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独家-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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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半夏去了哪里,双塔镇的街坊邻里不知道,警局里的同事不知道,她帮助过的那些男男女女也不知道,江淮找遍了所有可能认识她的人,都只换来一样的三个字——不知道。

她的消失,跟她的出现一样,没有预兆,也无迹可寻。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江淮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不了解她,他甚至想不出几个她能去又会去的地方。最有可能知道她下落的人——那个叫凝烟的女老板,他不认识。

江淮每天下班了都会从面馆这边走,偶尔还会进去坐一坐,想着也许哪天她还会回来,叫他一声江淮哥,或者什么都不说,就站在他面前,静静地让他看一眼。

在某些事某些人面前,底线原来真的是可以无止境放低的,像最开始半夏失踪的时候,他就不是这样想。

那天他们分开后,因为怕打扰到她休息或是跟老板汇报工作,所以他选择了发消息而不是打电话,但消息一直没有得到回复,他想着小姑娘可能是太忙了或者太累了,毕竟前段时间在医院照顾自己很是辛苦,于是压抑着心里的不安,醒醒睡睡,在家里熬到了早上八点多才出门。

正赶上早高峰,一路通堵堵堵通耗了一个多小时才到。

面馆的大门是从里面锁着的,和往常打烊时差不多,他敲了门,没人应声,打了电话,是关机。过去也有过这样的情况,那是她睡熟了的时候,但是想到她睡着睡着会忘记呼吸,他心里总是不放心的,没犹豫太久,把陈屹叼来了破门。

骂就骂吧,生气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她没事,他有的是耐心和时间哄她,那时候的江淮是这么打算的,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感到气愤。

一直到进了面馆,找遍了每个角落就差把后院的土层翻个面,依旧没有看见小姑娘的身影,他开始觉得事情不对,大概是慌得狠了,他对陈屹说:“报警吧。”

陈屹说,没见他这么六神无主过。

报警是没必要报的,算起来,他也是半个警察,但是他找不到自己的爱人,就像当年帮不了外公一样,他还是那个他,长大了又怎么样,学这一身本事又怎么样,出事的时候还是一样无能为力。

这本来应该是庄密室悬案,门窗皆是从里面反锁的,而且在他们进来之前没有被撬坏的痕迹,主人却凭空消失了,怎么都令人想不通。可半夏不是普通人,在她身上发生什么都不奇怪。他的预感也没有错,如果她要离开,他找到她的可能性为零。

可明知道是零他也不想放弃,前一天还说得好好的,要跟他去祭拜外公,要和他一起并肩作战,要和他好好走这一生,怎么说走就走了,一点消息都不留?所以他从最初的慌神里恢复过来后,就有些气愤,气她的不告而别,气她一点机会也不留给他。如果自己找到了她,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让她再也不敢这样无故失踪。

然而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的气愤也逐渐被磨淡,变成了只要她能回来,他做什么都行的毫无原则。他不喜欢自己这样,他一贯是个理性到冷漠的人,说一不二,从没有这样过。

可不论他没原则得有多令自己厌恶,她还是没有回来。慢慢的,他也开始有些怀疑,是不是她其实根本就不存在,一直是自己的幻觉,所以才会消失得如此彻底。

自己大概是病了。

为了平衡这种病,江淮把自己更深地沉入到工作里去,有些过去他从不参与都是让底下的新人去磨练的伤痕鉴定他也开始插手,大大小小的事经常处理到凌晨,第二天天一亮又继续上班,忙完局里的事就做研究,总之不能让自己停下来。

忙起来之后,他就不怎么想她了,甚至觉得已经忘记了她,只是洗澡看见胸口做手术留下来的疤痕时、打开钱包不小心看见她的那张自画像时,心脏会有一阵子紧缩感,不轻不重的,但很磨人。

可他还是舍不得扔掉那张画像,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信物,甚至都没来得及互赠礼物,只有那张画像,还是自己耍了点小心思从她那里骗来的,是她曾经存在过的唯一证明。所以当发现那张画像不见了的时候,他是有点疯了的。

办公室里已经到处找过,钱包也就差没拆解分离了,江淮双手握成拳撑在办公桌上,沉默了半分钟,手背蹭过桌面,他从办公桌后走出来。李华一进来就碰见自家科长黑着脸冲出去,面无表情眉头都没有皱上一分,可是却比他发怒时更可怕,整个人阴沉沉的。

直觉要出事,李华抱着怀里的报告跟了出去,一路跟,看着科长去的方向后他的预感就更加不妙了,科长去的是刑警队。

江淮穿过大厅,直接去了刑警队的办公区,沿路有不少人跟他打招呼,他一概没搭理,来到办公区后看了眼分布有秩的人头才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他拦了个刑警问:“宋毓芳的办公桌在哪?”

