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真相(十)

魔人还没有来提取他的猎物，活在猎物的庇佑下的蝼蚁却早已惶惶不安。

村民们整日里惴惴不安，曾经和谐美好的塔塔村，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下。

卡丝蒂亚坐在窗前，抬头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蓝天白云了，魔气覆盖着天宇，恐惧笼罩了人心。

“吱呀”

卡丝蒂亚的房门被推开，老村长杵着拐杖来到卡丝蒂娜面前。

一个月的时间，本还算健朗的老村长如今已是满头白发，容颜憔悴。

老村长的眼眶红着，站在卡丝蒂亚的床边，沉默不语。

元气大伤的卡丝蒂亚，清秀稚嫩的小脸带着病态的白。因着村民不断地来哭诉，卡丝蒂亚也没能得到好好的照顾，现在也只能勉强坐的起来罢了。

不甚明亮的光透过窗子照进屋里，几缕黑色的魔气在空气中起伏，映衬着卡丝蒂娜的脸色越发苍白。

老村长鼻头一酸，竟是直直地朝着卡丝蒂亚跪了下来。

卡丝蒂亚惊呼一声，想要去扶老村长，却被他抓住了双手。

老村长紧紧握着卡丝蒂亚的小手，埋首其间。

卡丝蒂亚感到有温热的液体从她的手上滑落，她的心阵阵抽痛。

在塔塔村有一个古老的阵法，每三十年要献祭一个人的鲜血与灵魂来维持法阵的运转。而这个献祭的人，从塔塔村建立以来，一直都是村长最为亲近的人，有父母亲族，有儿女妻子。献祭的人，都有着最纯洁灵魂，最强大的灵力，才能维持法阵的正常运行。

在塔塔村，因为世世代代和魔兽拼杀，受到伤病和魔气的影响，村里人的平均寿命只有五十岁。

在老村长十五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将村子交给他，将自己作为祭品，献给了守护塔塔村祖祖辈辈的法阵。

在老村长二十六岁的时候，他遇到了愿意嫁给他和他一起守护塔塔村的女孩。

结婚十三年，在老村长三十九岁时，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他们给她取名为卡丝蒂娜，古语里“终于实现的期待”的意思。

又过了六年，在老村长四十五岁的时候，他们有了第二个孩子，名为卡丝蒂亚——“终将来临的时刻”。

三十年一次的献祭，老村长的妻子在最后一个刻冲上祭坛把他扔了出来，微笑着向他告别。

她说：“就你那点灵力，还是再好好练几年吧！”

她温柔的眉眼看向小小的卡丝蒂娜怀里小小的人儿，声音轻柔：“可惜没机会看着你们长大了。”

那一天，老村长独自一人出了村，三天后，满身鲜血地回来了。

看到站在村口抱着孩子痴痴等待的小小身影，他突然就失声痛哭了起来。

看着哭泣的父亲，向来讨厌鲜血那股铜臭一般的臭味的卡丝蒂娜，第一次没像以前一样，远远地躲到母亲的身后。

母亲不在了，她已经没有地方可以躲了。

她呆呆地站在父亲的身旁，怀里的卡丝蒂亚附和着父亲的哭泣，哭声嘹亮。

从那以后，老村长再没哭过，卡丝蒂娜也不再避着鲜血。

卡丝蒂亚没见过母亲，可却清楚地记得，每次提起母亲，父亲脸上那爱恋而懊悔的神色。

卡丝蒂亚没见过父亲哭泣，却听姐姐说过那种痛彻心扉的痛苦。

十岁的年纪，不大不小，刚刚好够理解人间疾苦。

看着从不哭泣的父亲跪在自己的面前默默哭泣，卡丝蒂亚知道，持续一个月的思想斗争，父亲心中已有了决断。

“对不起，卡丝蒂亚，塔塔村不能在我手上断送。”老村长的声音喑哑，卡丝蒂亚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其实她在老村长进门那刻就猜到了，但人嘛，总是会存有几分不切实际的期望。

直到老村长明明白白说出他的选择时，卡丝蒂亚还有点恍惚，希望自己听错了。

可是，现实是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期望而改变的。

卡丝蒂亚张了张嘴，苦涩地道：“姐姐……她，知道了吗？”

卡丝蒂亚没有听到回答，但老村长手中加重的力道却已告诉了她答案。

卡丝蒂亚抿了抿唇，抽回了手，目光飘忽，道：“我知道了，我会跟姐姐说的，我累了。”

老村长看着轻轻颤抖着的卡丝蒂亚，心中的五味陈杂，最后缓缓退开几步，沉重而缓慢地向她磕了几个头。

这有违伦理的礼仪，卡丝蒂亚却只是沉默地受着，任由年迈的父亲以此来表达他的歉意。

老村长刚走，卡丝蒂娜就推门进来了，脸色阴沉。

“姐姐……你都听到了？”卡丝蒂娜小心翼翼地问道。

卡丝蒂娜坐在床边，抬手轻抚卡丝蒂亚苍白的小脸，喃喃地说道：“那个人在妈妈离开后，发誓要变强，不愿再看到自己的亲人在自己的面前死去却无能为力。可是现在，他已经是这个村子里最强的人了，连我都可以杀伤那个魔人，他却为了让村民安心，想将我们献给那个魔人。”

“姐姐……”卡丝蒂亚拉着她的手，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卡丝蒂娜凝视着卡丝蒂亚，眼神仿佛穿越了时光，她道：“妈妈走的时候，反复地叮嘱我，要替她好好地看着你，看着你好好地长大，结婚，生子，一辈子平安喜乐。可是卡丝蒂亚，我如何能替代她啊？”

卡丝蒂亚眼睑低垂，她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也从来不知道母爱为何物。她有爱她的父亲和姐姐，但那份缺失的爱，终究无人能替代。

卡丝蒂娜轻柔地将卡丝蒂亚的发丝别在耳后，露出一张完整的稚气未脱的小脸，她道：“我们都有一张和妈妈相像的脸，但你却更像她，一样的善良，一样的天真。”

“她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她为了村子献祭，而那些受她庇佑的村民却为了自己逼迫着自己年幼的孩子。”卡丝蒂娜的声线轻柔而冷凛，用说情话的口吻，诉说着怨恨，“就连那个她最爱的人，她最信任的人，那个口口声声说会守护好她留下来的孩子的人，都已经放弃了挣扎。他选择了村子，为此，他甘愿抛妻弃子，死无全尸。”

“姐姐，守护这个村子，不只是父亲的责任，也是他的执念。”卡丝蒂亚握着卡丝蒂娜的手道，“那也是你的执念不是吗？”

“我的执念？”卡丝蒂娜低声重复着，突然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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