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过年
转眼间到了腊月三十,街市上店铺陆陆续续关门歇业,最后几个摆摊儿卖春联桃符的也收拾回家。虽当下南方难民流窜,盗匪四起,又苛捐杂税不减,官吏趁机发财,变本加厉,可谓风云动荡,但百姓心里,年还是要过。纵然苦处颇多,总要好好过个年,向列祖列宗,漫天神佛祈求个好开头,在艰难无望中捏造些希望来自我安慰。
芙蓉楼关门较晚,酒楼里闭门之后只剩了跑堂王二蛋,大厨老胡,陈良石跟袁辰玉四人。老胡跟王二蛋在后厨忙活,准备年夜饭。早些时候,袁辰玉将陈良石拉到一边,将《当元决》交给他,谎称这是他这位“有来头”的公子哥儿身边的一位断臂老道那里求来的,因是断臂,于是只好用脚写字。陈良石千恩万谢,只差把“赵掌柜”当亲爹。现在陈良石正坐在院里井沿上如获至宝般捧着《当元决》细细研读。
袁辰玉只有自己闲着,百无聊赖,离晚饭还有不少时间,索性推开后门走了出去。袁辰玉边走边想着如何将轻功更上一层,突破轻功第一道瓶颈。前几日袁辰玉对流光弹指,流光发出清脆鸣声,便说明袁辰玉离窥元境界只有一步之隔。流光不仅制造工巧,材质也很是奇特,寻常登堂武者,连剑鸣都弹不出来。慕云飞将流光交给袁辰玉时曾说,何时小七能将流光以弹指弹断,便是大象境界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城门下面,西方仅剩一线红光,袁辰玉思忖应该回去了。城门门洞里忽然有一阵微风吹起,袁辰玉正要回去,突然停步背贴墙壁。眼看城门门洞空空荡荡,内在街道上人影都不见,才放下心来。“我疑神疑鬼了。嗯?”袁辰玉低头自嘲,却发现外袍衣襟松了一些。袁辰玉将手伸进衣襟,脸色大变,转身脚尖一点,便如脱兔般向城外掠去。
袁辰玉在官道上奔出十里有余,突然折向窜进密林之中,不走地面,在树枝上飞速跃跳,又有四里余地闯进一片松林才停下来,在一棵松针繁茂的树上隐藏起来,右手藏在袖中握住了流光,双腿上黑镖也悄悄解下来。
半刻钟时间,林间不闻半点人声,连一丝风都没有,静谧的可怕。袁辰玉依旧不敢松懈,屏气凝神,如临大敌。身上显眼外袍早在官道上便丢在了另一侧的草丛里,连心跳都很是缓慢。
突然袁辰玉纵身,刚刚从树上跳下,脚下的树枝便咔嚓一声断去,一道黑影一击而退,掠上一株树梢不再出手。袁辰玉暗暗提防四周情况,小心打量树梢上人影。那人一身黑色劲装,背负长剑,用黑布包裹,脸上覆着一张青铜面具,除此看不出什么。
“你是什么人!”袁辰玉改了声线,变了面目,嘶声道。此刻袁辰玉面容苍老,但易容成老人,面部筋肉皮膜改变太大,袁辰玉功夫不太到家,时不时眉毛便跳一跳,未免有些滑稽可笑。树梢上面具人转头来看他,虽听不到声响,也看不到面具下脸孔,但袁辰玉觉得那人在偷笑。
忽而听到身后风响,袁辰玉向右闪身,一条腿迎着面门扫来,袁辰玉伸手一拍,借力跳起,在踢开的腿上一踩跃上身后的树干。第二人也是同样打扮,一击即退,跃上一树树梢,不再出手。袁辰玉额头冒汗,心里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与恐惧不同。
树下落叶突然炸开,一人暴起向树上的袁辰玉袭来,袁辰玉向后翻身跳下树来,那人踢在树上转身甩手,破空之声骤起。袁辰玉急忙侧身躲避暗器,同时左手黑镖向树上甩出。待到暗器落地,却只是一段小树枝。天色不亮,黑镖更难察觉,第三人却以两指捏住,顺势向上两步,稳稳停在最高的枝杈上。袁辰玉眉头彻底绷不住,恢复原位,更显滑稽,但心里却大喊糟糕。自己仿佛被戏耍的猴子一般。袁辰玉何曾遭遇这等风险,不免又羞又怒,又无可奈何。
寒光乍起,第四人手提双刀扑来,身形旋起,两把刀有如车轮,携无匹之势横冲直来,躲无可躲。袁辰玉无奈,右手出袖,流光吐出三尺青锋,横在面前。
铛!铛!铛!铛!
