继母带来的姐姐,而是针对自己的宠物。
她呼哧呼哧地走过去,飞起一脚,将可爱的贝贝踢飞了。可怜的小狗在空气中划过一段低小的弧度,砸在玻璃茶几的金属腿架上,然后四脚朝天的摔在冰冷的地板上。
夏若青明眸圆睁,惊得死掉了。
贝贝显然摔得很重,痛得哼哼唧唧,半天才颤悠悠的伏起半个身子,冲自己的小主人乱吠。
“没出息的东西,你那么脏,我不要你了。”陈小野双手叉腰,满眼厌恶,看也不看它,一扭头,气呼呼地拨腿走人。
小狗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轻轻呻吟。
若青双腿紧闭,愣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过去。她害怕她的接近会再次给那个小生命带来灾难,可是小狗显然很痛很痛,摇头晃脑的伏嘶不止。
“对不起……贝贝!”最终,她只能这样愧疚地自言自语。
在若青的眼里,陈小野年纪比自己小,有些霸道不懂事,本性应该不坏。
只是,她不知道,在这个重新组合的家庭里,有些东西是无法分享的,譬如亲情,血脉相扣相连的是一条线,无法割舍,而另一条是平行线,无论她这个外人再怎么努力融入,也会被弹出。当她的妈妈夏雨薇成功地融入了那条线,而幼小的她,注定是被孤立的那一个。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若青将躲在沙发角落里的贝贝抱到了自己的房间,她是百般确定,小野是不打算要这只小狗了,所以她打算收养它。
夏雨薇看到女儿房间里的小狗,吓了一跳,让她赶紧送回去。若青固执己见,不肯归还。
“这是小野的狗,听陈妈说,她脾气坏得很,从不让别人碰她的东西,你赶紧送回去。”
若青抱着小狗,摇摇头,不肯松手。
夏雨薇思量一二,温婉地蹲下身,想要拉开女儿的手,“若青,你要听话,喜欢的话,妈妈可以买一只更可爱的小狗给你,这只咱们不要了,好不好?”她近乎恳求地笑着。
小若青不说话,嘴巴闭得很紧很紧。
夏雨薇一急一怒,伸出手,想要将小狗抢过来,却不料贝贝突兀地掉过头,狂吠一声,咬了她手背一口。
两排紫青色的齿印,一颗颗鲜红的血珠沁了出来,夺目其间。
夏雨薇张开嘴巴,痛得低低叫了一声。
若青也吓了一跳,赶忙放下小狗,查看妈妈的伤口,心疼极了。
这时,有刺耳的大笑声幸灾乐祸的从门口传来。
“咬得好,咬得好,小心得了狂犬病。”陈小野探出脑袋,眉飞色舞地大喊。
若青回过头,看着对方嚣张的样子,又气又怒,准备上前理论,夏雨薇却拉住了女儿的手。
“我不碍事的,若青,你快回房去!”夏雨薇冲女儿微微摇头,勉力笑着。
“妈妈——?”女孩看着妈妈鲜血淋漓的手背,不禁落下泪来。
夏雨薇推了推女儿,再度示意了一下:“快回房去!”
若青定定地看着妈妈,半响咬了咬嘴唇,猛地起身跑开。
晚上,若青一直睡不着,翻来覆去的。
黑暗中,她像个大人一样,连连叹气,直到,直到有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蹭了过来,依偎在她的身旁,她眨了眨眼睛,猝然坐起身来。
打开了床头灯,仔细瞧了瞧,原来是贝贝,不知何时,溜进了她的房间。
贝贝蜷缩成一团,浑身微微发抖,眼神凄楚黯淡,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她。
若青伸出手,想要摸摸它,但一想到它刚刚咬伤了妈妈,就有些生气,闷闷不乐着,用脚丫子将贝贝往外推了推:“你下去。”
贝贝的两只爪子紧紧揪住被单,死活不肯下去。
若青俯身上前,将贝贝抱起来,扔到了地板上,可是,没多久,贝贝又自己爬了上来。
若青索性不理它了,关了灯,闷头就睡。
第二天醒来,贝贝蜷缩在若青的怀里,看着小家伙楚楚可怜的样子,若青没有办法狠下心,只得收留了它。
若青特意给贝贝洗了澡,喂了点牛奶给它喝,然后抱着它在床上玩闹,贝贝很听话,也似乎能听懂若青在说什么,她看书写字的时候,它安静地卧在一旁,绝不出声,她晚上睡觉翻腾,它还会跳出来给她揪好被子。
有了贝贝的陪伴,若青在这个家里也不算孤独,然而好景不长,这样可爱懂事的贝贝却在一个星期后死了。
它死在若青的床上,若青的怀里。那一天早上,若青睁开眼睛,看到就是鲜血淋漓的一幕,贝贝大睁着眼睛,浑身是血,躺在她的身旁,若青吓坏了,尖叫起来。
佣人们跑了进来,看到这一幕也是惊悚万分。
鲜血淋漓的贝贝被提着腿拎出去了,若青再也没有见过它,她只记得自己呆若木鸡的被妈妈抱在怀里,妈妈在她耳边不停地安抚着什么,她却什么也没听见,她的脑海里只有贝贝死时的画面。
陈小野对付她的手段层出不穷,贝贝的死也只是前奏曲,她每天变着法的折磨若青,夜里偷偷溜进房间用剪刀剪断她的头发,用水果刀划烂她的作业本,在学校里找高年级的男生在厕所恐吓她,体育课上教唆男同学用弹弓打伤她的额头,若青稍不留神就会遭到暗算,数月下来,浑身上下伤痕累累。
若青的情绪几近崩溃,每天活得战战兢兢的。
可叶叔叔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夏雨薇也总是劝女儿要忍耐。
可若青受不了了,她越来越沉默,越来越自闭,和这个家也越来越格格不入。
那一日放学后,若青回到了叶家别墅,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躲进自己的房间,而是站在庭院中间发呆,她仰起头望着二楼那扇高大明净的落地窗。
额头上的纱布还在往外渗血,若青一动也不动,就那样站着看着。
她知道她的妈妈夏雨薇就站在那里,她遭受的一切虐待妈妈都一一看在眼里,她怎么可以无动于衷?
