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个大师

八十一个大师

萧承勋的生辰一过,给明弘帝治病的日程就提了上来。

时间定在五月上旬,黄昏时玄明受召入宫。

明弘帝的寝殿四周肃清了宫女太监,只留着殿内人,陈太医早早候在殿门口,瞧他过来便露出忠厚的笑容,“玄明主持可算来了,过会子本官给您打下手,还望您事事明说,本官定当顺着您。”

玄明笑着点一下头,“陈施主不用太紧张,只管如常就好。”

陈太医干笑两声。

周免便引着两人入内。

殿门在他们背后关上,陈太医心内不免紧张,但面上还做老实相。

他们进到暖阁,明弘帝仅着亵衣背着手立在灯下。

陈太医和玄明一起拜倒。

“微臣叩见陛下。”

“老衲见过陛下。”

明弘帝道一声平身,看着他们两人站起来,他的视线落在陈太医头上,锐利阴狠,他转身靠到罗汉床上,先跟玄明说,“先前忘了问,你这刀子动的快吗?”

玄明很不给面子的笑道,“陛下这话叫老衲如何答?老衲得酌情而定,但总归不会超过一个时辰,您稍加忍耐,闭着眼睛就过去了。”

明弘帝不阴不阳的哦一声,到底挺直躺好。

玄明转过身跟陈太医道,“有劳陈施主去将器具取出,老衲取药酒来消毒。”

陈太医从药箱里将刀片镊子之类的铺在桌上,玄明一一将它们过一遍药酒,随后放在赶紧的毛巾上,那些小刀泛着寒光,看的明弘帝不免胆颤。

他突然说,“和尚,你给朕动刀前找人先试过吗?”

玄明回他,“陛下的病属罕见,老衲就算想找人试,也找不到您这种的,但陛下请放心,老衲已经用土木演练了数遍,不会有问题。”

明弘帝眉头连着跳,一瞬坐起来道,“土木能跟人一样?朕可不敢信你,不若你先给朕演示一番。”

玄明犹疑,“陛下的意思……”

明弘帝将手指向陈太医,“你拿他试试。”

陈太医腿一软跪到了地上,“陛下饶命啊!”

明弘帝冷冷的睨着他,“朕又没叫你死,你喊什么饶命?”

陈太医哆嗦着身,想哭又不敢哭,他抬头瞧一眼玄明,对方一脸云淡风轻,丝毫没有为他求情的打算,他倏地心慌不已,这跟他想的不一样,照着这个路数,还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对明弘帝下手?

明弘帝起身下地,走到他跟前,伸脚将他踹倒,“怎么朕能躺在那儿给你们下刀子,让你替朕先试一遍你就不行,你的命格外贵?”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个道理陈太医懂,但他怕死,他只能跪地上给他磕头,“陛下放过微臣吧……”

明弘帝一把拎起他的衣襟,阴声道,“朕为什么放过你?你都跟老二勾结在一处了,还想朕放过你?”

陈太医一脸惊恐,旋即抖着声哭求他,“……陛,陛下,是二殿下逼迫微臣犯上,不是微臣想做的。”

犯上,明弘帝眸色冰寒,“他让你怎么犯上?”

陈太医疾速喘气,呐呐不敢说。

明弘帝放开他,回身坐到椅子上,对周免道,“把他绑到榻上,朕要看着他被一块一块的肢解掉。”

周免低声称是,挥手让候着的太监过来摁住陈太医,将他拖到当中的榻上准备捆他。

周免大喊道,“二殿下让微臣在动刀的过程中小小运作一番,让您,让您……”

明弘帝一抬手,那些小太监把他放开,他跪到地上胆颤心惊的等着他问话。

“让朕什么?”明弘帝问道,其实他已经隐约能猜到,只不过要陈太医亲口说出来,才能断掉他心内对萧笙祁仅剩的那点亲情。

陈太医说,“……让您再也醒不过来。”

明弘帝哈哈两声,脸色青的发黑,他倏忽合住眸,“照你说的,那翠芙殿是不是已经在等着给朕收尸了?”

陈太医怕的要死,头抵着地等他发落。

明弘帝说,“你们怎么联络的?”

