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个大师
元空匆忙扯过来外衫兜着她进浴室,稍作洗漱后给她检查,她一个劲儿的打他,“我被你弄的流血了,你还这样。”
元空有些心慌的按在她手上,看了一会儿脉愈加惴惴不安,“月事是不是好些日子没来了?”
温水水瞅他一眼,红彤彤一张脸躲他胸前,翁声说,“你别以为拿月事说事我就气消了。”
元空小心放她躺回被窝,急忙下地往出走。
温水水眼泪汪汪的抱怨他,“你现在脾气这般大,我才说两句你就跑,明明是你把我伤了,还不许我说你。”
元空蹲到床前,隐忍着激动道,“我叫个太医过来给你瞧瞧。”
温水水眨着眸子,泪珠挂睫毛上,揪着他道,“你不就会医术吗?你故意找借口想跑。”
元空拍着她的肩安抚道,“我不走。”
他站到门边冲含烟道,“去请一个太医过来。”
含烟忙不迭出了院子。
元空搬凳子坐到床边,望着她目色发柔,心内激荡忐忑,他斟酌着声说,“身子还疼吗?”
温水水想拽他上来,他任她拽着,但没动,她泄气道,“你怎么能这样?我肚子疼你也不管我。”
元空掖好被角,空一只手将纱帐放下来,她躺里头隐隐约约的哼气,手也想往肚子上摸,他不觉好笑道,“不能揉肚子,等太医过来看清楚了,给你开些药。”
温水水细声说,“要你给我看。”
元空伸手到桌边拿了块蝴蝶酥放她口中,温声说,“我不太确定,得太医来看脉,他们这方面懂得多。”
温水水探出来头软和道,“我就想给你看……”
元空笑笑,心下担心又激动,“不让他们碰你。”
温水水嗯一下,细细的指头握着他,绵声说,“你好奇怪。”
元空眼眸深沉,许久说,“你可能怀孕了。”
温水水一呆,旋即笑了出来,倏尔拉起褥子盖住脸,白白的手轻轻碰一下肚子,然后很快撤开,她又把褥子拉开来一点,两弯眸子掩不住喜色,她故作镇定道,“我都来月事了,肯定不是。”
元空微露窘色,“确实是我太过,你身子疼不是月事。”
温水水羞红脸,急忙钻到被子里,嘟囔道,“……你这么坏。”
太医拎着药箱急慌慌进屋,候在屏风外道,“大殿下哪里不适?”
元空道,“进来。”
太医转过屏风走近,弯腰要跪。
元空摇一下手,牵着温水水的手腕出来道,“你给她看看。”
太医连忙摸出一块帕子盖在她腕上,两指压着那脉搏问脉,片晌他收回手,瞄一眼元空,看他似紧张,才敢拱手道喜,“恭喜大殿下,这位小夫人怀胎已有月余。”
元空陡然喜不自禁,素来稳重的神情也显出一种憨笑,不过他很快控制住,只弯唇道,“有劳太医。”
那太医揣着袖子也笑呵呵,“小夫人的身子骨不是很健朗,早胎不稳,孕期得将养,大殿下也需得注意不要频繁同房。”
温水水躲在床里臊的没脸见人。
元空略过一丝尴尬,认真把这话记下了,“她方才喊疼,还请太医给开些药。”
太医点头,含烟面带笑领着他下去了。
元空将纱帐挂起来,她想起身,元空团着她躺倒,笑道,“睡着吧。”
温水水还想摸肚子,被他捏着手规规矩矩放到身侧,她新奇道,“它在我肚子里不动。”
元空注视着她的腹部,眼眸温软,“要长大了才会动。”
温水水显出懵懂,“你的避子药没用呢,我肚子真大了,它生出来怎么办?”
她没有名分,这个孩子也跟着遭罪,连庶子都算不上。
元空执着她的手说,“我马上进宫去。”
温水水撅唇,“你父皇指定要发火了。”
元空不在意的笑着,正要再哄哄她,含烟捧着药碗进屋,他接过来一勺一勺喂她喝。
温水水嫌药太苦,喝两口就要吃蜜饯,这么磨磨唧唧一小会儿才将药灌下去。
她喝完药人就安分了,躺床上打盹,元空坐旁边看着她转不开眼,嘴边笑也收不住。
含烟立在旁边垂着头犹犹豫豫道,“奴婢方才去客房,听到两位太医说了些话……”
元空敛眉,“说什么了?”
