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三年后,万古未有之变局(全)

第六十八章 三年后,万古未有之变局(全)

年后。

冬日的下午,阳光明媚。

华夏首都繁华,车流如龙,每一间超市里都挤满了人,人们拎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在收银台前不耐烦地排起长队。

街巷被淹没在红色的海洋里,仅剩的老平房、四合院的门上都贴上了迎新的对联:春风一笑花千树、紫燕三歌柳万条;九州瑞气迎春到、四海祥云降福来……偶尔有些小孩玩闹,小心翼翼地在手里点了爆竹,再扔到同伴的脚下,就炸起一片笑叫。

往首都机场、火车站的道路都堵塞了,返乡的人和往年一样多,挤不动。

喧嚣是春节前的主旋律。离除夕只剩两天,已经是放假的日子,人人都不享受闲暇,反而让自己更加忙碌――忙年,是幸福的一种。

首都日坛公园旁边有一栋高大的建筑:外交部。也快走空了;门口还有值班的警卫,努力不对急匆匆离开的人们流露出艳羡的神色。

外交部十二层是新闻司,转角有一间不大的办公室,里面只剩了一个人。

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他穿着淡蓝色的休闲服,把两只脚高高地翘到桌子上,和办公室里严谨的氛围不太搭调。

青年正在打办公室的电话:“……加三百?太黑了吧?我要四张票……每张加三百?――你知不知道,从首都到韵城最贵的火车票也才一百八!”

正在青年咬着牙恶狠狠地跟倒卖火车票的黄牛党砍价地时候,桌上的ione响了。铃声是很古老的《菊花台》:

“……你的泪光,柔弱中带伤,惨白的月弯弯钩住过往……”

“你稍等,我接个电话。――你别挂,票我要!不过价钱……我不会让你抢走我半个月的工资!”

青年把话筒往肩上一扣,接通了ione:“喂……嗨,竹子,你放心,车票没问题!保证没问题!”

青年对ione那头一个亮丽的女声拍了半天胸脯。夸下海口,才又拿起肩头的话筒:“喂……挂了?靠!”

青年骂一声,皱着眉重拨号码:“……对,还是我。对,今天晚上八点发车,到韵城的车票,四张――我给你我半个月地工资!……什么?我去取?你***不是送票上门吗?”

办公室门口,一个中年人站了很久,把青年的举动全都收在眼底;青年像没看见似地,郁闷地摔下电话,起身就走。

“李岩岩。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把你的手机铃声改了!”中年人拉住青年,语重心长地教训,“还有。别老用办公室地电话打私人电话,影响太坏。”

青年――李岩岩气哼哼地反驳:“刀局,周董的声明都发了三年,亚特兰蒂斯都不在乎,你管这么宽?再说我倒是想不用办公室电话。你打报告给我涨工资啊!太坑人了,月薪还不到三千,我出去都不好意思跟我同学打招呼!”

“你……”刀梅气得想打人。“我再给你重复一遍,我是外交部新闻司司长――你的顶头上司!你们两口子搅乱国际珠宝市场我先不说,光上星期,你在网上就卖出去八十六台个人飞行器,净利润至少五百万,你还抱怨工资低?”

“司长,熟归熟,乱讲话照样告你诽谤!利用职务之便走私那事儿,我不能干!”李岩岩赶紧撇清,否认到底,“我可是新人,刚来你就败坏我名声,以后我在部里还怎么混?”

忿忿地扔下一句,李岩岩蹿出办公室。

跟门口的警卫打声招呼,拜了早年,他招手钻进一辆出租车:“去首都大学。

每年春节,华夏各地、尤其是大城市,返乡的人多,火车票特别难买;虽然最近几年华夏和亚特兰蒂斯的技术合作异常紧密,关税一降再降,小巧简便的个人飞行器已经不再是天价的奢侈品,但一临近春节航空局就下令限制长途飞行航线……

李岩岩在出租车里大肆抱怨:“航空局那帮混账全都让铁道部地贪官给喂饱了!蛇鼠一窝,什么东西!害得我到现在都没办下来起飞许可,还要去挤火车!”

“知足吧您呐!”出租车司机笑了笑,“小伙子从外交部出来,公务员吧?你再熬个几年,什么事儿办不成?像我们这样的老百姓,连个人飞行器还买不起呢。”

“早晚降成白菜价。”李岩岩眼前一亮,压低声音问,“师傅,我倒有货,波赛多尼亚市的最新产品:5!市价地十分之一,没牌照,你要不要?要的话,我再给你打八折。”

“真的假的?”司机来精神了。

……

下出租车时,李岩岩又作成了一笔买卖。

他把ione拨到岩山:“大胡子,你叫小箩上网把咱们店里的价格改一下,春节了,亚特兰蒂斯全线商品都打八折――我要亏死那帮孙子!”

