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阴雨连天,黑压压的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姚妍正在为弟弟做鞋子,可能光线不足,一不留神扎到了手指,疼得哼了起来。见自己手指尖冒了几滴红艳艳血珠,心里发堵。
刘嬷嬷将姑娘手指头拿了过来,心疼得不得了,同时也心焦如火,总觉得这天气瘆人。望着漆黑的天,叹气道:“姑娘,老奴知道您和少爷一片孝心,想补上未能守完的孝。可您看这天,十几日可有一日是晴的?尤其这几日,雨一日大似一日,咱们这茅庐实在是不安全。”
文慧文琪都是南边人,按理说见惯了风雨,此时也有些害怕,跟着劝道:“姑娘,虽说咱们这里地势相对平坦,也没有遮天树木,还算安全。但如果再这样下去,若是山上石头滑下来,那可真是太过危险。老爷夫人若知道少爷姑娘冒险守孝,心里岂能安稳?”
姚妍和景元都是听劝之人,只是不是他们不想下山,实在是大雨连绵,走都不知道何时走。
正焦急中,却听到了一阵阵欢快笛音,与雨水映衬,很快让人心静下来。
景元笑道:“竟是裴允大哥。”将手洗净,坐在琴前呼应起来。
不过片刻,茅庐外声音响起:“景元竟然还在山上?”他其实明知故问了。昨儿打听了姚家还未回归,今儿才特意前来。
“裴允大哥,这个鬼天气您竟然还敢上山。”景元将门打开,将裴允迎了进来。见他虽着蓑衣,却依然湿透全身,景元赶紧吩咐人将干衣热水拿了上来。
见此,姚妍等人也立刻避到内室,将小厅堂留给这两个男子。
收拾好了,裴允方道:“我也是知道你们未归,方才上山。你二哥将你们托付给我,哪里真就撒手不管。小小年纪,还不知这山中有多危险。前天后山一角塌陷,半个村子都被埋了。今儿雨虽大,但穿着蓑衣走到山底下也没有多远。山脚我安排了几辆马车,上了车就一切妥当了。”
一听半个村子被埋,看天又没有要晴之意,景元哪里还敢拖延冒险。因是守孝,姐弟二人没带多少值钱东西,一人裹了几身干净衣服便下山了。
上山容易下山难,尤其阴雨路滑更是千难万难。往日里半个时辰路程,这一路竟然走了一个半时辰。
一开始还好,走得还算平稳,到了后来被风吹雨打的都歪歪斜斜。
刘嬷嬷年纪大了,姚妍让文琪文慧多顾着她,自己则撑着棍子走。刘嬷嬷急道:“姑娘金尊玉贵,你们赶紧伺候着去,我粗人出身,哪里就娇气了。”
姚妍被雨打得头都抬不起来,就这样脸上也全湿透,还是笑道:“嬷嬷以为我疼你呢,我是怕你万一跌倒了还要我们抬着,岂不是要了我们命?您可行行好,别折腾我们了。”
刘嬷嬷气笑了,也不再多言。她知道自己要真有个闪失,以姑娘的性子亲自背也要把她背下山,自己还是别惹事的好。
徐裴允在前,听她们说话清清楚楚。心道看着娇滴滴的小姐,没想到甚能吃苦。这大雨天下山,莫说她了,就连农户女都叫苦连天,可她却硬是没叫一声苦。
忍不住头一偏,用眼角撇了身后一下。看娇小瘦弱身影被风雨裹挟,连头发丝都贴到了额头,看得人有些心疼,想扶他一把。
不过徐裴允不是毛头小子,自然不会随意冲动,男女大防他十分注意。主要是京城贵女给他教训太多,无意中说一句话都能被人赖上。所以,虽惊艳姚妍好颜色,却始终没正面说一句话。
姚妍此时累死累活,哪里顾得上看美男子,莫说裴允只是多看她两眼,就是直愣愣盯着,她都没有感觉,只想赶紧喘一口气。
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到了山脚,果然有几辆马车在那里等着。刘嬷嬷忍不住念佛:“菩萨保佑,再不下山老奴腿都要断了。”
景元听了笑道:“嬷嬷,您可谢错了人,该谢的是裴允大哥才对。”
刘嬷嬷赶紧道:“对对对,菩萨要谢,裴公子也要谢,赶明儿老奴给裴公子做几件衣衫。”她听少爷一直裴允大哥叫着,以为裴允姓裴,也无人纠正,便一直这样叫了。
徐裴允笑:“那就多谢嬷嬷了,允正愁没人帮着做衣衫。”
他这一笑,姚妍想到一句: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几个小丫鬟脸都红了。这位公子,美得让人心慌,尤其被雨水一打,好一幅神仙出浴图。想多了,捂脸。
徐裴允若是知道这些人所想,定然能气得将她们扔进山里。他最不喜欢旁人说他美。
进了马车,几个人更是感动,竟然有数套成衣!若是平时,定然不能在这野外马车上换衣衫,但现在哪里顾得上这些琐事礼节,先护好身子要紧。
换上干燥衣衫,喝上黑糖姜茶,再围着火炉烤着头发,一行人觉得瞬间活了过来。尤其几个女人,都觉裴允公子真真细心,忍不住小声感叹几句。
刘嬷嬷随之心想,这样细心又好看的男人,除了家世差点,又没有功名,还没有财产之外,其他勉勉强强能配得上自家姑娘。
若是姚妍知道刘嬷嬷所想,她能吐一口老血,果真自家人偏心自家人,偏心到脸都不要了。
刚一进了姚家巷子,便听急促的“嗒嗒嗒”声音传来。景元掀开车帘一角,只见一匹马飞快冲了过来,速度快到撕开了绵绵雨帘。
等马近了,才发现马上之人竟然是杏儿。
“杏儿!”景元大声叫道。
杏儿这才注意到是少爷,急忙勒住骂:“少爷,姑娘可在此?”