被提问的警察指了个方向,那个桌子现在空着,主人不知道去哪了,旁边的一个警察补充了一句:“她去陈队长办公室了。”

江淮简单地道了声谢就往陈屹的办公室去,一直保持着一定安全距离跟在他身后的李华却被拦住了,拦他的警察问:“江科长这是怎么了?感觉有点故事啊。”

“不是,我也不知道。”对方是前辈,李华也不好怼他,只能按捺着性子说,“没有故事,大概科长有点急事,我先过去看看啊。”

好不容易挣脱同事的八卦,李华赶到队长办公室的时候,一向大敞开着的门已经再度被关上了,就连办公室原主人——陈屹也被赶了出来。

宋毓芳看了眼被关上的门,又望向面前的男人,平常看见江淮她是很开心的,哪怕他根本不看她一眼,但是此刻被他这么直直地盯着她却莫名地有些害怕:“江科长,你怎么过来了?”

江淮懒得陪她演戏,语气是一贯的冷淡:“你刚刚去我办公室的时候,带走什么了?”

“啊?”宋毓芳的目光偏了偏,似乎是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没拿什么啊,就......”她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办公桌上,看见一沓资料,像是找到了救星,连忙拿过来给男人看,“我就去拿了这个尸检报告,你知道的,陈队长让我过来拿给他,我还跟你说......”

江淮却看也没看她手里的东西:“除了这个。”

刚刚他正拿出画像在看,宋毓芳就忽然过来了,说是拿尸检报告,中途他又被叫出去一次,画像也忘了收,回来就不见了。

“除了这个......”宋毓芳一脸茫然,“我没拿什么了啊。”

江淮看了一眼这个演技一般的女人,觉得嘲讽,他轻舔了下上齿背,下一刻,就直接冲到了女人面前,盯着她:“我不管你有什么背景,你哥哥是什么人,惹了我你都没有好下场,趁我还能维持着不跟女人动手的原则,把画像交出来。”

平常宋毓芳的气场也是很强的,她可是刑警中队的副队长啊,撂倒一个大男人不在话下,但是此刻却被他压制得无法动弹,倒不是因为在某次出任务时见识过他打架的本事而害怕,而是男人眼里的狠意和冷漠深深刺痛了她的心脏,毕竟是从小被惯着长大的女孩子,就算中间因为家里出事也有哥哥护着她不让她受委屈,难免会有点叛逆,就像此刻,他越是这样威胁,她越是倔强,光天化日之下他还能动手杀了她不成?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还装?”江淮毫不犹豫地掐住女人纤细的脖子,“拿出来。”

宋毓芳不相信他真的敢在警局动手,可是脖子上的紧绷感和窒息感都是真实的,到了这样的地步,她还是不想低头,一张脸憋得通红,唇角却弯了起来:“你掐死我吧,没有就是没有,掐死我也不会有。”

她直视着男人的眼睛,她从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他,那双黑色的瞳孔里也只有此时才终于有了她的影子,被熊熊火光围绕着,像是随时会被吞没。

烧了就烧了吧,至少是被他烧死的,在这个法治社会里,他还得为自己陪葬呢,活着的时候不行,死了一起做个伴也好。

就在宋毓芳以为自己要被这么活活掐死了的时候,脖子上突然一松,空气重新流通,她捂着脖子猛烈地咳嗽起来,脑袋因为缺氧还没有完全缓过来,心里却有些开心,他终归是没真的杀她。

开心的小苗还没有完全长好,她就看见了男人手里对折的纸,小苗咔吱一声,无风自断,死在了心头,她颓然倚着桌沿,声音有气无力的:“我不想你再天天沉浸在这种痛苦里,你越是看,就越忘不了。”

手的主人没有搭理她,兀自检查起东西的好坏,确认画像没有损伤后,转身就准备离开,宋毓芳猛然撑着桌子站起,像是把她憋了这么多年的爱恨和勇气都发泄了出来,扑过去抓住他:“我求求你别这样,她都不要你了,你再怎么折磨自己她都不会回来的啊。”

再多的勇气,她还是叫不出那句“江淮哥”,那个女孩轻轻松松就能喊出来的称谓,她却如何也发不出。

“放手。”

冰冷又简洁的两个字。

“我不放!”办公室隔音效果有限,宋毓芳没有完全放开嗓子吼,“你就不能向前看吗?以你的身份条件,什么女人找不到?为什么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天天看着张破画像有什么意思?”

江淮皱了皱眉,嫌恶地扯掉禁锢在身上的手,转过身,冷眼晲着这个丧失了理智的女人,跟她哥哥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他一字一句地警告她:“看在她平常还算喜欢你的份上,这次的事我不跟你计较,但是别让我发现第二次。”

她?

宋毓芳在原地懵了懵,半夏喜欢自己吗?搞笑吧。她们可是情敌啊,或者说她从来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男人已经快要走到门口,脸皮撕到了这一步却什么结果都没有,她不甘心:“你这么惦记她,她却根本不记得你了,快快乐乐地跟个没事人一样,你有什么意思?”

