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小传+大师带娃

大师小传+大师带娃

元空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杨皇后教导要宽以待人,他没有小孩子的娇纵,是最最稳重听话的皇子,哪怕杨皇后被诬陷自杀,他也不曾表露出怨恨。

就仿佛他生来便要做圣人。

可圣人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他将所有情感压抑在心底,不代表就真的不存在。

他在云华寺呆了十二年,这十二年他修佛法,历人世,他做着僧侣的事,心如止水,好像当真能放下一切,可惜他忘不掉他的母后葬在西京荒郊,那里杂草丛生,野狗巡戮,皇宫里的人肆意欢笑,他的母后却不能入土为安。

母后跟他说,不要怨父皇。

他做到了,他不怨父皇,不染凡尘,他就可以一直呆在云华寺内安稳的度过平生。

主持说他尘缘未了,他听在心里鲜少当回事,尘世中只有外祖让他挂念,他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缘。

所以他遇见了温水水。

他遇到温水水的时候,她已经病的很重,畏怯,胆小,凶狠,嗜杀,她身上柔和了一切极端,分明做着可怖的事,却叫他心生怜悯,他怜悯她,就如同怜悯他自己。

他给她治病,护她周全,秉着佛门善心来搭救她,他以为她病好了,就可以好生活下来,可他从没想过,她一早就开始谋划,她跟着他来到汴梁,一步步踏进他的心房,迫他承认他爱她。

元空爱她吗?还是爱她的身体容貌?

这个问题他想过无数遍,也挣扎过数次,他没有办法确切的说爱她什么,在他眼里,她是个病人,病好了也留下了后遗症,她依赖他,嘴里一遍遍的说着想念他的话,她总是红着脸,不顾他的推拒往他怀里爬,她那样狡诈,做尽了坏事却总委屈的跟他哭。

算准了他不忍心。

他没见过别的姑娘是什么样,是不是都像她这样黏人,是不是离了人就没法活,幼鸟出巣尚且需要父母看顾,她也才十七岁,这样的年华如果在一个父母健全的家里,她应该等着父母为她甄选夫婿,从此嫁给良人,被另一个男人珍重的护在心间。

他不敢往下想,如果她嫁给了另一个男人,他们之间就不会有这些事发生,她也会黏着另一个男人,他和她不过是因缘巧合才撞到一起,这是缘,也是孽。

他高兴又恨自己心智不坚,温水水还是个孩子,没有人告诉她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她战战兢兢活到这般大,终于逮住他,她把他当成天,哪怕不要名分也想跟着他。

若换作寻常的男人,必定欢欢喜喜的接纳了,京里的那些达官显贵在外面常养着外室,寻欢作乐又不用负责,这是美事。

可是元空惶恐,他给不了温水水承诺,他只是个和尚。

他以为他能轻松和温水水割裂,却没想到她转头就能跟温昭纠缠,她故意做给他看,让他愤怒,让他无法逃避。

他终究舍不下她。

人心是什么,那里面沉浮着无边欲望,他给自己找了许多借口,只为看到她,她哭了亦或者她笑了,他看在眼里都会心动,她的一颦一笑都带着诱惑,他明知这是诱惑却自负的以为自己能把持住,修行十二载,这点定力他又岂会没有。

可他万万没想到,她会给自己下药,为了得到他,她无所不用其极。

那天夜里,他坐在蒲团上反思,想过就此不要她了,想过以后在云华寺再也不出去,更想过彻底遁入空门,与她决裂。

他爱她吗?在那天有了答案,爱的,他爱她,所以才会生气,正因为认为她也如他这般纯良,她的爱炽热而又叫人兴奋,却原来都是假的。

他很痛苦,他没爱过人,他在寺庙中长大,见惯了热忱善良,如她这般恶毒的人几乎没接触过。

他被温水水骗了感情,被她引诱犯了戒律,他做不成和尚,也得不到她的爱,他成了受人唾弃的蠢货。

连他自己都觉得活该,这都是他自找的。

他想着了断,她又开始折腾他,周宴过来跟他说,她打算跟温昭走时,他连笑都做不出来,妒火让他失去理智,他冲过去想质问她,他算什么。

他算什么。

他是温水水眼里唯一的人,他出现在温水水跟前,温水水就能以自决的手段逼他留下来,他总是拿她没办法。

他留在温水水身边,悉心教导她,告诉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想报仇他全数揽下,按部就班的照着她的心思回宫,争权。