陈太医从袖里摸出来一只小筒,“用,用这个放烟花……”

明弘帝都不得不佩服萧笙祁机智,平时没什么大本事,在这种谋逆的恶事上比谁都会布局,他冲周免道,“禁军换班了吗?”

周免道,“回陛下,他们才轮过班,当下都警醒。”

明弘帝嗯一声,从枕头底下拿出来一封诏书递给周免,“把这个交给老大。”

周免捧着诏书退出寝殿,悄悄出宫去了。

明弘帝伸脚踢陈太医,“去放烟花。”

陈太医恍惚着起来,走到窗边将小筒对着天放掉。

“啪”的一声烟花炸开,满天炫彩。

萧笙祁这边一看到烟花,立时大受鼓舞,他跟林贵妃道,“母后,陈太医得逞了。”

林贵妃面上闪过悲伤,未几下了狠心,“陛下的寝殿周围没什么人,本宫的人就守在殿外,现在过去正好。”

萧笙祁冲角落里招手,一个相貌平平的小太监朝他们跪倒。

萧笙祁乜他道,“你去紫东怡传旨,让大殿下夫妇入宫。”

小太监低应一声是,急急离开。

萧笙祁转头跟林贵妃道,“母后,咱们现在过去。”

林贵妃重重嗯声,带着他前往寝殿。

——

将好过五月,天一热温水水就更不想吃饭,回回要元空盯着,吃一口还得嫌这嫌那,她如今跳脱多了,有的时候还觉着元空烦,总管她。

下晚落了场雨,屋里有些燥热,温水水躺在凉席上,两只脚还搭着元空,只往嘴里塞甜果子,无聊的睡都睡不着。

元空翻书看,余光注意着她的动静,果然见她撇撇嘴,弓起身想下地跑。

元空按着她说,“不睡吗?”

温水水掰他手,“我热死了,你又不准她们在屋里放冰,都要听你的……”

元空好笑道,“谁家这个天气在屋里置冰的?冻着怎么办?”

温水水气的拿脚踢他,倒回去在躺椅上打了个滚,又被他抱着躺正了,她爬到元空腿上,凑到他手里的书看一眼,是本杂记,她没趣道,“你父皇今个治病,你一点儿也不担心。”

元空放下书,慢声说,“父皇不让我过去,担心也没用。”

温水水挺直身和他面贴着面,手指摸一下他的唇,叫他用手捏住,她咬唇瞅他。

元空托着她的脸细看,“别咬了。”

温水水羞答答的松了牙,那唇上果然被咬出一条印子。

元空低头吻她,吻过就放,她耸着肩膀抱住他的脸,小声说,“还要。”

元空便轻轻噙起她的唇来品,自喉中发出笑,笑她害羞又粘人。

温水水跨坐到他腿上,顺从的被他拥着吻,呼吸都灼热起来,将要难以控制时,从梅趴窗口尴尬道,“……殿下,周公公过来了。”

元空猛抬头,扶着她到躺椅上。

温水水原还沉浸在快乐里就被打散了,她哼一声背过身去。

元空拍她肩,她又转过头期盼的看他,元空止不住笑,“估摸有事,我得去看看。”

温水水撇着唇,“反正你父皇打扰人惯了,你走你的。”

元空摸一把她的脸,她才高兴了些,“我过会就回。”

她轻轻嗯声。

元空才匆匆走出去。

周免见着他急忙将诏书递来,“大殿下,您快随奴才进宫吧!”

元空打开诏书细看,一刹那神情严肃,率先快步出了院子,周免跟在他后头也忙不迭一路跑。

温水水缩在窗后头看他走掉,心下也慌起来,琢磨着指定是宫里真出事了,她有些气明弘帝,都已经提前知道萧笙祁图谋不轨,还搞不定他,真没用。

她下了躺椅,踱步到门前,怔怔发着呆。

含烟过来想扶她回去睡,“小姐您先回屋睡吧,殿下是有分寸的人,不会出什么大事。”

温水水难得没理她,眼睛还望远处看,只一片黑望不到光,她越发慌张。

含烟抬手打过廊下打盹的鹦鹉,鹦鹉挥了挥翅膀,蔫蔫的叫了声,重又睡着了。

温水水还望着外面,含烟与她道,“您现在身子重要,还是先睡吧。”

温水水点点头,被她搀进内间,刚要进床时,从梅跑屋里道,“小姐,又有个太监过来了!”

