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个大师

八十个大师

这两个太医如今能这般不避讳的在杨老跟前说陈太医的坏话,往根子上讲,他们入了紫东怡,已经是大皇子的人,他们和陈太医成了宿敌,能逮着机会狠说他,他们自然不放过。

元空垂眼看温水水听得认真,笑说,“还回去睡吗?”

温水水懒劲全消,拽着他进园子。

杨老瞧他们两个过来,招呼旁边的丫鬟给他们搬来椅子。

两人落座,那两个太医急忙起身给元空行礼,元空笑着道,“坐吧,我就是陪她转一圈。”

两个太医躬身坐下,拘谨的绷直脊背。

“照这么说,要是陛下的病治好了,这位陈太医约莫还要升官,”杨老呷两口茶缓缓说。

那俩太医面露苦色,只能点头。

杨老像是不经意道,“你们说陈太医好色,莫非还叫你们撞见过?”

两个太医互相瞅过,其中一个道,“他惯来喜欢做偷鸡摸狗的勾当,早先在宫里遇见个有姿色的都不放过,这阖宫上下几乎都知道他什么德行。”

杨老一挑眉,哈哈笑道,“那他能避过陛下的耳目也算他能耐了。”

“他在陛下面前最老实,”太医补充道。

杨老点点头,从袖里摸出两个红包来,“有劳两位大人了,昨儿府里添桩喜事,两位大人也辛苦,这个给你们买茶吃吧。”

两个太医瞅了瞅元空,看他面上含笑,才敢接了红包悄悄离开。

杨老望着温水水,“怎么瞧着还瘦了?阿宇也不知道怎么照顾人的。”

温水水害羞的朝元空看,磕磕巴巴道,“没,他对我很好……”

杨老笑的欢畅。

元空叫人端来清水,往里掺了些蜂蜜,递给她喝,“外祖父,那位陈太医有办法换掉吗?”

杨老抚了把胡子,“这个陈太医会做人,私底下怎么乱来,这明面上却是恭顺,陛下最喜欢这种听话的人,想让陛下换人,还得让他犯错。”

元空眉尖纠结,他们都不在内宫,想抓陈太医的错还真麻烦。

杨老看温水水喝完水,有些困顿,便笑道,“带她回去歇着吧,这事一时半会找不到法子,总归还要等及冠后,当下让水水养好身体,免得入宫叫你父皇看了又数落。”

元空应一声,带着她回主卧了。

日子清闲下来过的也快,一眨眼就到了萧承勋及冠的那天。

这天宫里到处都热闹,太监宫女都换了喜庆的宫服,明弘帝更是特意停政,只为了萧承勋庆贺,即便是林贵妃的翠芙殿也挂着红绸,人人面上带笑,断不会惹的明弘帝不快。

快傍晚时元空携着温水水从府里出发,他跟温水水都换上了新装,他着一身赤色蟒袍,腰间束着温水水给他的腰带,显得肩宽腰窄,温水水摸着那腰带,又往他脸上瞧,他头发长长了,但又不是很长,将将到耳边,显得滑稽,所以他们出门时,温水水特意让他续了假发,他生的俊秀,原先做和尚时,眉眼就俊朗逼人,如今有头发了,这张脸就更如玉雕,他长的很好,比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都好,至少在她心里,他什么都好。

她突然有点尴尬,揪着自己的裙子道,“我不喜欢大裙子,好难看。”

她生的细,素日穿衣也不喜欢厚重的,但今儿是入宫贺寿,衣裳都要穿的庄重,颜色也不能太鲜艳,好在她皮儿嫩,脸也俏,这般穿着也没落了颜色。

元空抱她上马车,躬身也钻进去,取笑她道,“这裙子是外祖母给你挑的,你当着她的面不是说很喜欢?”

温水水背靠着他咕咚,“那总不能说不喜欢,确实不好看嘛。”

元空没忍住笑,帮她理好裙摆道,“外祖母的眼光不差,你穿上也显得稳重了。”

温水水扯一下他的头发,圈住他的脖子不做声了。

马车慢吞吞顺御道行,未过半刻钟就到宫门口。

元空笼着她下地,轻问道,“走的动吗?”