景元看杏儿脸色发白,赶紧让她上车。杏儿却坚持:“奴婢要见到姑娘。”
听到声音,姚妍探出头来柔声道:“杏儿,你怎么如此狼狈,可是有急事,快快上来。”
杏儿飞快钻进马车,见车上没旁人,方开口:“姑娘,安王失踪了!”
姚妍心口一紧,正要问,便听杏儿又加了一句:“和唐状元一起,生死未知。”
本就劳累过度,姚妍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
从前几日安王暗访开始说起。安王此人说不上正直,但实在看不上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且让暗卫一查,这钱塘大大小小官员竟然没几个正人君子,贪污钱财是小,手上人命无数。
安王本想立即着人将一帮子官员就地砍了,谁料正在部署,便听城里大喊,钱塘堤坝快要垮了,支撑不了半日,大家快快逃命。
城里乱了起来,百姓忙着往高处跑。身为皇子,安王却不能逃,反而逆着人群往堤坝处赶。
亲近护卫忙拦着:“王爷尊贵,岂能以身试险,先避过大雨,长远谋划才是。”
安王长叹:“身为皇子,岂能置百姓安危于不顾,即使身死,至少无憾。”一脸凛然正气。
随行官员和几百护卫感动万分,京城那帮子人真是爱乱传,说什么安王胡闹任性,为人阴险暴戾之类的。可他们跟了这么久,深觉安王虽然随性了些,但却一片赤诚丹心,实在是难得的磊落人。
安王亲信却想:呵呵。
几百人里总有人害怕,可皇子都亲去大坝了,他们怎能不去,于是一路走一路劝,而安王始终信念坚定。他死也要和大坝死在一起,即使用身体堵,也要把堤坝堵上。
跟唱大戏一般,一行人到了钱塘堤上。只见上万民夫冒着暴雨,光着膀子,一袋一袋扛着黏土堵。可除了几个杂役,竟然一个官员都未见到。
安王大怒,寻人问那几个杂役县官和水道官员在哪里。而那几个人统一回道:此处并非最危险处,官老爷们都到上游白庙堤坝去了。
护卫将事情禀报安王,请示道:“王爷,咱们是留在此处,还是前去白庙堤坝?”
安王和亲信门对视一眼,心道消息竟然不准?
是在此处堤坝等着,还是去白庙堤坝,安王一时也拿不到主意。没有把握之事,他不敢冒险,毕竟什么也没有比自己命更重要。
就在此时,从上游方向来了一队人马,见了安王全部跪下,为首一人道:“安王殿下,白庙堤坝就要垮塌,此处定然会受影响,还请王爷速速随卑职前往西部山区,暂时避难。”
安王坚持不离水路,高喊:“人在堤在,人亡堤亡,本王势要与大坝共存亡。你们前面带路,本王这就去白庙堤坝。”
一行人苦苦哀求,但安王始终坚持,并解下自己钱袋子,“本王出京所带所有银票,全部留给兄弟们买酒喝。大家加把劲儿,为了城里的父母儿女兄弟姐妹们拼一拼吧。”
可能雨水太大之故,大家觉得安王眼睛里竟然有了泪水。
民夫们见皇子都不顾安危,如此为全城百姓着想,干活都来了劲头,搬运袋子更加卖力。
安王不多停留,打马往白庙方向赶去。只是刚近了堤坝,便听轰隆隆声音连绵不绝,大地都要颤动。
暴雨中赶路,马本就疲乏,一受惊吓全部四处乱蹿。安王的马本在前方中央,嘶吼一声冲着激流河水就奔了过去,一头栽进河里,瞬间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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