李岩岩从黄牛党手里接过高价火车票地时候,笑得阳光灿烂。

晚上八点,首都开往韵城的火车准时发车。

李岩岩、姜语竹、和尚、虬髯侠四个人挤在一个卧铺包厢里,大眼瞪小眼。

“……火车提速了,三个半小时就到。打不打扑克?”李岩岩往窗外看了一阵,黑乎乎地没什么景致,觉得无趣。

“你带了?”姜语竹问。火车上供暖很好,她脱下了外套,大红的羊毛衫勾勒出美好地曲线――对面,和尚、虬髯侠在李岩岩恶狠狠的目光下低了头,和尚念佛,虬髯侠打坐。

和尚还是穿着那身永远不换、永远也不脏的月白色朴素僧袍,手腕上戴了串乌黑地佛珠;虬髯侠剪个平头。大胡子倒是没变,裹着一套皱巴巴的深色西装,怎么看怎么像已经绝了种的农民企业家,四米多长的无名剑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没带……那就不打了。”李岩岩瞅瞅和尚,苦笑。

姜语竹白了李岩岩一眼,慢慢地说:“这次回去你记着找时间跟爸妈好好说说,让他们早点儿搬到首都来。”

“你去说吧。”李岩岩把头摇了又摇,“都劝多少回了,有用吗?故土难离啊……竹子。我就不明白你干嘛老想让爸妈去首都,韵城挺好,我老了还想回去呢。”

“你什么时候老?李岩,爸妈年纪都不小了。不在首都,咱们怎么照顾?”

“谁照顾谁?他们俩身体比我还壮……”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随便活动活动舌头……”

“李岩!”

“竹子我错了。”

“……”

李岩岩又开始望着黑乎乎的窗外发呆,婚后的生活……也算是甜蜜。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姜语竹忽然说:“花云给我打电话,说她到亚特兰蒂斯有事,没法到咱们家拜年了,让我给你带声好……”

李岩岩点点头,心里忽然想到一个人。

“管管也不来了。她和花云在一块儿呢。”姜语绣又说。神情不太自然。

“……得各寄一份礼品过去。绣子,这事儿我做主,咱们可是欠了人家好大的情。

”李岩岩说。

“是啊……”姜语竹叹了一声。

花云。“云想衣裳花想容”,天下第一易容高手。三年前,如果不是红娘子管听潮求花云巧施妙手,李岩岩、姜语竹两家――现在是一家了――很难那么容易就躲开了媒体的眼睛,就不能活得像现在这样若无其事。

在那之前。李岩岩还不知道所谓“易容”其实涵盖了全套的形象设计,也不知道只要略微改变一下走路地姿势,就能让一个人变得跟以前截然不同。

“世事洞明皆学问……”李岩岩沉浸到回忆里。轻轻地念叨。

三年了。那场“天下第一武道会”几乎改变了一切。晚清时,西人入中国,无数官员、学者、闻人……凡有识之士,都叹过一声“千古未有之变局”――而三年前的事,“千古未有之变局”也瞠乎其后,不值一提。

当世界战战兢兢地接受了改变,李岩岩却与世界无关了。

至少表面上,他只是个普通人――大学毕业后刚刚进入外交部不久的科员,而已。

火车颠簸了一下。

浓雾深锁小西山。

已经锁了三年。三年来,妖怪偃旗息鼓,正道群雄归隐逍遥,曾经在天下第一武道会上搅动无限风流的人物们像个谎言似地再也难寻踪迹,走得比来得更快,迅速成为传说。

武道会地视频一直被无数人掰开了揉碎了分析,连扫过全场观众的镜头里每一个人说过什么都由唇语大师破解一空……但所有的线索都湮没了,只剩一座小西山岿然不动――没有人能穿过山外的浓雾,见到传说中的神仙。

哪怕他们曾在世间走过一遭,却似雪泥鸿爪,飞去不见消息。

小西山没有变化。

青石山路,两侧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灵石像依旧,一千八百尊,不动,却活生生的;山巅写着“白云”二字的牌坊高耸入云,山门内外,有四大金刚护法。

大殿外,广场不沾染些微尘埃,往来的大小道士脚不点地,行动迅捷如风。

再往里,接待过南海四圣地凌虚殿照旧与荷花池、叠山狮子林相映,端庄间野趣盎然――殿内有人。

“尊者且稍待,我家师兄即刻就到。”

“懒云老道,你好好的一个闲云野鹤不做,怎么就愁白了头?”大力尊者大刀金马地坐了,端茶杯呷了半口,大咧咧地问,一边还摇着头。

迎客的青衣道士正是白云十三子里排行第三地懒云真人,昔日的“清都山水悠游子”潇洒倜傥,现在却愁容满面。一头的白发如银似雪;无怪大力尊者愕然。

“无量天尊,”懒云真人淡淡地回答,“贫道修为不到,让尊者见笑了。”

“屁话。某家看你这三年至少涨了三百年地本事,弄不好某家都快打不过你了!”

