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石头开花
朱瞻基听完了空大师朱允炆和小乌鸦的故事,想起西晋文学家、史学家束晳,曾在其《补亡诗》中说:“嗷嗷林鸟,受哺于子。”
唐宋八大家、三苏之一的文学家,诗人苏辙的诗中也提到:“马驰未觉西南远,鸟哺何辞日夜忙。”
都说的是乌鸦反哺衔食喂养回报母鸟的故事。不由感叹的说:
“乌鸦反哺,羊羔跪乳,如同子女孝敬父母,它们都有一颗感恩的孝心!”
“可恨,贫僧却是枉为人子,禽兽不如啊!”
朱允炆眉目紧蹙,面容凄苦,早年的一幕不禁又浮现在眼前:洪武二十五年,父亲皇太子朱标病逝,皇祖父下旨立自己为皇太孙,十五岁的朱允炆回到太子府拜见母亲吕氏。母亲是父亲皇太子朱标的侧室,一个温婉柔丽的小女人,她是已故去十五年且无子的太常寺卿吕本的女儿。尽管父亲的正室太子妃常氏已去世多年,府中家事都是母亲吕氏在操劳,但皇家威严规矩甚多,身份低微的母亲性格柔弱,特别是年仅三十八岁的父亲朱标的突然去世对她打击很大,母亲失去了依靠,每日以泪洗面。她见到被封为皇太孙的儿子回来,面上没有半点喜悦,却哽咽着说:
“允炆,我的儿啊!你三弟允熥自两岁丧母,是我把你哥俩一起养大,你们虽是一父,但你们是不一样的命啊!允熥是嫡子,他的母亲是太子妃常氏,姥爷是开国功臣开平王常遇春,舅老爷是凉国公蓝玉,大舅是郑国公常茂,二舅是开国公常昇。这皇太孙的位子本应是他的!而你只是我一个无依无靠的侧妃所生的庶子,人要各安天命啊!如今,你皇祖父强给了你这皇太孙的大位,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悲戚的母亲擦了一把眼泪,又望着儿子说:
“儿呀,皇太孙,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万万人之上。你父做了二十五年的皇太子尚且没有这天命,可怜的孩子,你能承受得住这天家富贵吗?为娘心里为你担心呐!---”
洪武二十六年四月,“蓝党案”发,大将军蓝玉以“谋反、贪墨”被剥皮萱草、灭其满门,牵连三族,亲信景川侯曹震被诛杀、郑国公常茂被刺,开国公常昇被发配去烧窑,父亲朱标的太子党众将帅被全部铲平,母亲哭得眼睛红肿,对自己说:
“我的儿呀,造孽啊!为了你的皇位,你皇祖父诛杀了这么多人!这两万条生命的孽债,都在你身上,将来可要你如何还得了啊!---我的儿!---”
朱允炆也是后来才慢慢体会到,得佩服皇祖父朱元璋的政治手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是玩得滴水不漏,手法娴熟啊!他永远都知道什么时候需要放,放的轰轰烈烈,什么时候需要收,收的六亲不认,满目血腥!就连自己早年收的义子曹震、常茂也没有放过。
“蓝党”案后不久,皇祖父朱元璋即以“贪墨、滥施酷刑”的罪名处死了锦衣卫使蒋献,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焚毁锦衣卫诏狱的刑具,并保证“自今胡党蓝党概赦不问”,以后再不会无故责打处死大臣,还裁撤了臭名昭著的锦衣卫组织。推出了替罪羊用来平息朝臣的惴惴不安和人们心中的怨气。
洪武三十一年,皇祖父驾崩,朱允炆的皇太孙当到了头,终于登上了皇位,成为大明朝第二位皇帝,建文皇帝。由于父亲皇太子朱标生前并没有给于母亲吕氏太子妃的名份,所以做了皇帝的朱允炆却不能封自己的母亲吕氏为国母皇太后,而只能追封故太子妃常氏为皇太后,母亲吕氏为皇太妃。
建文四年燕王朱棣的“靖难”大军破城围宫,朱允炆于大火之中抛妻弃子仓皇自暗道逃出皇宫,也顾不得自己母亲的死活。朱允炆想到此,不由得出口问道:
“贤侄,你可以告诉贫僧我的母亲现在还活着吗?”