她变乖了许多,但是仍然会背着他蛊惑温昭,暗使手段坑害他人,后来他知晓,她哭惨了。

她说他的外祖母对她不好,确实不好,她也不过是怕他被别人抢走,她的心那般狭隘,她根本没法把他分给别人,所以她想方设法对那个女人下狠手,甚至不顾及他外祖母,只要能保住他,她什么都敢做。

元空这才发现,他怎么做都不能让她心安,她说过要自己做的事,就坚决不让他动手,她说自己是神佛,她舍不得让他沾惹血污,可是他已经还俗了,他为她入尘世,涉朝政,本就不是佛陀该做的,他确实抵触这些,但不代表他做不下去,主持曾说,既然他为她一人趟红尘,这往后也就渡她一人。

他没有英雄气概,身边有一个这样让人操心的姑娘,他能做的是尽量看管她,言语训诫管不住,就只能用行动来监守。

元空做到了,温水水越发乖顺,她喜欢窝在他怀里,听他说理讲经,她总是看着他,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他知道这是她年幼时留下的阴影所致,一个人对她好了,她就会患得患失,她竭尽所能的给他所有,只为了留住他,在她心里,他永远是那个云华寺的和尚元空,纵然他回朝,往后成了太子,她依然固执的叫着他元空。

他是元空,用一生呵护着她,渡她成人,又何尝不是渡他自己成人。

窗外的烟火转瞬即逝,元空轻揽着已经睡熟的温水水躺回床,她的肚子很大了,睡着时都不能翻身,那身嫁衣穿在她身上显得她的脸分外细白,这两个孩子怀的辛苦,在孕中让她遭了不少罪,往先一直吃不下饭,全靠她的身体供养,好容易过了三月,她开始有胃口,两条腿和胳膊又开始水肿,别说走路,坐着都难受。

她在睡梦中咂吧嘴,元空看着笑,猜是梦到什么好吃的。

温水水动了动腿,无促的侧过身想把自己蜷成团。

元空防她伤到自己,抻手过来扳正她的身体,她还想弯身,他无奈笑着喊了她一声,“水水。”

温水水嘟哝着唔一声,自觉平躺下来,两只手牢牢抱着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肩上,睡的益发香甜。

元空定定看着她,低声又道,“这样睡不好。”

她的眼睫轻微扑闪,口中呢喃着梦话,“……别丢下我。”

元空抿唇浅浅笑,矮身吻过她的额头,“不丢。”

——

隔年春,温水水诞下了一对龙凤胎,明弘帝龙颜大悦,亲自给这两孩子取下名字,哥哥名叫萧明泽,妹妹叫萧秀远。

温水水嫌他给妹妹取得名儿太难听,为着这事跟元空闹别扭。

“秀秀一个女孩儿,取个不男不女的名字,往后她大了,指定会伤心,”温水水闷在被褥里跟他犟。

元空蹲在摇床边给孩子换尿布,皱眉道,“这名字取得英气,其实倒比一般闺阁女子的用词更有意思。”

温水水掀一点褥子探出来头,他一手拿着书,一手摇着摇床在哄孩子睡,她悄悄揭开被子,想下地。

元空按下书,侧头瞪她,“安生躺着。”

温水水抓起枕头朝他砸过去,叫他一手拿住丟旁边,她踢脚道,“我不想躺着!”