大力尊者的郁闷也豪爽,他上下打量着懒云真人,啧啧赞叹:“懒云老道,某家消息不够灵通,别不是李岩岩那小屁孩儿拉了你一把?”

懒云真人一愣。反问:“尊者这是从何说起?”

“某家过来白云观,路上远远看见小屁孩儿坐车――他居然也看见了某家。”大力尊者嘿声怪笑,“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小屁孩儿地修为涨得也快!”

白云真人正从凌虚殿内堂转进来,接口笑道:“无量天尊……这却是个好消息。”

“不好。不好!白云老道,你以为某家不知道你的算盘?”大力尊者的怪笑变成冷笑了。

“老道地算盘是天下的算盘,一向就在明处。”白云真人毫不动气,慢条斯理地说,“李岩岩……总是愈强愈好。尊者是知道密都的,将来力挽狂澜,还指望他那双手书写乾坤。”

“要不是还有密都,白云老道。凭你的手段,现在李岩岩地骨头都能拿来敲鼓了罢?”

“尊者说笑了。”白云真人微笑入座,这才见礼。“……尊者别来无恙?”

“某家有恙得很!白云老道,你卖某家一个面子,放了紫虹仙。”上门求人,大力尊者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

白云真人摇头道:“尊者,你知道三年来她……挑动了多少人物杀上小西山?老道、白云观能忍。但天下不可多事。”

大力尊者脸一红,拿起桌案上的茶杯大口大口地喝,如饮烈酒。

白云真人用“挑动”两个字着实是客气了。为报仇,紫虹仙早已不择手段――华夏四海中美貌第一的妖怪,四圣里地仙子……很少有谁能拒绝这种诱惑。

半年前,连大力尊者也差一点儿失足,为此,他家里后院的葡萄架至今都很不稳当,隔三差五就倒一回。

白云真人的嗓音忽然粗起来,是学大力尊者的口吻:“该干嘛干嘛,随便!某家再也不多管闲事!”

不知怎么,从他的笑容里透出几分冰寒的促狭:“尊者,武道会的彩头是尊者得了去,一声‘各归其位’,正好契合白云观与李岩岩的十年之约,教老道好生感佩。难道,尊者如今倒又要管起闲事来了?”

大力尊者充耳不闻,他大约跟白云观待客地茶水有仇,咬牙切齿地咕咚咕咚喝干还不算,生把个定窑真脱胎卵幕粉彩杯硬啃下一块来……立刻就不讲理了,梗着脖子嚷嚷:

“白云老道,你到底放不放人?不放,信不信某家替老龙虾拆了你的白云观?”

“除非尊者答应约束紫虹仙再也不要生事。”白云真人捻须沉吟片刻,说,“自从善渊仙死后,天下水族零落,这也非老道所愿。”

“某家……应了你便是。”

一桩事情解决。大力尊者不愿再见紫虹仙,用一道光华卷住她,直接送去了十万大山的鬼国,交由玉面狐狸精看护。

有小道士过来,为大力尊者换过一个茶杯。

凌虚殿里地空气有点儿闷,大力尊者喝茶,白云、懒云真人作陪,两边都是神通广大顶尖儿的人物,不算是敌

算友,没什么话说,茶越喝越闷。

等茶水淡得没了滋味,白云真人才问:“尊者此来,该不会只是为了紫虹仙……”

“白云老道,某家……要问你一事。”大力尊者目光中深有忧色,他把茶杯重重地顿在桌上,泼洒了茶水。

“老道不能回答。或者说,老道不知道。……尊者,你也不该问――三年前,你已经都知道了。”不等问题,白云真人说道。

大力尊者却像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并没发怒,只是喃喃自语:“知道什么?虽然一进一出,某家可什么也不知道……白云老道,密都到底……”

白云真人不答,懒云真人悄悄背过身去,掩盖眉间的一丝愕然。

“白云老道。最近,李岩岩那小屁孩儿又会去见那个人,他要是在十万大山撞上什么事情,某家不管。”许久,大力尊者冷然道。

“那个人?”懒云真人替白云真人追问。

“装甚么糊涂?你们家白云十三子全都算上,跟小屁孩儿有交情地,还不就是只有那一个?”

