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若只如初见
王禅传的这套口诀,约摸三千余字,内容并不连贯,枯涩难明。亏得楚歌记性极佳,只用了两个时辰,便已烂熟于心。
王禅见楚歌将功法背熟,道:“你资质甚佳,只须勤加苦练,他日必有所成。口诀之中,若有不明之处,亦可自行钻研。若实在难以参透,待咱们再遇之时,我再逐一解答。”
又望天长叹一声,喃喃道,“这《降魔锻造篇》功法,共分六层境界,若能修炼至第六层法天象地的境界,便是这一方天地,举手投足间,亦可毁灭。”
楚歌闻言,直惊得咋舌不下,媚笑道:“老神仙,你所传的功法如此神奇,不知何年何月,方能有所成就。依我所想,你不如收我做徒弟,将我时时带在身旁,待我有何不解之时,你也可从旁指点。”
王禅摇头笑道:“你这小厮,倒十分狡狯,心中尽想美事。你切勿多心,只需依照口诀练习,必不会出什么差错。”
楚歌道:“老神仙,我哪里说错了?你虽传我口诀,然我不过是凡人之躯,一时之间,如何能有所成?如今恰逢乱世,正是饥寒起盗心,便如今日之事,指不定哪日便遇凶徒,对我拳脚相加,就会惨遭横死。”
王禅暗叹:“你说的乃是凡人,你与他们又哪里相同!若轻易能丢了性命,我如今又怎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又想起从前之事,不禁叹息一声,道:“也罢。你既如此说,我便赠你一颗‘生机造化丹’,助你洗髓伐毛,改善体质。”
楚歌道:“老神仙,这‘生机造化丹’又是何物?你说的话,我怎的都听不懂?”
王禅道:“凡人修道,需锻肤炼骨,吐气纳虚,方可洗髓去垢,渐除身体杂质。我这‘生机造化丹’可是千锤百炼的精妙之物,能助你去繁从简,以药力改造体质。”说着,拿出一个乳白通透的丹药,递给楚歌。
楚歌忙接过丹药,凝目细审,见其表似有气流涌动,运转不息,知是绝世珍品,当即食之。丹药入口,又觉满口生津,香甜无比。
未及片刻,便觉一股暖流自从小腹而起,渐至周身,直教精神舒爽,不觉物我两忘。
尔后竟有臭气从口鼻呼出,浑身肌肤流出一层漆黑熏臭的汗液。
王禅见楚歌入定,颔首笑道:“你这小子,倒是走运。这‘生机造化丹’十分珍稀,可使人脱胎换骨,我也是斩道之后,方才炼出几颗……”
话未说完,便见楚歌眉发由黑变白,异状陡生,不禁一愣,奇道,“这却是怎么一回事?”
待以神通探查,竟发觉楚歌此时气息猛涨,不过半个时辰,便已跨越天人之隔,而至金丹境界,更是舌挢不下。
王禅见楚歌竟无需经历筑基、聚灵、炼体三个等级,直入金丹境界,心中既是不信,又难明其理,寻思:“我这‘生机造化丹’只可伐毛洗髓,却不能增强功力。他初习法门,便臻此等境界,当真是匪夷所思!”
当此之时,楚歌周身已被自身排出的杂质覆盖,只觉难受至极,终于忍无可忍,睁开眼睛,不断在身上拍打,大声叫道:“老神仙,这是黑乎乎的是什么东西?怎地气味如此刺鼻难闻,是从哪里来的?”