这月子坐的她人都快软了,不能出门又不能看东西,那些个爱好她都不能沾,委实烦。

“小娘子跟爷去快活!”那只鹦鹉站在窗沿上叫唤,吵得两个孩子睡不着觉,都乌拉乌拉的叫。

元空劈手将书飞快砸去,鹦鹉机灵的飞上枝头,搁外边骂他,“长毛的秃驴!长毛的秃驴!”

从梅和含烟杵树下拿木杆子打它,它飞得更高,声儿也传遍了整个院子,“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①”

从梅叉着腰喊道,“有能耐你别回来!”

含烟拍一下她的头,把人拉走了。

屋里元空给孩子们盖好小被子,对温水水道,“都当母亲了,还这般孩子气。”

温水水瞅着他蔫蔫道,“又不是我骂你的,你拿我撒气。”

元空瞥她。

温水水垂着脸缩回被里,不吱声了。

元空侧头再看两个娃,都闭着眼睡过去,小嘴巴巴动,分明和温水水一个样,他不自禁勾出笑,起身坐到床头,连着被子一起抱人到腿上,温笑道,“月子不坐好,往后身子会虚。”

温水水伏在他胸前,水蒙蒙的望他。

元空摸她面颊,她脸上很快显出红晕,他低笑道,“总不叫人省心。”

温水水把脸藏到他颈边,翁声说,“难受。”

元空略微紧张,“哪儿难受?”

温水水挑一只眸子仰视他,未几羞的藏回去,“……他们老给我喝汤。”

元空呆住。

“娃娃有奶妈,我,我……”她后面的话没脸说出来,可是难受是真真切切。

元空瞧着她羞臊,喉间不自觉发紧,她生产过后虽说没有大变样,但通体的韵致却不同了,往先也爱娇,但总归青涩,身段再好也带着股少女的娇憨,如今那股娇憨已然被妩媚的风情所取代,她长大了,软腰丰峦,举手投足都含着媚,不需要用首饰衣裳装点,只她一个动作一个表情就能让人神魂颠倒,那媚意生长在她的骨髓里,需要他好生爱怜才养出这般姿态。

元空放她回床,她翻身想往褥子里钻,被他扣着手压在枕头上,他面露一丝疑惑,“出来就不难受了?”

温水水眼眨个不停,匆促摇头,“不是的……”

不是的后面话被元空堵在嗓子眼里,他扯开她的衣襟,埋首下去。

室内安寂的仅能听到温水水的吁气,不知过多久,那摇床忽然传来秀秀的哭嚎声。

元空忍着浑身燥热下床,嘴里那股酣香令他回味无穷,他垂眸看着床上人,她颊边染满了红,眼底也尽是水波,约莫是被他欺负狠了,手没力的遮在身前往床里爬,爬一半又回头瞅他,哀怨里夹杂着羞涩,她侧下脸控诉他,“……你害我疼了。”

元空手心沁出汗,单一只脚跪在床畔,捞她近前查看,并没伤着,他赶忙放人躺好,背身转过去看孩子。

秀秀嚎的小脸通红,他算算时辰应该是饿了,便抱着秀秀出门去唤奶妈。

温水水瞧他一走,人也活泛了,扣好衣衫爬下床,蹦蹦跳跳到摇床前看萧明泽,小家伙也醒了,张着两只小手四处乱划。

温水水看着他心里平生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两个孩子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与她骨肉相连,是她的儿女,也是元空的儿女,往后大了会孝敬她和元空,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责任,一如她和元空要养育着他们。

她伸指戳了下他的脸蛋,软乎乎嫩的像豆腐,她来了兴致,笑哈哈的捏小娃儿腮帮子,直把他捏的哇哇笑,那嘴边的口水流了她一手。

温水水咦一声,“原来小孩子还会淌口水。”

她说完就感觉身后有压迫,她匆忙回身,果见元空黑着脸看她,她立刻起身,老老实实回了床,“我就是想瞧瞧他们。”

元空拿来帕子给萧明泽擦嘴,轻声道,“孩子的嘴不能随意捏。”

温水水嗅了嗅手上的水迹,一股奶香,她不高兴道,“只许你抱他们,我摸一下都不行。”

元空叹一口气,“他们脸嫩,你捏多了,往后就常淌口水,大了要叫人笑。”

温水水想想他们长大了还流口水,确实见不得眼,她还是很生气,“你又不告诉我,你就总数落我,我不想跟你说话。”

元空抱起萧明泽坐到床边给她看,“你没抱过他,要抱抱吗?”