含烟道,“他们说,过几日玄明主持给陛下治病,那位陈太医会在旁边协助他。”
元空说,“主持一人操刀确实需要帮手,这个无可厚非。”
含烟揪紧手,急道,“他,他们说,那位陈太医常给贵妃娘娘看诊。”
元空一顿。
温水水听到这里睁了眼,她轻声说,“林贵妃不是善类,你这次让她和萧笙祁在陛下面前下了脸,陛下对他们也鄙夷,多少会结怨,就怕她暗中捣鬼。”
元空没说话。
含烟又说,“那两位太医说,陈太医近来趾高气扬,花钱也大手大脚,还常常在他们跟前炫耀二殿下和贵妃娘娘待他有多好。”
元空一瞬站起身欲走。
温水水趴枕头上说,“你去跟陛下怎么说?”
元空一时迟疑。
温水水绕着自己的头发,“你进宫还要说我的事,跟陛下免不了一番争执,你还要跟他说这事,到时候陛下怀疑你不容手足,讨不到好的。”
元空蹙眉,“我是为他好,他总不会这也听不进去。”
温水水支着脸看他,“不然就让玄明主持跟陛下说,把陈太医换了。”
元空摇起头,“不行,陈太医是父皇指定的。”
温水水咂吧嘴道,“那你更不能说他的不是了,他表面上还是陛下的人,陛下看起来对玄明主持也不是很信任,不然也不会让陈太医跟他一起,除非让陛下亲眼看到陈太医不靠谱,否则他会觉得你跟玄明主持在暗中谋害他,到时候就你倒霉了。”
元空沉思住。
温水水笑说,“你快去跟他吵一架,这事总能找到机会让他知道,我想嫁你了,娃娃要爹爹。”
元空被她逗笑,旋身出了门。
——
明弘帝在宣政殿批阅奏折,听见元空过来就直接让他进了门。
元空入内拜倒,眉梢带笑道,“父皇,她怀孕了。”
明弘帝有片刻怔住,随后就青黑脸道,“她早不怀孕晚不怀孕,现在怀孕了,你们是不是合计好的!为了逼朕就范你们真是煞费苦心!”
元空凝声说,“没想到会怀孕。”
明弘帝满脸肃穆,倏地直板板道,“今儿个崔琰才递上来奏折,她父亲贪污了不少钱,按罪她父亲也得判流放,她有了你的孩子,但也是温烔的女儿,朕岂能让她嫁给你,传出去还被人笑死。”
元空低声道,“儿臣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朕在乎!”明弘帝摔了笔,趿着鞋在地上走来走去,“你是朕的儿子,娶一个罪臣之女打的是朕的脸,朕没那么大度,你既然想娶她,为何还帮着朕对付温家,如今的情形,她只能给你当侧室,朕看在你们感情深厚的份上,以后会替你挑个性格宽厚的正妃,你不用担心正妃会对她不好。”
在明弘帝看来,他已经退了很大一步,正室还没进门,侧室提前怀孕,这已经很没规矩,他能宽宏大量的容许她安稳生下孩子,也是自己心软了。
元空说,“儿臣不想自己的后宅也像父皇的后宫那般。”
明弘帝冷盯着他,“朕的后宫碍着你什么事?”
“儿臣不想她莫名其妙被人陷害,”元空轻轻笑道。
他的笑容显出疏离,语气也轻缓。
但明弘帝听出了他话里的其他意思,杨皇后被人陷害,死后至今查不出凶手,皇帝的后宫尚且如此,杨皇后还是明弘帝的结发妻子,最后也没落到好下场。
明弘帝试图跟他讲道理,“皇家重子嗣,你那个女人能保证给你生出一堆儿女?”
元空直视他,“生那么多孩子,然后像儿臣跟二弟三弟那样吗?”
手足相残,谁见着谁都眼红。
明弘帝呕一肚子气,“朕懒得跟你说,你把她带过来,朕跟她说。”
元空抿了抿唇,说,“太医说胎像不稳,让她静养。”
明弘帝一双细长眼珠子瞪圆,半晌急躁的指他头,“朕看你是死脑筋!胎像不稳,胎像不稳,这满后宫的女人怀孕了都胎像不稳,这就是她糊弄你的鬼话!”