大力尊者起身,走到凌虚殿门口停住,头也不回地说:“武道会后。一直有人窥伺某家的十万大山,某家用尽手段捉他不住,必是密都中人无疑。白云老道,你地小西山。恐怕也太平不了多久了!”

“无量天尊!尊者且留半步。”

……

年前忙碌,年后就闲淡了。

年三十,李岩岩在韵城的新家融融洽洽地吃年夜饭,一家人包韭菜鸡蛋馅儿饺子,看每年每年越办越差劲的春节联欢晚会,其乐无穷。

大年初一睡懒觉,被拜年地电话铃声吵醒,于是起床。随便吃点儿,再打电话去吵别人。李岩岩的ione是在街上买的行货,里面没存着太多号码。

初二。回娘家。李岩岩跟着姜语绣去拜见老丈人、丈母娘。

初三,李岩岩说有个同学聚会,一大早自己出门,拦了辆出租车,一直跑到韵城市的郊区。

却找了一块没人地荒地下车,叫出租车的司机莫名其妙。

还不是春天,阳光再灿烂也不刺眼。暖洋洋照得人昏昏欲睡。

打发走出租车,穿了一身拜年专用的大红绣龙唐装的李岩岩抬头盯着太阳,静静地站了好久。蓦地,他一跺脚,飞了。

李岩岩化成了一道金色地光芒!

金光直直地划破天空,向西南,十万大山的方向――那里是大力尊者的鬼国,也是蓝岛大劫后残云真人隐居的地方。

十万大山。

山深处,从来不见人迹;景致幽邃。穿过几十道飞瀑流泉,绕过莽莽森林,有一座耸入高云的断崖拔地而起,光秃秃地不生长一丝绿意。

断崖被不可思议的伟力镂空,崖下,两扇石门紧紧关闭。

石门前竖着一块半新的青石碑,碑上深深地刻了三个字,字迹古拙,充满苍凉寂寞――“等死洞”。

金光落地。李岩岩盯着青石碑苦笑:“等死洞……哪回来看着都别扭。残云,虽然你是在等我死,可也不用表示得这么明白吧……”

――李岩岩和残云真人之间有一个约定:只要李岩岩不死,残云真人就得遁世隐居,双手不能沾血。

推开石门,李岩岩不请自入,撞上了洞里一个苦着脸出来迎客的小道士:“无量天尊,化虚见过李师叔……那个,和尚师叔、大胡子师叔已经到了。”

李岩岩地神色古怪地问:“化虚,今年残云没再让你出去偷鸡?”

化虚一咧嘴,想哭的模样:“李师叔,一应酒肴三天前就都备好了。”

“……走吧。”李岩岩叹了口气。

三年了,化虚的变化不大,还是唯唯诺诺地,没有精神;但“等死洞”里总算像样了些:石柱平滑,各个石洞也周正了许多,石壁上每隔一段都镶嵌鸡蛋大的夜明珠,拐角处也摆设了铜镜折射天光,有个洞天福地的模样了。

早先残云真人用玉石切割的奇形怪状的桌椅板凳、橱柜全换成了华夏老字号“顺成”地仿古宫廷家具,花梨木、红木、紫檀……对于残云真人这样的人物而言,材质或许不算名贵,至少样式都考究,雕工也细腻,显得洞府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地方了。

这是李岩岩地功劳。

往洞内走出不远,就听见了虬髯侠的大笑:“……个龟孙!这一年年的,牛鼻子,你的小日子过得也不错啊!”

“阿弥陀佛……”和尚念佛的语气里也有笑意。

“我没来晚吧?你们倒先喝起来了!一群无情无义的家伙啊……”李岩岩心情一松,快步赶进――“等死洞”深处的空旷处,摆好了一桌酒席,残云真人正坐主位,神情懒懒,一袭杏黄道袍的下摆、袖口都有酒渍。

虬髯侠、和尚坐在两边,虽然也给李岩岩空了个位子,但看他们意兴飞,是已经菜过五味酒过三巡,觥筹交错多少回了。

“小哥儿来晚了,罚酒!”虬髯侠抬头,举起一个比他脑袋还大的海碗,大声嚷,“罚酒三百碗!”

“我……”李岩岩差点儿气死――听都没听说过,三百碗?让我游泳啊?

“李先生。”残云真人站起来,抖手,弹出一碗酒。

“干!”李岩岩卸力接碗,一滴酒也没洒出来,举碗一敬,仰脖喝干――这一碗酒至少有五斤,一口饮尽,就熏熏然。

放下酒碗入座,李岩岩醉眼打量:残云真人没变。

眼神深邃,眉如刀剑,还是那个桀骜不驯,旷荡无羁的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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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云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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