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蓝瓷灵

霁蓝瓷灵

霁蓝瓷灵

宣成见瓷灵现身,倒也习以为常,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四下看看。他见幽篁舍里几丛青竹飒飒摇动,四下寂静如水,了无人声,便稍稍放下心来:这正屋四面通透,若被人看见方才那般场景,可大大不妙。

许枚退了两步,仔细打量那少年,见他身材纤薄,脖颈修长,溜肩细腰,形如瘦鹤。一头长发结于顶心,用白玉簪插束于薄纱冠内。白润润一张小脸,如云堆雪铸,俊眼修眉,薄唇细齿,像“冰肌玉骨,吹弹可破”这样形容女子的精巧词句用在他身上毫不为过,只是面颊和脖颈上有几道细细的伤疤,令人不由得生出一份心疼。这少年身穿一件大襟阔袖的蓝色交领曳地长衫,色如蓝宝石般深沉凝厚,在灯光下华彩灼灼——不知是何等精巧丝材,却莫名地让人脑中浮现出“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这样的华美章句,只可惜腰下至腿弯处的衣裾被生生撕裂开,用均匀而粗重的针脚随意缝补,好歹算是接缀起来。

许枚微笑道:“残损如斯,灵采依旧,霁蓝釉胆瓶果然不凡。”

那少年微微一欠身道:“先生谬赞了。”

“我本无意唤醒你……”许枚歉然道,“但是……还是想问一下,你这一身伤是……”

霁蓝瓷灵黯然道:“你们刚才说得不错,有人将我的底款磨去,假作不是官器,可后来还是被人发现,那人为了躲避上楼搜查的差人,将我顺手抛下楼去,落在花丛里,断作……两截。事后那人舍不得把我丢掉,便请了锔瓷匠,把我救了回来,然后低价卖给了一个古玩商。”

许枚喟然道:“你这一遭经历实在是……”

“也算精彩,也算波折吧。”霁蓝瓷灵淡然道,“前些天我被一个姑娘买下,她对我很好,专门托人找了个红木匣子,做了绫子衬里,我住得倒也舒坦。不过听你们的意思,她买下我是为了换一个人。”说着他抬眼在三人脸上一一扫过,“你们拿定主意了吗?”

“呃……只是一个提议,具体的还要这位警官拿主意。”许枚满心歉愧,“你放心,我一定会保你平安无事。”

霁蓝瓷灵不以为意,依旧平淡地说着:“随先生安排,那小姑娘也叫‘霁蓝’是吧?这也算我们的缘分。她对我不错,我也该为她做些事。”

许枚暗道:季家姐妹的名字还真是对我的胃口。

霁蓝瓷灵继续道:“不过这绑人的事,我或许知道些你们不知道的。”

宣成一惊,忙问道:“你还知道什么?怎么知道的?”

霁蓝瓷灵仍是波澜不惊,缓缓道:“我被那‘霁蓝’小姐带进这座庄子,放在一座漂亮的房间里,那房间和这里一样,四面通透,窗外是假山芭蕉,花草亭阁,所以一些人在窗外说的话,我也能听见。”

“窗外……”宣成心中骇异无比,“我和季家父女一道住在洗玉楼,那里是百果庄最西边。一层是一座厅堂,和这里类似,我和若光住在二层,姬扬清住在三层,季世元和季岚的房间都在四层,季世元在东,季岚在西,你听见窗外有说话声,除非是……鹦鹉。”

霁蓝瓷灵微微错愕,随即摇头笑道:“是人声不假,大约在距窗二十多步远的地方,但一定不是从下面传来的。”

许枚也颇觉奇怪:“那人声音如何?说的什么?”

霁蓝瓷灵道:“是个男孩子,声音嫩得很,怎么也不会超过十七八岁吧。我听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呼呼喘着气说:‘这笔钱赚得还真不容易。’‘这家伙还非得我爬高爬低地从这儿翻上去,当我是猴子吗?’”

“爬高爬低……”许枚眼前一亮道,“他在爬墙!”

宣成也道:“原来如此!洗玉楼的墙修得很高,应该是为了防止盗贼野兽爬进百果庄,如果这人说话时正坐在墙头上,在季岚房间里听来,正像是有人在窗外二十多步远处说话。”

江蓼红道:“他说‘这笔钱赚得还真不容易’,还说有人让他爬墙头,莫非是有人雇他潜入百果庄做什么事?这会不会和绑架案有关?”