温水水急忙起身,趿着鞋站到门外,却见一个小太监弯着身立在院里,对她说,“奴才奉旨请殿下和您一起入宫。”

含烟取来斗篷给温水水披上,“殿下不是已经跟着周公公入宫了吗?”

那太监面上闪过一丝懵,未几恢复镇定道,“陛下等急了,所以又派奴才来催。”

温水水也没空在意他的话,只急着去找元空,他说过就扯着含烟道,“快去备马车。”

含烟只好道是。

一行人匆忙跟着太监往宫里赶,一直入了外宫,温水水忽然想起来问那小太监,“公公,陛下可有说召我们进宫做什么?”

小太监恭恭敬敬道,“奴才只是个传话的,哪能知道这些?您为难奴才了。”

温水水表情一滞,倏地冷静下来观察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太监,没什么特别的,她忽然心中升起疑,明弘帝向来疑心病重,岂会莫名其妙用一个不熟悉的太监,这显然很不对。

她稳住心绪,笑问他,“不知陛下的病治好了吗?”

那小太监举着灯笼在前头引路,顺嘴道,“治好了。”

温水水眼眸微觑,心下断定他不是明弘帝派来的,她拍拍含烟的手背,与她做了个眼色,含烟便小心搀着她转过脚,偷偷带着她跑进了左侧的岔道里。

小太监没听到她回应,只当她不爱理人,直走到内宫门口才回头,哪还有人,早没了影,小太监猛一下跺脚,左顾右盼确定人跑了,就只能独自回了内宫。

——

萧笙祁跟林贵妃到了寝殿门口,当先一脚将寝殿门踹开,林贵妃踏进门里,那殿内的宫女太监都跪在地上颤颤发抖,她怡然自得的走到暖阁前,推开门就见玄明倒在地上,她扬唇笑了下,入门里和站在龙床边的陈太医道,“辛苦太医了。”

陈太医抖擞着声道,“不,不辛苦……”

萧笙祁大步走到龙床前,眼见明弘帝躺在上面一动不动,不禁乐道,“没想到父皇也有这天,不枉儿臣这多日来受你责骂,这龙榻是时候归儿臣了。”

他不掩贪婪的摸着床框,兴奋令他的脸近乎狰狞。

正待他摸到那张白玉枕时,手突然被扣住,他一顿,目光转向明弘帝,只见他满面暴怒。

萧笙祁惊愕的后退一步,倏尔抽出腰间佩剑朝他刺去。

身侧飞快略过来一个人影,摁着他持剑的手往上一拧,他疼得手松开,那把剑掉落,他也跟着踉跄倒地上。

玄明踢开剑,退到角落里旁观他们。

明弘帝走下来,一脚踩到萧笙祁身上,“你敢弑父!”

殿外响起阵阵脚步声,没会就见元空随禁军统领进来,“陛下,殿外已经被禁军包围,那些太监和宫女都被押下去了。”

萧笙祁见到元空,立时反应过来自己被诓了,他瞥向陈太医,他早已瘫倒在地。

萧笙祁仰头看着明弘帝,眼中尽是阴鸷,“不是您逼着儿臣,儿臣为何做这种事?”

明弘帝气的发抖,“朕逼你?朕逼你什么了?”

萧笙祁看过元空,喃喃道,“从小到大,您一直向着儿臣,可是皇兄回来后您就变了,您赐紫东怡给他做府邸,给他的侍卫也比儿臣和三弟多。”

明弘帝猛地勒紧他的脖子,阴狠道,“他被人刺杀,你别以为朕不知道是谁干的!”

萧笙祁漾着泪大笑,“您觉得他是好人,可您知道他背地里有多恶毒吗?”

明弘帝丢开他,冷冷道,“老大从没害过人。”

“他没害过人?”萧笙祁只觉得滑稽,他扬手指着元空,赌咒道,“你敢跟我发誓,你没有杀姨母和阿昭?”