王禅待要说话,却见楚歌双目流光溢彩,原本的黑色眼瞳竟已变成金色,心中一凛,立时想起先前在古庙门口,那三团黑云曾以金光投在楚歌身上。
他心中暗自寻思:“难道是那孽畜的魂魄夺舍之时,激发了他的血脉,使之功力开始恢复?此事甚是离奇,不可以常理度之,还是待我回归天道之后,再窥天机如何。”
原来这楚歌曾是楚国公子之时,生过一场大病,病入膏肓,药不能及,几已奄奄垂绝。
其时,正值神兽犼祸乱楚国。王禅与之大战,凭借天道之力,终于将犼封印。
须知犼乃是混沌孕育,与天地并生的上古神兽,岂会轻易便被封印。它于囹圄之中凝聚力量,不断冲击封印,削弱王禅的道行。
王禅无奈之下只得将其灵魂抽出,一分为三,与肉身分别封印。
岂知分裂后的犼的灵魂竟趁王禅不备,挣脱封印,逃离而去。又有神树树枝生出灵智,欲以犼之血液为媒,占据犼的身体。
王禅惊骇万分,以神通“葬道”将那新的灵魂杀死,并将犼之肉身锻造,融入楚歌的身体,终于救了楚歌的性命。
楚歌本是一介凡人,濒死之际,凭犼之血脉复生。犼以肉身成道,其身之悍,可堪无匹,又岂是楚歌能驾驭得了的。
楚歌原本随王禅修行,悟性极好,许多修行道理,一说即知,知而即通。
王禅见他悟性奇高,亦倾力相授,祈盼将来传他衣钵。
岂料楚歌自那场大病之后,十数年间,虽每有闲暇,便锻体练气,未有懈怠,却进步缓慢,弗如他人远矣。
王禅为此想尽办法,百般尝试,仍是无法可解,终至于不了了之。怎知此番劫后重生,楚歌竟修为陡增,直可谓意外之喜。
其实他哪里知晓,楚歌从前所以难有寸进,便是由于犼之肉身太强,楚歌修为低微,无法彻底与自身融合。
待金陵城外,王禅以轮回神通,使楚歌浴血重生之时,于生死之间,楚歌与犼之肉身水火相济,终于水乳_交融,彻底浑然一体。
至于他修为激增,确系犼之灵魂夺舍之时,激发楚歌体内神兽血脉而致,那生机造化丹不过触发其修为显现而已。
此时,楚歌只觉浑身上下,有无数暖流流转,端的使人神清气爽,舒适无比。
楚歌不禁喜道:“老神仙,你这神丹当真管用?我此时便觉身轻体健,体内力气充盈,好似使之不尽一般。”
王禅见楚歌神情灿漫,心念一动:“我原以为,他人身初成,且任其闯荡些时日,待渐渍磨砺,才好收他入门。哪知竟生出这等变故,也不知是好是坏。”
王禅轻叹道:“楚歌,你可知你现今已是金丹修境界,可称得大修士啦!”
楚歌奇道:“老神仙,你说我已是金丹修士,却是何意?”
王禅当下便将凡人修仙者的等级是如何划分之事,细细说与他知,道,“楚歌,你天赋异禀,实非常人。只须坚守本心,以苍生为念,他日成就必不可限量。”
楚歌闻得此言,心中甚喜,笑道:“老神仙,我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哪里禁的起您这般夸赞?倘若果有那一日,我定然不会忘记你的恩德。”
王禅却摇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年纪轻轻,便已有如此修为,六大派必倾力相邀,欲收你入山门。”
楚歌道:“老神仙,这六大派是修仙门派么?”
王禅点头道:“当今之世,修仙者皆以六大派为尊。你为古丘国人,可投入九天缥缈楼门下,学修仙之法。只是……”
楚歌见王禅欲言又止,心中好奇,道:“老道爷,只是什么?”
王禅道:“你以总角之年而身负金丹修为,于修行之事却又一窍不通,门派之中,恐不乏嫉贤妒能之人,暗生事端。”
楚歌虽才学不高,然久经磨难,心智早熟,略一沉吟,便明其理,心中一阵后怕,道:“若是这般,该怎生是好?老神仙,你修为精持,神仙一样的人物,我还是拜你为师罢。”
王禅摇了摇头,沉吟半响,道:“花开不择贫家地,月照山河到处明。世间只有人心恶,万事还须天养人。盲聋音哑家豪富,智慧聪明却受贫。年月日时该载定,算来由命不由人。”
楚歌道:“老神仙,我只是个山野孩子,没念过书,不懂你的话中之意。”
王禅道:“天道无常,世事难料。也罢,贫道且先封住你的修为,好教你去学修仙之术。”
楚歌心中一惊,不禁怯惧,弱声问道:“老神仙,修为封住了,还可以再恢复么?”