闻言,江淮脚步一顿,回过身盯着她:“你知道半夏的下落?”

“我、我不知道。”宋毓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我怎么会知道她的下落,你们不是到处都找过了?”

江淮眯了眯眼,慢条斯理地走过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道:“你知道吗?你的演技真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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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冬以后,天气就慢慢回暖,偶尔出太阳的时候甚至会觉得热,但夜里的温度依旧低,而且老话说得好,春捂冬冻,随意乱减衣服要伤风感冒的,这点半夏是知道的,因此她特地披了件棉服外套才继续坐在门口晒月亮。

估摸着是白天出了太阳的缘故,今晚的月光很亮,估计不怎么有亡灵出来游荡,所以她没像以往那样她主动出门找鬼,而是在面馆里守馆待鬼。

要说成天跟鬼打交道捉迷藏这件事,真不是她有什么特殊癖好和猎奇心理的,试问哪个正常的姑娘家愿意天天处理死魂的柴米油盐,都是为了生活呀,再就是还人情了。

还她救命恩人的人情,多亏了恩人出手相救她才能每天吃香的喝辣的白天晒太阳夜里晒月亮,因为据恩人所言,她被捡回来的时候浑身是伤只剩下一口气了。

至于受伤原因已经不可察,因为她失忆了,前程往事忘得一干二净,就连名字都是救命恩人取的。恩人有个很复古的名字,叫凝烟,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不仅救她命赐她名,还给了她一份工作和一间面馆,面馆的环境和位置都不错,再加上她的手艺和凝烟给的食谱,每天能有不少生意。

至于这份工作嘛,虽然邪门是邪门了点,但至少酬劳丰厚而且还能升级学技能,挺好的,她是个知足的人。再说了,她觉得自己本身应该就不是个普通人,因为她会的很多东西普通人都不会,比如目视千里,比如瞬移,比如胸口碎大石……夸张了。反正,她既然有这些不平常的技能,不做点不平常的事不就浪费了?

半夏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午夜一点了,方圆几里还没有一点鬼气,看来今天是真的不宜工作,不宜就不宜吧,她也不是个爱强求的人,主要是她自从醒来以后渡了不少亡灵,据说业绩遥遥领先于其他中介,因此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届的最佳灵魂中介就是她的了,那一千万奖金也就没跑了。

马上要成为富婆的半夏准备好好修养生息,毕竟有钱赚还要有命花。她刚起身抱起板凳,院子里的水泥地上就多了一道影子。

影子来源于一个男人,三灵火俱全,是个活人。

大活人此刻站在院门口,灰色西装剪裁出高挑身形,短碎发,小白脸,鼻梁上架一副无框眼镜,要多斯文有多儒雅,就是大晚上的悄无声息杵在那儿冲人微笑有点渗人。

半夏强行吞下不由自主溜到嘴边的“您没病吧”,礼貌地说:“抱歉,面馆已经打烊了,要吃面的话可以明早九点以后来。”

“我不吃面。”男人仍旧是微笑着,一双眼睛在夜里通亮,像是能将人的心思照穿,“我找你。”

“找我?”半夏指了指自己,“先生可有介绍人?”

虽然她的业务主要是跟鬼打交道,但也有些活人被鬼缠上来求她帮忙驱邪的或者是了结一些和过世亲朋之间的恩怨,但无一不是旁人介绍着来,因为她从来不放明面上的招牌。

男人却不回答她的问题,长腿一跨,走进院子里,略有几分意外地问:“半夏小姐,不记得我了?”

先不说他不经主人邀请就径自进了院门,光是他那怀疑和打探的眼神就让半夏不太舒服,但是他的话让她暂且压下来赶他出去的冲动,虽然自醒来以后她都过得很随心,好像对过去看得很淡,但其实她一直在查自己的过去,可是什么也没查到,这么久了也没有人来找她,当初接受这份工作其实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凝烟说只要她能力够了就能自行恢复记忆,但是冲目前这个情况看,那一天遥遥不可及。

“我接触的客人实在太多了,实在记不住脸。”

她没有直接说记得不记得,不想那么快跟这个人透底。

闻言,男人却叹息了一声,神情连带着目光都变得惆怅:“你果然是将我忘了。”

“?”

所以现在进行的是寻情记之有情人终相会?那她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男人还在不断靠近,身体本能驱使半夏往后退了两步,男人似乎看出她的躲避,停住脚步,望着她,眼神很是伤情:“我找了你很久,想着你怎么突然不告而别又不来找我,原来是忘记了。”

半夏看他这样子,有个建议不知该提不该提,就算认亲也照顾一下她这个失忆患者来点前情提要嘛,不来前情提要也先自报个家门啊,这什么都不说的上来就怀旧让她很出戏啊。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那个,我能问问你的名字吗?”

男人好像停顿了两秒,然后微笑道:“宋文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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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间面馆渡亡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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