明弘帝打掉他的手,“你少拉老大下水!”

“哈哈,您也怕他发誓啊,就连您也怀疑是他杀人,可您不也照样偏袒他吗?父皇,您偏心成这样,怎不叫儿臣怨恨!”萧笙祁憎恨道。

明弘帝错愕的答不上话。

“我对天发誓,我没有杀温昭和温夫人,如有谎话,叫我立时天打雷劈,”元空的嗓音在殿内回荡。

只这声落,萧笙祁的狠劲被掐断,呆坐在地上发懵。

明弘帝抬脚踹他,“你自己作死还想拖累老大,他杀你姨母和温昭干什么?给自己树敌吗?朕真恨不得立时掐死你!”

他踹的很重,萧笙祁嘴边都流出血来,林贵妃惊慌失措的扑到明弘帝脚边哭道,“陛下,祁儿不是有意的,他只是一时想错。”

明弘帝一脚踢开她,厉声道,“有你这个母亲,他岂会一时想错,不是你教他这么做的?”

林贵妃哀哀悲哭,“都是臣妾所为,他还是个孩子,您饶过他一回,臣妾便是死也无怨无悔。”

明弘帝哈的一声,“你无怨无悔,朕看你是无法无天,早先朕瞧你在人前装的知书达礼,没想到背地里这般凶狠,老三出事后,燕嫔一直难过,已经鲜少在后宫跟你有争执,你倒好,竟纵容自己人欺压她,这个狗东西都能强她的宫女,让你当贵妃委屈你了,干脆朕退位,让你当皇帝得了!”

林贵妃和萧笙祁一时错愕,转而明白过来是陈太医耐不住好色的性子,被燕嫔摆了一道。

大势已去,他们想翻身已不能,林贵妃悲哭不止,蓦地揪住明弘帝下摆道,“在陛下心里臣妾恶毒,她从来善良可人,可您忘了她是怎么走到如今的位置,她若善良,皇后娘娘又怎么会死?”

明弘帝一震,元空也攥紧手。

明弘帝道,“你什么话?”

“臣妾的话很清楚,就是您想的意思,”林贵妃咧嘴笑道。

明弘帝急问她,“你怎么会知道?”

“臣妾当然知道,”林贵妃拂去脸边落下来的碎发,端正的跪坐在地上,与他笑道,“当年她能爬上您的榻,不过也是皇后娘娘善良,没与她计较,她得了您的宠爱,又嫉妒起皇后娘娘来,谁叫皇后娘娘是她的主子,这一日是主子,往后都抬不起头,她恨啊,所以她找到臣妾,和臣妾一起想出了个扳倒皇后娘娘的主意,臣妾出钱,她去买通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宫女,关于您的谣言从皇后娘娘那里传出,不久就传到您的耳朵里,您多狠啊,说废后就废后,皇后娘娘死了您都不信。”

明弘帝的手剧烈抖动,他不自觉抬眼去看元空,元空眼眶微红,神情怔忡中带着痛苦,倏地他就把眼睛闭上。

明弘帝挥手给了林贵妃一耳光,冲着禁军都统道,“把他们给朕拖下去!”

他说完又呼一口气,补话道,“去嘉禾殿把燕嫔绑来。”

禁军都统朝身后招手,便有人上前拖着失魂落魄的三人离场。

元空也挪步往出走,明弘帝喊住他道,“你不想替你母后讨回公道吗?”

元空垂着头立在门边,十多年了,终于盼来了这一天,他是难受的,但难受后就是怅然,他侧头跟明弘帝道,“只求父皇不偏私。”

明弘帝如鲠在喉。

元空跨步出来,却见那门边一个小太监吓得瘫坐在地上,他冷着声道,“你什么人?”

小太监立时回过神,跪到地上不停给他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明弘帝站出来踢他道,“你哪个宫的?”

小太监胆怯的看向已被押走的林贵妃和萧笙祁,陡然颤声道,“贵,贵妃娘娘让奴才去请大殿下夫妇……”

明弘帝目色阴寒,“她叫你去请老大?”