四声金铁相击,袁辰玉右手虎口发麻,险些握不住流光。袁辰玉不敢再战,身形向后急退便要逃开,第五人突然从斜刺里刺出一条长棍,袁辰玉狼狈停步,棍子险之又险从袁辰玉面前刺过。第五人丢了长棍,揉身跳到树上,五人各自站在一棵树上,将袁辰玉围在中间。打打不过,跑跑不脱,偏偏几人都好像在玩耍一般,着实气人。
“要不,求饶?他们能不能放我?”袁辰玉犹豫不定。
正当袁辰玉要丢了气节噗通跪地时,五人偏头,看向同一个方向,有的叹气,有的摇头。
袁辰玉心知不妙,转身已经来不及,只得急忙向一旁侧身,身后一只手掌从左肩上伸过来,变式便要向下劈。袁辰玉即将被手掌击中,却看到这第六人与前五人不同,乃是一身红衣。
接着,第六人的面具映入眼中,然后是一个身着红色衣装的身影。袁辰玉本已将流光竖在肩前,心想就算被打死也要废对手一臂,却突然拇指轻按,三尺青锋缩回。那手掌主人叫了一声:“呀!”手掌收之不及,略改方向,从袁辰玉左肩擦过,将袁辰玉拍在地上。
袁辰玉面朝下趴在地上,哈哈大笑。那红衣面具人捏了捏拳头,上前踢了袁辰玉一脚:“袁辰玉,你给我滚起来!”袁辰玉翻过身来,恢复本来面目,捂住肚子大笑道:“师姐,你太出戏了哈哈哈。”慕琳儿摘下面具,将青铜面具砸在袁辰玉肚子上,顺带又补上一脚。
树上五人跳下来,袁辰玉坐起来,叫道:“师兄,你们下死手啊!枉我们同门情深,哎,心寒心寒。”
江源也将面具丢在袁辰玉身上,笑骂道:“狗屁!我下死手?你小子好生不要脸。”
几人都将面具摘下,赵子言赞到:“小七,你进境倒是极快。”袁辰玉略作谦虚:“大师兄,你净瞎说大实话,低调低调。”孟陆是唯一一个拿着刀兵的,关切道:“小七,刚才我的刀不好收力,你没事吧?”袁辰玉就势一躺:“有事有事!五师兄,就你用力最大!不给二斤桂花糕甭想治愈我的伤。”孟陆显出慈祥表情,抬手将面具砸了上去。
“疼!你这面具硬的不行,疼你知不知道。哎,五师兄,你怎么用刀了?”
“师妹,你方才就该穿黑衣,我们好多揍这小子一会儿!”
“不穿,难看死了!”
“二师兄,同门情深,你别这样。”
周文显默默咳了一声,莫候生会意,笑道:“唉唉唉,我说,这些事儿一会儿再说。掌门也来了,我们再聊,掌门就要在树上蹲无聊了。”
几人哈哈大笑,袁辰玉笑道:“掌门在哪儿呢?”起身抱拳躬身,“弟子恭迎掌门!”,却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袁辰玉弓着身子,眼睛偷偷四下看去。忽然身后一只脚伸出来,蹬在袁辰玉屁股上,袁辰玉又趴在地上。“我让你笑!”慕云飞很是头大。慕云飞掏出一块黑巾,摇头道:“你看看,脸上蒙块黑巾多没档次,终究是小孩子。给!”袁辰玉伸手接住,也是一副青铜面具。袁辰玉戴上试了试,又取下来,苦着脸道:“掌门,不好看。”
慕琳儿附和:“就是嘛,难看死了。爹你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给我老实戴着!”
袁辰玉看了看青铜面具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狰狞表情,心里嘀咕:这样出门,会不会更招摇了?
最后还是赵子言开了口:“我说,掌门,咱们还是找个地方再聊吧。小七,你现在在哪里落脚?”众人纷纷附和,江源嚷嚷道:“这才对!我都要饿死了。”慕云飞点头:“也好。”
袁辰玉笑道:“我在祁封城里买了一座酒楼,现如今我做掌柜。不过这样倒是不好回去。哎,对了,不如我们去梅山庵吧,此时梅山庵的梅花正是开的好的时候。我再回去拿些酒菜。掌门,师兄师姐,你们的马呢?”
周文显难得开口:“丢在十里外树林了。掌门说反正不是我们的。”
袁辰玉一头黑线,不知道这个盗神掌门年轻时是何等随心随性。慕云飞想了一会儿道:“梅山庵都是一群老尼姑,此时又是年关,怕是要讨香油钱,我们去了不好吧。”袁辰玉道:“我们去寻个僻静地方赏梅喝酒就是,再说掌门你是谁啊,赫赫有名盗神云中龙!不惊动她们不就好了?”
慕云飞仍是不太情愿,赵子言问道:“掌门,怎么了?”
“我骂过那庵里的尼姑。”众人皆无言以对,慕琳儿意味深长叫道:“爹。”
“那好,师兄师姐,劳烦你们将马寻回来。半个时辰后我们在这里会合。掌门,咱们进城取酒菜吧。”
慕云飞叫住袁辰玉:“且慢,你这是监守自盗。为何我也要去?”
“我拿不了。”
“好,这小子如今成地头蛇,臭赖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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