朱瞻基闻听,怔了一下,只能如实告知:
“先皇太妃吕氏早已不在人世,当年,她是闻知建文帝和皇后马氏先后自焚于宫中大火,便随之一条白绫自缢身亡。”
两行清泪立即自朱允炆眼中涌出,顺着那白皙清瘦的脸颊流下---。
“我那两个儿子,文奎和文圭呢?”
“文奎没有找到,文圭现在称为建庶人,一直囚于凤阳广安宫,凤阳留守是歧阳王李文忠三子李芳英,应该照顾的还不错,听说还给他娶了妻。”
朱瞻基望着端坐如常却泪流满面的了空朱允炆,有些心酸,特意劝慰道。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这都是我造的孽啊!”
朱允炆低声自言自语着:
“大明---,还好吗?”
“好,云贵安稳,漠北平定,还在极北之地设立了奴儿干都司,大明国土辽阔,百姓安居乐业,郑和六下西洋,国力强盛。”
朱瞻基心想,朱允炆从小接受的是儒家教育,他喜欢重用的是文臣,却又用人不明。如果他重用的是杨溥、杨士奇、杨荣、夏元吉、金幼孜、王偁、解缙这些真正胸怀韬略的实干家,后果和局面就会决然不同。可惜,他却重用的是黄子澄、齐泰、方孝孺这一类只会抱着道德文章大义夸夸其谈食古不化的庸臣,他们虽然忠心,而无能力,到底难成大事,以致误国误君,丢了江山。
人在做,天在看,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朱允炆突然觉得心口疼的厉害,那种莫名的悲伤好像从四面八方向自己涌过来,将他团团包围,并且一点点的收缩起来,他长舒一口气,叹息了一声,说道:
“不错,皇位本不是属于我的,它应该是属于我的三弟朱允熥。如果是他名正言顺的做了皇帝,有舅老爷蓝大将军和大舅常茂,二舅常昇等父王的太子党朝臣保驾,就不会发生“蓝玉案”,以致一万五千多朝臣武将被杀,和后来的“靖难之役”,江山动荡,百姓涂炭。这都是我的罪过啊!”
旁边的柯州观察到朱允炆面色煞白,额角有冷汗,急忙上前递过来了悟法师给朱允炆制作的特效药丸,让他服下。朱瞻基见状关切的问道:
“了空大师如果身子不爽,且先歇息一会,咱们再聊?”
朱允炆却摇了摇手,苦笑着说:
“无妨!无妨!这心口疼是老毛病,这几年轻多了,只是说来就来,说好就好,没事的。贫僧难得见贤侄一回,还真舍不得你走,接着聊吧!”
接着聊,那就换一个轻松点的话题,朱瞻基微微一笑,言道:
“了空大师不远万里归国,已是八年多了,就不思念大洋彼岸的妻儿吗?”
“这---”
朱允炆面色微红,露出苦涩的笑,摇了摇头,缓缓地说道:
“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贫僧生是大明人,死做大明鬼。我唯一的心愿就是死了要埋葬在大明的土地上。至于妻儿,虽是思念,但我这样一个人对于她们未必有益。”
朱允炆叹了一口气,接着又说:
“一个青春年华的女人,跟着一个经常不着家的男人,是个女人都受不了吧?等我要是着家了,就是病了,病的要死要活的,所有的事情都要一个女人承担,让她担惊受怕,伤心哭泣,所以孩子还是跟着妈妈好一点。儿子于贝尔出生时我在外经商未回,女儿克拉拉出生的时候,我在海上,等我回家时女儿都一岁多了,根本不认识我这个父亲。女人有时候比男人要苦,比我们付出的要多多了。”
“唉!---本来觉得回来活不了几天,就会完结了,没想到上天让我活到今日,也许是对我过去所种下的种种孽缘的惩罚吧?我受的痛苦就是应该受的。昨天夜里我看到里面洞中石壁上的石花都开了,就知道可能是预兆着我的事情终于到了有结果的时候。今日贤侄进得寺里,找到贫僧,是要我随你回京归案的吗?”
朱瞻基闻言一惊,还有这样的事?莫非真有天意,石壁上的石头能开花?
了空大师朱允炆仿佛看出了朱瞻基的诧异,无言的站起身带着朱瞻基往里面洞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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