王禅轻笑道:“时机到时,自然可以。再说,修为封了未必便是坏事,你可重头来过,根基更深,将来大道可期。”
王禅说罢,走将上前,执羽扇在楚歌头上轻拍了一下。一道光芒自羽扇中喷薄而出,从楚歌头顶的百会穴而入体内。
楚歌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身体好似被抽空了般难受。过了一会,才渐渐恢复神采。
王禅羽扇轻摇,抚须轻笑道:“你现今修为已被我封印,轻易不可使。”
楚歌点头道:“嗯。老神仙,我晓得啦。便只当我从来不曾有过。”
王禅笑吟吟点头,正要赞他,忽见北面红光骤起,王禅忙掐指一算,登时怒喝道:“孽畜,安敢如此!”
又对楚歌道,“我俗事未了,不能久留此间,你便独自前去九天缥缈楼。我传你的《降魔锻造篇》功法务必勤加练习,切记不可示于人前。”说完,人已不知所踪。
楚歌不见了王禅,心中登感茫然,急道:“老神仙,咱们可有再见之日?”声音于天地间回荡起伏,却不见王禅答允。
这些时日以来,楚歌惨遭人寰,母亲、兄弟先后离世,本来与黄小丫相偕远走,如今又与之失散,一阵凄凉冷漠之感顿时涌了上来,忍不住泪如泉涌。
楚歌哭了一阵,心情渐而平复,寻思:“我的修为被封,为今之计,也只得听老神仙的话,去那什么九天缥缈楼啦。只是这九天缥缈楼却不知在何处?我又该往哪里走?也罢,且先寻个人家讨些吃的,再做计较。”
他心中打定主意,也不辨方向,便信步而行。
走了大半日,天色渐晚,双腿已是酸软乏力,腹中更觉饥饿,仍不见人烟,叹道:“眼见便要天黑了,还不见有人家,这可怎生是好?若是小丫在这儿,定然有法子可想。”
楚歌正思量间,忽听一个娇柔清脆的声音叫道:“师哥,你走太快,我跟不上啦!你等一等我!”
又一个清朗的声音传了过来:“师妹,师尊传你功法,你不用心练习,又怎跟得上我?”
楚歌闻之大喜,暗忖:“莫非是九天缥缈楼的仙人?”当下再顾不得饥肠辘辘,循环着说话声,奋力奔跑过去。
未及里许,便见一个女孩迎面走来。那女孩罗衣飘飘,肤色白嫩,明眸皓齿,眉黛青颦,宛若画中仙子。
楚歌只是村野小童,哪里见过这等人物,此时乍见之下,竟看得呆住。
那女孩见楚歌直勾勾望着自己,心中不悦,噘了噘嘴,道:“你是谁?干嘛盯着我看?”
楚歌道:“我叫楚歌,是……”他曾听学府的教书先生讲学,本想掉书袋说自己乃是古丘国一介布衣,心念一转,却道,“我是古丘国人,此去九天缥缈楼拜师学艺。”
女孩道:“哼,九天缥缈楼便了不起么?我来试试你的功夫。”
那女孩一面说着,便忽地向前疾冲,身法极是飘逸,呼吸之间便已来到楚歌面前,双手猛地击打在楚歌胸膛。
楚歌猝不及防,登时向后跌倒,摔了个筋斗,连呼啊呀。
女孩见楚歌不是对手,讥笑道:“呵呵,九天缥缈楼偌大的名头,我以为如何了不得,原来也不过如此。”
楚歌在地上打个滚,爬了起来,揉了揉胸口,寻思:“听她话中之意,难道竟不是九天缥缈楼的弟子?”
他虽是挨打,却浑不在意,心生钦佩之心,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的本事这么厉害,是在哪里学的?”
女孩转过头,撇嘴道:“我又不识得你。干嘛要说给你晓得?”
楚歌道:“我和你一起玩,你便告诉我,好不好?”
女孩道:“哼,你功夫太差,我才不要和你玩。我师尊叫我不要和来历不明的野孩子说话。”说罢,转身便跑。
她一面跑,一面叫道,“师哥,师哥,你在哪里?”
楚歌喃喃道:“她还有师哥在这儿,我怎地并未瞧见?”愣了一下,随后追去,大声叫道,“我叫楚歌。我不是野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