“奴才没见着大殿下,就将大皇妃请进宫,谁知她入了内宫就不见了,”小太监战战兢兢道。

元空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匆促奔走。

明弘帝也急得跟禁军都统道,“你快叫人跟着去搜,切不能让老大媳妇遭罪!”

禁军都统忙领命跑走。

玄明缓步蹲到明弘帝身侧,叹声道,“陛下还治病吗?”

明弘帝疲惫的摆手,他再也不想这些事了,因着这个病让老大和皇后受了无数苦,还惹得后宫不平静,他实在后悔自己多疑。

玄明笑呵呵点头,拍拍他的肩膀自顾走远了。

元空一路冲到行道上,这个时候天黑的看不见路,四周也没太监宫女走动,他寻着边边角角去找,一路找到外宫,都不见踪影,他头一次感受到恐惧,温水水是个古灵精怪的姑娘,她会躲在安全的地方等他找来,可是他找了这么久也没找到她,这是皇宫,这里面随时会发生意外,他怕她会被其他人逮到,这宫里处处是陷阱,任她再机灵,也不可能时时安全。

他目无章法的四处乱走,周边小道都叫他找完了,仍然看不见她,他立在墙角,一身萧条,他想着她肯定害怕极了,他得快点找到她。

他忍着恐惧往回走,一直转到靠近冷宫的那条道上,他急躁的在周围转动,直走进草深处,却见那光秃秃的石头上坐着温水水,含烟蹲在她身旁给她剥板栗,她边吃着板栗边抱怨,“我想回家了,他再不来我就自己走。”

含烟好生哄着道,“您还是待着吧,殿下要没事肯定能找来,您往出跑,说不定就被贵妃娘娘他们给抓到了。”

温水水犟嘴,“他肯定没事。”

说完还往嘴里塞板栗。

元空的心变得异常柔软,慢慢走到石头旁,轻笑道,“我来了。”

温水水眼睛一亮,回身朝他张手。

元空弯腰将她兜起来,稳步言路道走。

“饿不饿?”

温水水靠在他胸前点头道,“感觉饿坏了,你老不来,我不敢动。”

元空垂眸凝视着她,未几笑出声,“我也怕。”

温水水欢快的晃着脚,“回府我想吃糍粑夹鸭肉,要你给我做。”

“好。”

他抱着她,犹如抱着稀世珍宝,这一生都舍不得放下了。

——

隔天宫中大动,林贵妃自缢在翠芙殿内,燕嫔也被打入了冷宫,前朝颁下两道圣旨。

第一道旨意,二皇子萧笙祁犯谋逆罪被打入天牢,终身□□,三皇子萧承勋封为逍遥王,择日启程入封地,不经传召不得入京。

第二道旨意,册封元空为太子,入住钟粹宫。

自此东宫立定,朝堂纷乱一扫而空。

进钟粹宫的那日,早有不长眼的太监提前将侧殿收出来,让温水水住那里。

温水水一气之下说要住佛堂,那几个太监还真将佛堂收出来,让她住进去,她憋了一肚子气,结果元空上朝去了,她想发泄都找不着人。

只能坐在佛堂里抄佛经忍气吞声。

至午时元空入宫中找不到她人,才被告知她跑到佛堂去了,元空便晃到佛堂里,就见她有模有样的执笔在纸上写字,他好笑道,“这是哪一出?”

温水水听到他声音那气又起来,“反正你的那些太监也不让我住你屋里,我要当尼姑,你别打扰我出家。”

元空眉头一皱。

从梅搁旁边拱火,“就是,就是,那些狗仗人势的东西尽给我们小姐气受,还不如呆这里的好。”

元空板着脸冲守在门边的两个太监道,“谁让你们欺负她的?”

那两个太监忙跪地上道,“回太子殿下,奴才们不知道这位姑娘……”

从梅凶悍的打断话,“什么姑娘!我们小姐是未来的太子妃!”

两个太监瑟缩着趴地上求饶,“太子妃娘娘饶命,奴才狗眼看人低,还求您放过奴才……”

温水水这才嘟着唇说元空,“都怪你。”

元空急走到她跟前,搂着她的后腰准备带她走,“我们回屋去,不用管他们。”

温水水蜷住手指捶他,“太子殿下肆意掳人,也不问我愿不愿意。”

她把太子殿下四个字说的忒重,元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他做出威严的神态,紧攥她两只手道,“跟孤回去。”

温水水埋头不吭声。

元空转脸冲那两太监道,“下去领罚。”

两太监白着脸退开。

元空才柔和眉目道,“抄了一早上经书,累不累?”

