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枪声
夜半枪声
许枚回到房间,对忐忑不安的小悟说了方才见闻,小悟拍拍胸脯,双掌合十向天祷告:“观音菩萨土地爷,是不是您老两口子显灵派下一位神捕来救弟子性命啊……”
许枚笑道:“你再乱牵红线,当心菩萨把神捕收了去。”
小悟又对天祷告:“二位别激动啊……”
许枚道:“行了,你赶紧休息,刚才把床滚得乱糟糟,我也懒得睡了。”
“那你怎么办?”小悟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房钱是许枚付的,伤口是许枚包扎的,连两大碗牛肉面也是许枚请的。
“我中午睡得久,现在正好看书。”许枚说着从行囊里取出几本书来,“最近各种‘改良’、各种‘运动’,风头正盛,趁着这番疾风劲雨,挑灯夜观辜鸿铭和胡适的骂战,也别有一番滋味。”
“你的手不会再把书鼓捣活了吧?”小悟看着灯下那只晶莹剔透、光润如玉的手掌,还是有点心有余悸,“如果跳出俩老头在屋里对骂,那可不得了。”
“胡闹。”许枚挥起杂志在小悟头顶一击,“二位先生的玩笑也是你能开的?再说胡适先生风华正茂、儒雅潇洒,可不是什么老头子。”
小悟吃了一记,难为情地钻进被子里,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我活了这么大,还从没欠过谁的情,今天却欠下这个古董商好大一个人情,以后可怎么还啊?
但他已被人追杀了三天,又挂了彩,早乏得快昏过去,拼命撑到此时,已属不易,脑袋一挨枕头,立时沉沉睡去。
可恶的是他还没睡半小时,便听得门外走廊下传来清晰的“咚、咚、咚”的拐杖杵地声,自北向南而来,震得屋中地板悠悠直颤,在中间房门口停止。
许枚心中一凛,却听那拐杖声继续向南,走到南边客房门口,敲了敲房门,接着便听“吱呀”一声,房门打开,那拄拐人走进房间,关上了房门。
许枚皱皱眉头,继续就着花生米一面看书,一面逗弄刚刚偷偷唤出的红豆。睡得迷迷糊糊的小悟咕哝一句“天杀的铁拐张”,翻个身继续轻轻打鼾。
红豆抽抽鼻子,趴在许枚耳边说道:“把我和姐姐塞进房子搬走的坏人,就是个拐子,他走路的时候就咚咚的响。”许枚弹了弹他的小髽髻,心道:这小家伙,告状的样子都这么招人疼,保不准当年还是康熙爷的掌中珍玩。他微微一笑,一面看书,一面盘算怎么引宣成收拾掉四个悍匪,顺便把红豆的姐姐也收入囊中。
正在此时,忽听南面客房里传来“砰”的一声枪响,小悟猛地睁开眼,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将起来,正待要喊,却被许枚双指在后颈一戳,登时发不出声来,继而一阵晕眩,栽在床上。
许枚道:“好好睡吧。”说着,他拉起被子把小悟蒙住,又吩咐红豆变回原状,“我去瞧瞧出了什么事。”
宣成方才便注意到独眼赵靠在桌边的汉阳造——时当乱世,旅人以火器傍身已属常情,倒也见怪不怪。五人离开后,他安静而迅速地吃罢了饭,把同样吃饱喝足的迟鹗铐在自己手腕上,靠着房柱闭目养神。掌柜的睡意早就被接二连三投宿的客人驱走了,一头钻进柜台清点最近的账目:真惨淡,这个月才做了六笔生意,其中三笔还是在今天。
半个小时后,铁拐张拄了拐冒雨来到正厅,见迟鹗乖顺地趴在桌子上睡着,宣成也正闭目养神,便低声对掌柜道:“给我们也烧些开水吧,赶了一天山路,想烫脚。”说着,他似是不经意地看向宣成。
铁拐张声音不大,却也清清楚楚地送到宣成耳朵里,宣成轻轻抬起眼皮,望了铁拐张一眼,四目相对,铁拐张一个激灵,忙把头扭开。
宣成被噼里啪啦的暴雨声搅得有些烦躁,忽的一声枪响冲破雨幕,他心猛地一紧,迅速开了自己腕上的手铐,绕过椅背上的横脊,把被枪声惊醒的迟鹗反剪双手连人带椅铐在柱子上;也顾不得茫然不知所措的掌柜,抄起伞来直奔客房。那掌柜抖了抖手,随后跟上,铁拐张丢下刚刚烧开的水,赶忙跟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