元空神情隐出寒意,“她跟别人不一样,她的身子儿臣了如指掌。”
明弘帝又气又想笑,“你还有脸跟朕说,是怕朕不罚你?你外祖怎么教你的,你跟那些纨绔有什么区别?”
元空抬眼望他,“父皇,有件事儿臣一直没跟你说。”
明弘帝瞥他,“你小子还敢瞒老子事儿,说!”
元空微笑,“她年纪太小了,原先在温家过的也不好,身子骨很弱,跟儿臣在一起后,儿臣怕她受孕,就自备了避子药。”
后面的话他没说了,明弘帝眼底阴厉聚集,“你想跟朕说什么,说你为了她吃药,你跟朕秀深情,不怕朕发怒杀了她?”
元空眉眼弯弯,“是药三分毒,她好不容易有了孩子,或许以后就没有了。”
明弘帝满脸愕然,在后宫有的是女人被灌了避子药生不出孩子的,明弘帝抓起桌边砚台要往他头上砸,但看他清清朗朗的淡笑,手又砸不下去,明弘帝放下砚台,半信半疑道,“你说的都是真话?”
元空如今说谎也不脸红了,还带着笑道,“真的。”
明弘帝伸脚踢到他肩膀上,火大道,“你做的好事!”
元空跪的笔直,“儿臣近来在调养,也不是就无药可救了。”
明弘帝呵呵两声,“你要是给老子断了种,老子回头就让老二入东宫!”
他这算是表态了。
元空给他磕一个头,“儿臣可以娶她吗?”
明弘帝摁着额角,片刻后道,“老三及冠那天把她带过来给朕瞧瞧。”
元空不应声。
明弘帝一头火道,“丑媳妇也要见公婆,你就是娶她也得先让朕过目吧!跟朕耍滑头,你也就仗着是朕的儿子,要换别人,朕早叫人拉出去砍了!”
元空笑一下,又给他磕头道,“儿臣多谢父皇。”
明弘帝凉飕飕道,“那避子药你真的吃了?”
元空保持淡定,“真的。”
明弘帝斜着他打量,“朕看你身强力壮的,不至于几副药就真的……”
“真的,”元空一本正经道。
明弘帝难得有些信了,犹疑着说,“近来还跟她同房吗?”
元空面露古怪,“不了。”
明弘帝顿时悲哀,“你要娶她就娶吧,但要把身子调理好,咱们皇家子嗣都繁茂,不能到你这里断了。”
元空点头认真道,“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明弘帝想想又道,“她那肚子最好是个男胎。”
元空念起温水水的面庞,不自禁道,“姑娘也好。”
明弘帝怒睁眼,“她要生出个丫头,朕饶不了你!”
元空抿嘴。
明弘帝这会儿功夫只觉心力交猝,挥手道,“赶紧滚。”
元空慢悠悠离开。
明弘帝瘫座上连连叹气,老大确实不能指望了,为一个丫头片子做到这种地步,真要他当皇帝,总不能无后了,可老二没本事,世家最想要的就是这种废物,让他当太子,过不了多久朝堂就能被世家把控。
明弘帝拍拍头,寻思得等元空房里那个小姑娘的孩子生下来再说,好歹有可能是男娃,就像元空说的,他也不是恢复不了,左右自己现在还没老糊涂,能等得起。
他要娶那个丫头就让他娶,明弘帝也不求其他了,丢人就丢人,总好过他犯执拗要自己断自己的根。
——
紫东怡一片喜气,容氏和杨老都在主院里,容氏特特让厨子做了参汤送来。
元空一进院子就听见鹦鹉叫唤,“好事来!好事来!”
容氏挠着它的小脑袋,“嘴儿甜。”
旋即喂了一手瓜子给它吃。
元空缓步过来道,“半夜了,怎么都跑起来?”