往内宫还有段距离,她现时带身子,常常倦怠,总要人搀扶着。

温水水嗯一下,靠到他手腕上,被他带着入了内宫。

宴席设在永乐殿,到场的官员妃子都列坐,萧承勋也叫人推进殿内,和元空、萧笙祁坐在一排。

萧承勋自从出事后,兄弟三人多日没聚在一起说过话,今天是他的大日子,纵然腿废了也挡不出高兴,他跟两人见过礼又看着温水水笑,“多日不见,皇嫂容色更盛。”

温水水摆出端庄的神态,温和道,“三殿下说笑了。”

萧承勋笑笑,兀自喝着酒。

温水水悄声跟元空道,“我瞧他不老实,一准憋着坏。”

元空舀一勺鸡汤喂进她嘴里,“谨言。”

温水水近来荤腥类吃不下,犯恶心的厉害,这口汤下肚,她嫌弃道,“我不喝这个,想吐。”

元空解了腰间荷包,拨出来两颗酸梅递给她,“忍忍。”

温水水嚼着酸梅就蔫儿了,端端正正坐好只等明弘帝说话。

“近来朝中动荡,朕也好几日没睡安稳,总算有件喜事让朕高兴了。”

明弘帝声落,看底下朝臣都坐直,听着他讲话,于是自顾啄了小酒,笑眯眯道,“老三,过了今天,你就是大人了,切不可再莽撞,省得让朕发火。”

萧承勋站不起身,弯着腰冲他作揖,“儿臣谨听父皇教诲。”

明弘帝舒心,就着小酒又抿几口,感慨道,“虽说是多事之秋,但好歹也有惊无险,朕平日看你们这些朝臣不中用,关键时候也确实没主意,但总归都老实,没让朕操心。”

一众朝臣面色窘迫,都战战兢兢聆听他训人。

明弘帝有些微醺,目光又看向身旁的林贵妃,林贵妃立时直起背等他说自己,谁知他就看了一眼,又把头偏到燕嫔那边,浅声叹道,“老三不好,朕知道你也难受,这成日里哭哭啼啼,朕虽说能谅解,但看多了也烦,往后收了,别叫底下人看到笑话。”

燕嫔眼微红,颤颤巍巍说是。

林贵妃在一旁脸色煞白,她看出来明弘帝对她厌弃,连话都不愿意跟她嘱咐,这是得多厌恶才会不加掩饰的表露出来。

明弘帝掀起眼飘向元空那一桌,一双招子定在温水水身上,温水水吓出冷汗,当即要起身,元空捏着她的手没让她动。

明弘帝索然无味的偏过眼,指着桌上的一盅燕窝溜鸭条跟周免道,“把这个端到老大媳妇桌上吧。”

这意思就是赐膳了。

周免将那盅菜端到温水水面前,温水水只闻见味儿就犯恶心,愣是忍着没敢表露出厌腻。

元空放了碗清汤到她手边,低声说,“过这个汤会好些。”

温水水夹了鸭肉往汤里飘过,再吃到嘴里是淡了许多,可还是有些想吐,她又不敢不吃,只能耐着作呕一点点将菜嚼进口中。

明弘帝欣然的掸了掸袖子,朗声道,“今儿是个好日子,朕有个事给忘了,整好趁现在提出来。”

温水水汗毛倒竖,立时畏怯的揪住元空,元空握紧她,眉头紧皱。

他们都怕明弘帝变卦,趁这个时间给元空和别的女人赐婚。

明弘帝说,“去年江都和汴梁两地不安宁,那些百姓过的苦,朕也记挂着,恰巧前头老大跟朕说,用朝廷的名义修建慈幼院,就可以收容落难的老弱妇孺,朕想了想,这主意确实好,如今咱们还有余钱,国库里的东西不用也烂了,不如就让老百姓过个好日子,那街头巷尾少了行乞的,总归要好看些。”

温水水心一松,眉开眼笑的朝元空瞟,果见他含着笑在看明弘帝,她心内感叹,虽说这老头儿疑心病重,但也确实是想当个好皇帝,他做了些不靠谱的事,也做了些让天下人赞叹的事,这面上来说,是个称职的皇帝,能听进去话。

明弘帝看向靠左的户部尚书,“慈幼院交由你们户部来办,都给朕紧着皮,要是敢在这中间贪赃枉法,朕头一个饶不了你!”