温水水看着他满头长发,想起当初他还是光头的情形,不自禁生出逗他的心思,她摸到那只笔,在砚上沾了点红墨,随后点在他的眼尾上,那里立时出现一颗鲜红的泪痣,正正跟她的那颗泪痣对应,她轻佻的瞅着他,“不累,我有些想去你在云华寺的禅房,我都没进过。”

元空轻拍一下她的屁股,低声训她,“佛前不要胡言乱语。”

温水水羞着脸不睬他。

元空揽着她出了佛堂,“你父亲今日要被流放,过去看他吗?”

温水水眼底晕出黑雾,“看。”

——

温烔、温若萱、容鸢三人被差役押出了西京,他们要一路往西行,直走到大魏最荒芜的地方才停下,然后在那里了却半生。

三人在狱中过的不好,个个面黄肌瘦,尤其是容鸢还挺着肚子,走两步就喘,这般走到西边,她根本没法活。

他们走了小段路,发觉不远处停了辆马车,有人从马车上下来,正是元空跟温水水。

容鸢见着他们先是惊怕,旋即抓住温烔的胳膊道,“老爷,您去求求大小姐,她一定会放过我们的!”

温烔看着昔日那个畏畏缩缩的孩子,如今已是这般明艳夺目,竟在一瞬间感觉到愧疚,随后又生出一线希望,盼着她是来救自己的。

温水水缓步踱到他们跟前,当先对温烔浅笑,“父亲。”

温烔眼含热泪,张手想抱她,但又碍于满手脏,只得颔首,“你是来救我的吗?”

温水水笑里闪过嘲讽,目光自他飘向一旁仇视自己的温若萱,感叹道,“你们自己都没想到你们也有今日吧。”

温烔一愣,“……你,不是来救我的?”

温水水扬唇大笑,“我为什么要救你?”

温烔肩膀往下塌,半晌道,“我对不起你娘。”

温水水收住笑,死盯着他道,“你当然对不起她,你还对不起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温烔痛苦的皱起眼,连说话声都在颤,“我再对不起你娘,我也是你的父亲……你不救我,你过意的去吗?”

温水水歪着脑袋注视他,眸中尽是嘲弄,她突然凑到他耳边,悄声道,“其实我不是你的女儿。”

温烔瞳孔大震,不可置信道,“你,你说什么?”

温水水依然小声说,“那晚你在外面喝酒吹嘘,说娘亲不过是个玩意儿,被娘亲听在耳朵里,那天夜里你没回家,娘亲上街去喝了趟花酒,回来就有了我。”

温烔眼中急剧涌出泪水,一刹那伸手想掐她,她仍含着笑讥讽他,“你想了她一辈子,自以为自己爱她,你爱她就是在人前侮辱她,娘亲没有错,她给过你机会,你上京赶考都是我们柳家出的钱,你怎么好意思伤害她,你和她唯一的孩子就是那个没出生的胎儿,可惜被你和林月妍联手杀了。”

温烔心口一痛,软着腿栽到地上,容鸢急忙上前来扶他,他看着这张让他魂牵梦绕的脸,胸中爱极恨极,扬手一巴掌挥到她脸上,怒吼道,“滚开!”

容鸢捂着脸痛哭,“……老爷。”

温烔转头看向温水水,她张口吐出两个字,“活该!”

温烔只觉喉咙一甜,片刻就一口血喷出,他无力的骂着她,“畜牲……”

差役牵着他们手上的链子将人拖走。

温水水笑嘻嘻的看着他在风沙里步履蹒跚的前行,耳边听见元空在叫她,“水水。”

温水水转过头看他朝自己伸手,“要起风了,回家吧。”

她所有的愤怒都消失,转身扑到他身上,蹭着他的脸道,“回家。”

元空极轻柔的笼着她坐上马车,他们紧紧抱在一起,自此便再也没有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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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囚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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