温水水斜一只眼瞄萧明泽,那两只小爪子还在乱抓,可爱的紧。

她哼一声,特硬气的偏过脸。

元空忍着笑把孩子抱到她手边,哄道,“是我不好,别气了。”

温水水才开心了些,转身想抱孩子。

元空把萧明泽放到她臂弯处,“他比妹妹闷,不爱哭。”

温水水看着那双和他一模一样的长眸,咯咯笑,“像你,闷葫芦。”

元空眸光柔和的凝视他们。

温水水摸一下萧明泽的小鼻子,又摸一下他的眼睛,随后见元空不做声,胆儿大了,敢挠萧明泽的头。

唬的元空连忙把萧明泽抱走。

温水水又开始生气,“你这样干嘛!我是他娘亲还不能摸他吗?”

元空把萧明泽递给了门外的奶妈,转身回来道,“他的头不能摸。”

温水水伸脚踢他,“你故意的。”

元空好笑,“真不能摸,不然回头脑子不好使。”

温水水睁圆了眼,半晌结巴道,“真,真的吗?”

元空点头,“真的。”

温水水落寞的在床上打了个滚,旋即问他道,“你怎么懂这么多?”

含烟捧着热汤放到桌子上。

元空搀她下床,直坐到桌边给她盛汤,“觉尘这么大时被人丢弃在云华寺,我是他师父,自然要照顾他,也就懂了这些。”

温水水奥一声,闷头喝汤,她想起了那个爱吃糖的小和尚,自从跟着玄明主持回汴梁,她就再也没听到过元空提过他们,元空心里定是想念的,到底是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人。

屋外忽的听见一声哭,温水水手一抖,汤碗差点砸身上,好在元空伸手过来兜住碗,他急忙朝外去,就见秀秀被奶妈抱着哄。

“怎么了?”元空问道。

奶妈颤声道,“小,小郡主呛到了。”

元空接过秀秀,小心抱着回摇床,随即又倒了些温水给她哺下去,这才见她消停,没会子就睡着了。

温水水小声道,“吓我一跳。”

元空就着她的碗又盛一碗汤,看她慢吞吞吃,“不经吓。”

温水水咕完汤,自觉躺回去,细声道,“小孩子好难伺候。”

元空帮她掖好被角,“你也难伺候。”

温水水执着他的手,笑眯眯道,“就要你伺候。”

元空弯笑,“得伺候三个祖宗,要累坏了。”

温水水不免心疼他,“等我好了,我和你一起照顾他们。”

元空嗯一下。

温水水拉他的手上来,他褪去鞋子坐进床,温水水数着他的手指,眉目显笑,“我一下就生了两个娃娃。”

元空注视她,“往后不生了。”

她生孩子那天让他后怕,太医说孩子太大了,差点就出事,即便如今她平安无事,他也照样心悸。

温水水轻颔首,随后眯着眼依在他肩头,喃喃道,“我当时心里想着自己恐怕挨不过去了,我做了那么多坏事,老天爷都看不顺眼,让我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以后我要做好人。”

元空拥紧她。

温水水偷着笑,“你也怕。”

“怕的,”元空说,他真的怕,那种情形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温水水乐呵呵的拽着他躺倒,“我坐月子,你得陪我。”

元空说好,与她头抵着头靠在一处,“睡吧。”

温水水一手搭他身上,半身蜷在他胸前,一如从前的睡相。

元空两手护在她背上,也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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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囚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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