户部尚书唬的一头跪地上,“微臣定不负陛下重托。”

明弘帝哼一声,“朕也知道你们户部难管,上面指派下来就怕下面那些混账钻漏子,但要是想整办也不是难事,你们个个是老油条,再叫你们懒下去,朕往后指不定还得求着你们办事。”

户部尚书连忙伏首称是。

明弘帝挥挥手让他回座上,寻思也没什么大事,便再没揪着其他人训。

一场宴吃下来,各人开心的开心,心中不忿的不忿,左右明弘帝见不着,他酒喝的半醉,散场时由周免扶着上了步撵,侧头对着站在廊下的一排人说,“老大和老大媳妇跟朕走。”

元空便牵着温水水跟在步撵往寝殿方向去。

“父皇当真对大皇兄宠爱啊,”萧承勋讥诮一声,旋即被宫女推着轮椅走开。

萧笙祁收回目光,胸中的怒火已经难以压抑,他突然嗤笑一声,就让他们父慈子孝吧,过不了多久大魏就是他的了,这样碍眼的场面他往后都不会再看到。

——

元空和温水水跟了段路,温水水肚子里直冒酸水,人也没精神,直过了宫后苑,她实在熬不住,两腿一曲,直板板往地上跪去。

元空连忙将她捞起来,眼见她捂着嘴,便快步揽着她跟明弘帝道,“父皇,她有些想吐,儿臣带她往旁边去歇一下。”

明弘帝瞥着温水水,见她脸色苍白,心内嫌女人麻烦,嘴上道,“你快点儿,朕可没空跟你们耗着。”

元空忙环起温水水进了左侧小道,走了一截路,他将温水水放下,温水水就蹲到地上呕起来,她吃的那盅燕窝溜鸭条全吐完了,还呕着酸水,呕到后面蹲不住,朝旁边一倒,元空慌的抱起她席地坐好,抠出一颗酸梅让她含在嘴里,才见她缓过来。

温水水汲着泪对他控诉,“你父皇故意的……”

元空一指压着她的唇,小声说,“他离得不远,能听到。”

温水水便靠在他肩上哭泣,委屈到了极点。

元空抚着她的面庞,柔声哄着,“他不是有意的,赐给你膳食是为了表示他对你满意。”

温水水嗓音哑哑,“可我难受。”

元空低低的笑,凑到她脸边跟她悄悄说,“他自大惯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他一马。”

温水水懵懵的注视他,他的眉眼在这笑里都舒展开,很耀眼,她有些想亲他,但刚吐过怕他嫌弃自己,她巴巴道,“你替他跟我道歉。”

元空低嗯着,挑起她的唇吻了一下,“对不起。”

还待想深吻,她自己躲开了,拿帕子遮住唇说,“不要了,我嘴里好难闻。”

元空抿着笑看她。

温水水从他兜里摸出来一颗酸梅吃掉,可怜兮兮道,“你这样干净,我回去漱口了要你再亲我。”

元空笑,“这么乖。”

温水水扭扭捏捏道,“我不能因为你对我好就作贱你。”

元空目露疼惜,取出来白帕给她擦脸。

温水水挨着他享受这片刻静谧。

倏尔却听到不远处的草堆里有人声。

元空没有听人墙角的习惯,准备抱她走,她按着元空道,“过去看一眼。”

元空不赞同道,“不太好。”

温水水瞅着他说,“他们背着人躲这里说话,说不定在干坏事,我们去听听又不会怎么样。”

元空拿她没辙,悄步往前走,直走到一丛矮木下,那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您一个太医,怎好对奴婢一个弱女子动手动脚?”

“本官见到姐姐第一眼就念上了,日思夜想了许久,今日三殿下及冠才有机会跟姐姐再见,姐姐就圆了本官的心吧。”

说完就听见一阵拉扯,及女人的娇骂声。

“陈太医您也太过分了,奴婢是燕嫔娘娘殿内的人,您难道不怕燕嫔娘娘责罚?”