温柔善良的妈妈,爱她护她的妈妈,到底去了哪里?
若青想让妈妈知道自己的决心,想让妈妈带她离开这里。
烈日烘烤,她就站在那里无声地抗拒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妈妈没有下来,偌大的别墅里也没有其他人搭理她。
若青的视线渐渐模糊,不知是因为头晕还是心脏麻痹,她的双腿开始打摆子,摇晃不止。
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好?也许当初她就不该被生下来,或许她应该早早离开这个狰狞的世界。
若青缓缓闭下了眼睛。
就在这时,头顶上忽然有个彩色的东西遮盖了过来,突如其来,像是从不远处飘下来的。
若青双手无意识地一扯,抓在手里的却是一副色彩斑斓的油画。
画中有一个女孩在看海,蓝天白云椰子树,一望无际的大海,海边光脚站立的清秀小女孩。
轻薄的油画从天而降,像是恶作剧,又像是来自天堂的安慰。
若青双手拿着画,转过身来,下意识地环视四周。
什么也没有?不知道是从何而来。
若青后知后觉的望向别墅顶层那间封闭的阁楼,阁楼的窗户是大开的,有白色的窗帘迎风猎猎飞舞,似是要冲破一切束缚,飞向遥远的天边。
若青拧了拧眉。
那里面有人吗?
思忖间,肩膀上忽然被人用力推了一把,若青向前闪了一个趔趄,勉强站稳,回过头望去。
“你有病啊,站院子中间干嘛!”陈小野劈头盖脸的冲她大吼大叫。
若青默默握紧了手里的油画,低下头,强忍着不好发作。
陈小野冲她翻了翻白眼,气哼哼的走了。
若青在晚饭时间终于见到了妈妈,妈妈搀扶着叶叔叔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冲她笑了笑。
若青张了张嘴,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却硬生生咽了下去。
因为她看到叶叔叔气色很不好,脸色异常惨白,似乎是生了重病。他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倚靠在妈妈的手臂上,才能勉强走下楼来。
夏雨薇服侍着丈夫坐在餐桌前,细心地替他铺好了餐巾,将虫草排骨汤盛在他的碗里。
叶叔叔扬起头,冲她微微一笑,她也跟着笑了。
若青看得出他们很恩爱。
可是他们的恩爱在她眼里却变得分外刺眼。
一想到远在天国的爸爸,若青默默低下了眼睛,不忍再看。
夏雨薇又盛了一碗汤递给了若青,若青没有接,她便沉着的放在了她手边。
若青心想,我再也不要理妈妈了。
晚上,若青趴在书桌前写作业,夏雨薇要敲门进来,若青却快步跑上前将门从里面反锁。
“若青,若青,我是妈妈呀,快开门!”夏雨薇在门外低喊。
若青握笔的手紧紧捂住耳朵,坚决不予理会。
夏雨薇在门外呆立了许久才转身离开。
若青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远去,从书桌前起身狠扑到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
她想把自己藏起来,让所有人都当她不存在。
这天夜里,若青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听到走廊上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很慌张的样子。
猛地睁开了眼睛,若青看向一旁桌上的闹钟,已经深夜两点多了。
门外的混乱声持续不止。
若青揉了揉眼睛,拉开房门来到外面。
原来是陈妈,端着一盆热水急慌慌的往楼上蹿,还有黎管家,正站在一楼的客厅里,焦急地拨打着电话。
出什么事了?
若青看到陈妈直奔顶楼的阁楼而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叶叔叔也出来了,在妈妈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也奔向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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