霁蓝瓷灵轻轻颔首:“此人来此何干,我却不曾听得,只依稀听他说了一句:‘胆小怕事,女娃似的,三唬两诈便吓破了胆,哪能干得了那种翻天的大事?’我觉得这也许和你们方才谈论的案子有关,便说与你们知道。”

江蓼红道:“女娃?莫不是在说梅笙那未婚妻吧?”

许枚摇摇头:“女娃‘似的’,他口中的人不是女娃。”

“嘘——”江蓼红突然止住许枚话头,小声道,“有人来了。”

宣成抢到门边,举目向外望去。

许枚也是一惊,忙回头看向霁蓝瓷灵:“你……”

“不劳先生吩咐。”霁蓝瓷灵浅施一礼,正色道,“那‘霁蓝’小姐热心仗义,为此事挂念悬心,还请先生着力助她。若有用我之处,皆请先生决断,我概无怨言。”说罢他轻轻跃起,坐在八仙桌上,蓝光闪动,现出一只霁蓝釉胆瓶,柔光内敛,灵气犹在。

许枚凛然还礼,沉声道:“放心,此事我定当竭尽全力。”

窗外脚步声越来越近,江蓼红凑在许枚身边,小声道:“脚步轻灵稳健,是个年轻人。”

“若光?”宣成看见转过竹林的人影,心中一动,扬声道,“出什么事了?”

卫若光见了宣成,忙挥了挥手:“有个人被打昏了,倒在……”说着他几步跑到宣成身前道,“东边的一座长廊外面……啊……”话音未落,他一眼看见随后走出的许枚和江蓼红,顿时一个激灵,受了惊的猫似的一缩肩膀钻到宣成身后。

“这孩子怎么回事?”江蓼红莫名其妙,回头瞧了许枚一眼,“你欺负过他?”

“没有,哪能啊,我还想着送他一个赵子玉款的蛐蛐过笼儿呢。”

“噢,你说的就是他啊,他也是警察局的人吗?这么小的孩子……”

“我成年了……”卫若光从宣成身后探出头道。

许枚简直难以置信:“你不是从不和生人说话的吗?”随即他恍然道,“小家伙也到了‘春风春雨花经眼’的年纪,见了这样宜嗔宜喜、若飞若扬的美人,便按捺不住了。”

此言一出,卫若光一张小脸登时红了个透,头顶白雾腾腾,咬牙切齿地望着许枚,眼角几乎渗出泪来。

江蓼红本要埋怨许枚不该调笑小孩子,却不知怎的对那句“宜嗔宜喜、若飞若扬”满意无比,只轻不可闻地暗啐一声,又不自禁地向许枚身边凑了凑。卫若光见了,脸上的幽怨委屈之色更浓了。

宣成道:“这孩子是江老板的拥趸,常去万籁楼包雅间听戏。”

卫若光轻轻捅了宣成一下,把脸深深埋在胸前。

“噗……”许枚又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还怪有钱的啊,去万籁楼包一次雅间的花费足够贫苦人家半年开销。”

宣成道:“他……怕见生人。”

江蓼红笑着打量躲在宣成身后的卫若光,小声道:“这孩子确实很有钱啊,这身衣服,这副眼镜,还有这只手表!哎哟,是宝玑的表!”

卫若光把手腕藏在身后,嗫嚅着道:“这是……我爸送我的……”

江蓼红道:“有钱也不好随处乱花,万籁楼的雅间就是坑你们这些公子哥儿钱的,寻常时候没什么人进去,以后想听戏的话……我给你写个条子,只要有空闲的雅间,你随便进。”

卫若光心“嗵嗵”直跳,呆了半晌,才红着脸点了点头,小声道:“谢谢……”

“嗯……咳咳……”许枚咳嗽两声道,“你刚才说,有人昏倒了?”

卫若光别过头去,扁着嘴不说话。

“呀?”许枚气道,“这个别扭的小鬼……”

宣成道:“带我们去,边走边说?那昏倒的人你认得吗?”

卫若光道:“认得,是这庄子的一个主人,叫……我只在进庄时和他们见了一面,名字记不得了,好像是姓梅吧……”

“梅笙!”许枚三人大惊。

宣成回屋取了胆瓶,催促道:“快带我们去!”

卫若光道:“不打紧,我已经看过现场了,人没有大碍,我托一只猫看着他。”

“嗯,有人看着便……猫?”宣成一瞪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那只猫很灵的,乖乖地守在那人身边不走。”卫若光道,“而且长得漂亮,圆头圆脑,毛茸茸的,摸起来手感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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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古董店.寻瓷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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