元空这边听着皱了眉,温水水一脸激动道,“那是陈太医。”

元空低眉看过他,转身欲走,恰见明弘帝带着一大帮子人往这边赶。

温水水忙叫他,“你快让他别说话,这么好的机会。”

元空乜着她,她立刻窝在他怀里装乖。

明弘帝走到他们面前拧着眉头道,“你们……”

元空“嘘”一声。

明弘帝瞪大眼,他当皇帝这些年还没被谁打断过话,那火气一涌上来,他当场就要发作。

元空冷着脸悄声说,“您别说话。”

明弘帝脸黑的难看,也不知哪根筋不对,还真听了他的鬼话没吱声。

他们一消停,那头两人打的火热。

“姐姐莫忘了,本官好歹在贵妃娘娘和陛下跟前走,你跟了本官,自有你的好处。”

那女人便哭,“您饶了奴婢吧,燕嫔娘娘要知晓了奴婢跟您扯在一起,她定不会饶了奴婢的。”

“她算个什么东西,也就指使你们这些宫女,叫她跟陛下和贵妃娘娘横一个试试,”陈太医的语气洋洋得意。

温水水偷偷抬头瞄明弘帝,他那双狭长的眼眸眯出了杀气,她抓紧元空,把脸藏到他胸前偷笑。

“您怎么敢说这种话?不怕被陛下知道治您的罪吗?”

“陛下向来看重本官,岂会因这区区小事责怪本官?再者……”他突然顿住话,奸笑出声。

那宫女好奇道,“再者什么?”

“这后宫贵妃娘娘为大,假以时日二殿下登基,本官也能跟着沾光,你现下从了本官,往后保你吃香喝辣,”陈太医猖狂道。

他说的这一长串话,让躲在这边的一众人都瞠目结舌,明弘帝更是怒到了极点,他疾步要冲过去。

元空给他使眼色,他才忍耐住。

那头宫女跟着娇笑,“您怎么就能肯定登基的一定是二殿下?”

陈太医发出轻蔑的呵声,“不信你过几日再看。”

宫女啧啧声,“那您过几日再找奴婢也不迟啊。”

那边听到脚步声,未几就是陈太医追在她后面叫嚷。

这边几人都沉了脸,尤其是明弘帝方才还醉的脸也异常清醒,他说,“回寝殿。”

——

一行人入了寝殿都暂时没出声。

过良久明弘帝将手里的杯子往地上一砸,吓得温水水钻元空身后不敢动。

元空半搂着她,等待明弘帝发话。

明弘帝说,“老二看来还想挑事。”

温水水戳一下元空,元空只说,“您治病那天,还是换个人来跟主持搭配的好。”

明弘帝微合着眼,手按着桌边沉思,片晌道,“老二挑事应该是朕治病那天了,总归他心不正,这回朕若是不计较,还会有下次,他敢在朕背后搞小动作,朕得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言下之意就是不动声色的看陈太医要做什么,他这是下狠心要治萧笙祁,那点父子情抵不过皇位之争。

元空和温水水都安静不作声。

明弘帝望向元空背后道,“躲着怕朕?”

元空拉着温水水站好,她规规矩矩的想磕头,明弘帝摆了摆手,眼睛定在她鬓发里的那根凤簪上,不自禁笑了,“那根簪是老大给你的?”

温水水软声道,“回陛下,是殿下给奴,臣女的。”

明弘帝面露神往,他想起来那根簪常跟着杨皇后,她戴在头上,温温的对他笑,仿佛一切难过都能消减。

他轻声说,“你戴的没他母后好看。”

温水水尴尬的想把簪拔下来,他摇头道,“你是他媳妇,这簪归你。”

温水水便垂着头听他说。

明弘帝唉一声,捶两下脖子道,“本来想骂老大跟你两句,现在好像也没什么可骂的,回去养着吧,都是祖宗。”

元空跟温水水连忙道声是,双双缓步出了寝殿。

明弘帝下了座,慢悠悠睡到龙床上,到底叹了口气,这一夜也没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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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囚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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