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丧心病狂

第77章 丧心病狂

这年的夏天非常炎热,御帐驻跸于皇都北边一百多里的大黑山脚下避暑。知了从早到晚在绿叶浓密的树稍间一曲接一曲无完无了地高声歌唱,直到太阳西垂,山峦笼罩在晚霞之中仍然没有停歇。那叫声就像催眠曲,让人一天到晚浑身倦怠,打不起精神。

皇帝耶律德光吃了晚膳,就枕着年轻宠妃萧氏的大腿睡着了。这位当今圣上好武不好色,所以后宫很清静,皇后死了之后没有再立,如今只有两位姓萧的嫔妃,一位李夫人和一位尚昭仪。这位萧贤妃年方十八,虽然没有盛世容颜,却也眉如青山目似秋水,胜在年轻,七分颜色也显得十分的娇艳。加之出身国舅族,入宫不到两年就封了妃。在她的上面,只有另一位同样出身国舅族同样姓萧的贵妃。因为入宫早,又生了两个儿子,被封为贵妃。贤妃还一无所出,很想早点生出个龙子,哪怕是个公主,将来也有所依靠。皇帝喜欢征战,动不动就要御驾亲征,在宫中的日子有限,要照顾各宫的嫔妃,还免不了在拍马屁的臣僚安排下打点野食吃,所以她必须抓紧一切机会接近皇帝。刚才让小厨房做了几样清淡解暑的可口小菜,配了清凉甜爽的果酒,冰湃上几色时新鲜果,派宫女去邀皇帝来用晚膳。皇帝最近有些喜怒无常,刚好今天心情不错,赏脸来了。吃得高兴,喝了几杯酒,困意袭来,说着说着话儿就眯起盹儿来。贤妃让人撤走摆满酒菜的几案,背靠在一摞大软枕上,一动也不敢动。想着皇帝今天会在这宫里过夜,先美美地睡上一小觉最好。待会儿醒了,上些准备好的水果茶点,精神抖擞地消磨这个晚上。贤妃没有少吃调理补方,算起来这几天正是宜子嗣的好日子,千万不能错过了。天色渐渐黑下来,歌唱的知了不知什么时候谢了幕,皇帝还没有醒。贤妃觉得腿都麻了,还是咬牙坚持着,生怕惊了夫君的好梦惹起一丝不快。忽然,窗外有人小声喊道:

“皇上,皇上,枢密院有急事报告。”

贤妃柳眉倒竖,撩开遮光的帘子,隔着窗纱小声斥道:

“闭嘴,有事等明天,皇上睡了。”

“娘娘,北枢密在外面等着呢,一定要立刻见驾,不然小的怎敢聒噪。”

贤妃恨得牙根痒痒的,又不敢大声斥骂,正不知如何是好,皇帝翻了个身醒了,一骨碌坐了起来,迷迷瞪瞪问道:

“朕这是在哪里呢?什么时候了?谁要见朕。”

贤妃不敢瞒着,倚在他的怀里撇嘴撒娇道:

“陛下,是北枢密。这个老头儿,有什么急事,明天再说不行吗?”

德光推开她,伸腿去榻下找鞋,说道:

“一定有什么急事,快伺候朕更衣。”

“陛下,袅古里来信了。”

刚进寝殿旁边小客帐的门,忽没里就说道。他手里拿着几张纸,脸上眉头紧皱。耶律袅古里是皇帝派去洛阳和石敬瑭商议军事的。太后有命,不得出兵帮石敬瑭作战,可是并没有说不能派人做他的军事顾问。其实皇帝自己也并不想派大批军队入关,因为他相信石敬瑭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统治中原。如果他连这个本事都没有,就不配做这个儿皇帝了。皇帝命枢密院给西南招讨使鲁不古下令,让他派一千骁骑做袅古里的亲兵,并命他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动用大军,任何进一步的行动都必须经过皇帝本人点头。

忽没里不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没有非常紧急的事他不会这个时候找到嫔妃帐里,再一听袅古里的名字,皇帝心里就是一阵狂跳:

“情况不妙是吗?”

“洛阳被反贼占了。”

德光大惊:

“石敬瑭呢?被抓住了吗?还是已经被杀了?”

忽没里急于说出情况的严重性,没想到吓坏了神经紧张的皇帝,赶紧安慰道:

“陛下,还没有那么糟。石敬瑭没事,他人现在大梁(今开封)。他从三月末就带着满朝文武离开洛阳去了大梁,既是为了就近指挥平定魏州的叛乱,也是考虑迁都。后来就一直留在那儿。”

“吓了朕一跳。叛军不是在魏州吗?魏州在东,洛阳在西,大梁在中间,怎么会让叛军把洛阳占了?”

“陛下,石敬瑭手下无人,用的都是后唐旧臣,忠奸难辨,或者说各个都怀着野心和私念。不过这也难怪,谁知道天下最后姓什么呢,谁也不会轻易赌上全部身家性命。老石对一个叫张从宾的人很器重,发五路大军围剿魏州,张从宾不但是其中一路的主帅,还是总领各路的副都部署。这个家伙原是洛阳巡检使,皇帝命他从洛阳调兵去前线会合。没想到他被范延光策反,在洛阳举起叛旗。这个狗东西丧心病狂,为了表明决心和激励士气,把石敬瑭的两个儿子,在河阳当节度使的石重信和正在洛阳的东都留守石重乂都给杀了。洛阳内库是石敬瑭多年的老本,被他用来发了赏银,洛阳留守判官因为阻挠,也被杀了。现在这个家伙占了汜水关(又称虎牢关,在洛阳以东,今河南省荥阳市西北汜水镇。为洛阳东边门户和重要的关隘),和范延光一东一西把石敬瑭夹在了中间。”

忽没里有备而来,手上还拿了一张地图。这时他将那张粗略的示意图摊开在桌案上,一只手在上面指指点点。皇帝站在他的旁边俯下身子细看。忽然一滴水噗哒掉在图上,接着又是一滴,忽没里四下一看,宫女们上了茶已经退了出去,桌案上只有茶壶茶盏没有汗巾,他喊了一声:

“来人,这帐子怎么这么热,快加几个冰桶。拿汗巾来。”

皇帝扯着袖子擦头上不断冒出来的豆大汗珠,自我解嘲道:

“发福了,汗也多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六月底。”

“好几天了,怎么才报上来?”