容氏倒是想进屋,但怕扰到温水水,放低声道,“听太医说是水水有了,我和你外祖父不放心就过来盯着些。”
元空嘴边泄出笑来,“父皇答应我娶她了。”
容氏如今心放平,见着水水又怀了,听到他说娶也没生气,倒乐呵呵道,“好歹你当爹了,往后说话做事切不能像在我们面前这般不懂事。”
元空俯身称是。
杨老招他往旁边,压小声道,“我们就不进去了,孩子睡着也不好吵她,我说两句就走。”
元空微倾身等着他训话。
杨老说,“现在外面都知道她是你的人,也看得出你疼她,这就是你的软肋,往后出门在外,带着她要小心,免得让有心人找准机会威胁你。”
元空嗯一声,“我也有事正想跟您说。”
杨老眼神微深。
元空凑近他道,“三皇弟及冠后,父皇跟主持说好了要治病,但言明要陈太医在旁边帮忙,这位陈太医是林贵妃的人。”
杨老眯起眼,“看来你父皇不知道了。”
元空点头,“父皇不仅不知道,还对他很信任。”
杨老搓了搓手,“有些难办。”
元空垂着头等他往下说。
杨老想了一会儿,道,“得想办法打听一下这个太医。”
元空皱一下眉头。
“明儿我找府里的太医谈谈心,我们老头子说得来,你别管,”杨老说,转而和容氏手搀着手出院子。
元空舒眉浅笑,转身进屋里。
他摸黑躺倒,温水水动了动,自发滚到他身上想趴着,元空防她伤到肚子,抱下去拉直她的身体哄道,“不能趴着睡。”
温水水枕到他胳膊上,哑着嗓子埋怨,“你回来好迟……”
元空轻轻揽着她说,“我可以娶你了。”
温水水有一倏忽呆愣,“什么?”
元空在她耳边又说一遍,“我可以娶你了。”
温水水一下笑出声,蓦地泪水挂到眼边,又委屈又开心道,“我要当你老婆的,不要做小妾。”
元空轻嗯,“我跟父皇说的明白,他同意了。”
温水水窃窃笑,“我晓得他一定骂你。”
元空浅勾唇,覆掉她的泪,低低道,“三皇弟及冠那日,父皇让我带你去宫里给他见见。”
温水水紧紧抱住他,跟他咬耳朵,“我不想去。”
元空揉着她的头发,“总要见面的。”
温水水面颊滚烫,窝在他身侧好一会儿没做声,就在他以为她睡着了时,她怯声道,“你父皇要是在那么多人跟前给你赐婚,我会哭的。”
元空笑声止不住,“君无戏言,他不会这么做。”
温水水张着眸子瞧他,略有定心道,“他要是那样……”
“我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拒旨,”元空接了她的话。
温水水的虚荣心得到满足,欢欢喜喜的跟他说,“我生了娃娃,还想要一个。”
元空温柔的看着她。
温水水一下腼腆,两手扒着他想睡到他身上。
元空轻托起她的腰放正,手罩在她身侧,垂眸道,“快睡。”
温水水目不转睛的凝视他,“别吃药了。”
“不吃了,”元空抿着笑吻她一下,她才老老实实闭上眼。
窗外月色照进来,元空心底前所未有的柔软,他的怀里抱着这个姑娘,往后能向所有人宣告,她是他的妻子,他们还会有孩子,他们终于成了家,再也不用怕别人拆散了。
——
隔天两人睡到下午才醒,将好元空休沐,他搀着温水水在院里散步,温水水走几步路就喊累,非要他抱,元空看日头上去,跟她笑道,“走到外祖那边,回来我再抱。”
温水水蔫头搭脑的靠在他肩上,只能被他拥着往前走,她不情愿道,“腿好酸,我想睡觉。”
元空回忆着医书上的话,“得走走,要锻炼。”
温水水瘪唇,随他往西松园去了。
西松园里,杨老正跟那两位太医在闲话,他们进门就听见那其中一位太医的说话声。
“陈太医是陛下跟前的老人了,这些年给陛下问脉看诊都只有他能叫陛下满意,说起来他这人也忠厚,坏毛病也有,比如好色,看到秀气些的宫女都想上前搭讪,免不得叫人看了想笑。”
另一位太医也趁机说他坏话,“可不止这些,本官看他这人还自负的很,说句不好听的,大家伙都是太医院里当值,谁还比谁差,偏他傲气,只因着他得了贵妃娘娘厚爱,回回给贵妃娘娘看诊回来都要吹嘘一番,也就上面的贵人不知道,都觉得他靠谱,要说他医术如何,其实本官真没觉得多好,左不过得贵人赏识,这是他的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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