“军报刚到。石敬瑭和袅古里先是向鲁不古求援,鲁不古不敢作主,立即派人把信送来皇都。”

宫女拿来汗巾,内侍们在帐角加了一大排冰桶,然后都知趣地退了下去。德光擦着汗在桌案前来回踱了几步,站到忽没里面前,问道:

“是不是该让鲁不古出兵了?”

“皇上,是该出兵了,不能见死不救。石敬瑭垮台不要紧,陛下去年御驾亲征的丰功伟业怎么说,有人等着看笑话呢。陛下,太后要咱们只观战不出兵,可微臣怀疑太子暗地里派人在帮叛贼,不然张从宾哪来的那么大底气。”

“你立即派人用最快的速度去鲁不古那,让他出三千最精锐的轻骑,不要去大梁,从雁门关直插汜水,一定要夺回关口,不能让石敬瑭腹背受敌。不知石敬瑭派了什么人在那,让他们合力先打败张从宾!”

德光走到地图前,用拳头猛砸写着洛阳的那个黑点,他的语言简捷明晰,好像身临前线战场指挥作战。

“是!微臣立即去办。”

“还有,告诉枢密院和鲁不古,任何人问起来,都不许说是援军,还是去商议军事。不管派谁去,让他将军报随时直送皇都。前线的消息不分昼夜、不管朕在哪都要立即报告。”

忽没里匆匆离去执行谕旨了,帐中变得静悄悄的。天色已经漆黑,夏夜的微风穿过山林透窗而入。德光的心情憋闷,睡意全无,信步走到帐外,穿过院子来到旁边的小树林里。捺钵大营扎在大黑山脚下,营内营外林木环绕,卫兵们的岗哨和枪帐连成围墙,将御帐大营里三层外三层护得铁桶一般。月上中天,繁星灿烂,习习晚风吹走了白天的炎热,带来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德光的头脑里涌起万千思绪,心情既紧张又恼恨。紧张的是石敬瑭会不会等不到救援就一败涂地了,几千援兵是不是足以破解危机;恼恨的是太后干政,皇帝已经三十六岁了,不但年富力强,而且功业赫赫、超迈古今,还要以深宫妇人的老朽之见处处掣肘。否则现在誓师出兵,支持平叛,反贼岂敢如此嚣张。太后真是老糊涂了,石敬瑭是契丹昭告天下正式册封的皇帝,怎么能在他和反贼中不偏不倚呢。太后本来已经在逐渐淡出朝政,这一次插手明摆着又是李胡捣鬼。他不是没有想过反抗或置之不理,可是一想到母后的恩情他的心就软了。最重要的是,母后手里有两万属珊军和许多追随太祖打天下的老将,李胡身边也有支持他的军队,和母后摊牌翻脸,自己并没有胜算。他还痛心地想到,是不是真的选石敬瑭选错了,这人根本就是一块烂泥朽木,契丹即便出兵也救急救不了命。然后悔晚矣,换皇帝不像换衣服,从他登基那一天起,自己的成败荣辱就和这个家伙紧紧地捆绑在一起了。

想来想去,只能祈祷石敬瑭不负所望,打赢这场内战。这一仗是石敬瑭的殊死之战,也是自己的关键一役。赢了就能在国内将脚跟站得更稳,迎接以后更多的较量。李胡能说服太后干预朝政就还会利用母后把持皇位继承权。述律七岁了,已经长成一个英姿勃勃的少年,自己最少还有二十年阳寿吧,那时他恰是风华正茂,就算自己甘心,他会甘心匍匐在李胡脚下吗?他心酸地想起了皇后萧温,萧温死了两年多了,要是她还在,这番心事还有人可以倾诉,她既是至亲的表妹,又是述律的亲娘,不会眼看儿子失落皇位并招来性命之忧。她对付太后和李胡比自己的办法多。

不知盘桓了多久,远远望见贤妃的帐中烛光还亮着。自己要是不去,这灯可能会亮到天明吧。他想了想,抬脚朝灯亮的帐房走去。

随后传来的消息越来越糟:

许多不服石敬塘的后唐老将或资历更深的宿将后代,纷纷倒向范延光,甚至包括一些身居大梁的人。他们有的公开竖旗,有的暗地谋反。范延光的奸细猖狂活动,招降纳叛、散布谣言,好多人都被牵连进去,因为人数众多,朝廷只好宣布把抓到的奸细杀了,将搜出的信件付之一炬,一律不追究不上报。

接着又有报告称,扼守魏州到大梁的要害白马渡的晋军主力内讧,两员主帅互斗,一人被杀,军队哗变;总都部署杨光远也被策反,虽然被他拒绝,但不知道还会不会发生,下一次他会不会接受;又说大梁城里人心浮动、惶惶不安,石敬瑭好几次都准备好了车马随从,要逃往晋阳。要不是桑维翰苦苦相劝,他早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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捺钵王朝之辽太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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