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喉血案

割喉血案

割喉血案

姬扬清仔细验罢横躺在离洗玉楼不远处、一丛灌木中的尸体,轻轻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外套轻轻盖在尸体上:“可怜的阿七,这么小的孩子,谁下的这种毒手……”她揉揉肩膀站起身来,一回头便瞧见卫若光和许枚架着一个软绵绵的人快步走来,一旁的江蓼红手里还提着一根吓人的大棍子,不由大惊:“别告诉我又来一具尸体!”

梅笙本就生得苍白瘦弱,此时垂头耷脑、四肢绵软被许枚和卫若光二人架着两臂,晃悠悠毫无生气,着实吓了姬扬清一跳。

“别紧张,他被人打昏了,伤得倒是不重……等等,你为什么说‘又’?你这儿……我的天!”抱着胆瓶的江蓼红走在最前,眼见灌木丛中一摊血泊,不由大惊,“这是……阿七?”

许枚心直往下沉:死人了,竟然死人了!是那抚陶师下的手吗?

“快,快把他扶到屋里。”姬扬清跳出灌木丛,招呼着三人将梅笙扶进洗玉楼,放在一张太师椅上。

许枚此时心情极差,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之前的预料,他始终觉得,无论绑匪的目的是什么,在拿到想要的东西之前都不应该闯到庄子里来杀人。

姬扬清用湿手帕擦去手上血迹,拨开梅笙脑后的头发看了看伤口,又见他眼皮已经开始跳动,便轻轻舒了口气道:“问题不大,过一会儿就能自己醒过来,不过你们也许没时间等他……”说着她伸手狠狠扣住梅笙的人中……

“啊——”

梅笙登时清醒过来,一声惨叫把许枚吓了个趔趄,许枚拍着胸口道:“梅公子,中气好足啊……”

梅笙恍恍惚惚喘息几声,猛地捂住后脑:“啊……我的头……好疼……”

“可不是嘛,被人一棒子敲晕了。”江蓼红道,“有没有看到是谁下的黑手?”

“有人……用棒子打我?”梅笙揉着脑袋上的鼓包,疼得龇牙咧嘴。

“你当时就一点反应都没有?”许枚表示怀疑。

“没……没有啊,一定是有人在我身后下的手。”梅笙丝丝吸着气。

姬扬清拉过江蓼红,小声道:“姐姐,这个梅笙不是被打昏的,他头上的肿块绝不可能致人昏迷。”

江蓼红惊道:“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确实是没有意识的。”

“没有意识……是昏迷,还是沉睡?”姬扬清问道。

“这个……”江蓼红语塞,“这我可分辨不出……”

姬扬清道:“要致人昏迷办法多不胜数,暴力击打是最粗糙也最不好掌控力度的。他的头、脸、颈部都没有针孔,口鼻外没有异味,也没有掩捂痕迹,我想他应该是服用药物导致的昏迷,至于是别人动的手脚还是他自己玩的花样,那可就不好说了。”

江蓼红望着抱头呻吟的梅笙,轻一皱眉道:“这孩子一定有什么不好见人的事儿。”

一旁的许枚面带微笑望着梅笙:“这么晚了,你到仓库去做什么?”

“我……啊!对了!”梅笙眼睛忽地瞪得滚圆,被针扎了似的从太师椅上弹了起来,手忙脚乱道,“我……我得回仓库,否则会出人命的!”

姬扬清道:“已经出人命了,你们的鸽僮被人一刀割断了喉管,死在离洗玉楼五十米远的一丛灌木里。”

此言一出,梅笙登时蒙了,嘴唇张合数下,才艰涩地从喉中挤出几个字来:“阿七……死……死了?”

“我还骗你不成?”姬扬清举起血淋淋的手帕道,“你回仓库去做什么?”

“我……我……我去……取梅子核……”梅笙被吓得失了魂,连完整话都说不出了,“我……我要……救人……”

“取梅子核救人?”姬扬清惊道,“那封勒索信是写给你的!那个褐色头发的姑娘是你的恋人?”

梅笙惶然点头。

“所以……你打算毁掉给李大帅的上品黄梅,用梅子核去交换人质?”许枚问道。

“不……我不敢……”梅笙一咬嘴唇,稍稍定下神来,“那个仓库里存着些中品、下品黄梅的种子,外观和上品没什么不同,只是稍稍小了些。我想挑出三百颗大些的中品种子,再从庄里的树上摘几枚中品新梅,捣成果泥,裹在种子上,冒充新剖出的上品果种子,把云伊换回来。”

“那个姑娘叫云伊?”许枚点头道,“好听的名字。可是我们进入仓库时,发现所有上品黄梅都被剖去了种子。”

“剖……上……上品果?”梅笙如受雷殛,一张小脸青里透白,血色全无,“谁干的?他怎么打开仓库的?”说着他两手在身上乱摸,“我的钥匙呢?我的钥匙……”

“你从来没有打开仓库大门对吧?”许枚问道。

“没有,我刚走进长廊就被人打晕了!”梅笙两腿簌簌发抖,“那……那云伊怎么办?李大帅那边怎么办?”

许枚道:“从脚印来看,打伤你的是个身高至少在一百八十五公分以上的男人……”他看了卫若光一眼,卫若光点了点头。

许枚继续道:“我们发现你的地方正是那道长廊的入口处,旁边有一片竹林,几棵芭蕉,还有一座假山。躲在假山后面的凶手在你刚刚踏入走廊时挥棒击出,非常顺手。假山后的地面上也确实发现了脚印,也就是说,这个人一直等守在长廊外,等着来取梅子核的你。”

江蓼红立刻明白了许枚的意思:“换句话说,这个人知道你身上有仓库的钥匙,也知道你会来仓库挑选个儿大的中品黄梅核,所以事先埋伏在假山后面,守株待兔。”

许枚道:“这个‘以次充好’的计划你都对谁说过?”

梅笙犹犹豫豫道:“我……我只告诉了阿七。”

姬扬清越看梅笙越觉可疑,没好气道:“阿七已经死了,颈动脉被人‘咔嚓’一刀割断,救无可救。”

梅笙听见惟妙惟肖的“咔嚓”,吓得打了个突。

江蓼红生怕姬扬清惊了梅笙,忙打岔道:“阿清,你怎么发现他的?按说你应该守在洗玉楼……”

“我闻到血腥味了,我鼻子很好的……”姬扬清脸微微一红。

“这我知道,可是五十多米开外……你也能闻到?”江蓼红见姬扬清一副做了坏事的神色,眯起眼睛追问道,“说实话。”

“哎呀……姐姐……”姬扬清咬咬嘴唇,小声道,“若光让我守在这儿,他自己跑去找你们,还把随身揣着的一个葫芦放在桌上。我一时无聊,就把葫芦打开了,然后……”说着她像做了坏事的猫一样偷偷看了看放在桌上的蟋蟀葫芦,小声道,“若光捉了一下午的蟋蟀全都跑了,我是追蟋蟀的时候闻到了血腥味……对不起啊小若光,等回去之后姐姐一定赔你几只大的……若光?这孩子哪去了?”

“他刚才就跑出去了。”许枚道,“那个灌木丛是案发现场,一定会留下什么痕迹。你刚才有什么发现?”

姬扬清道:“从血迹来看,阿七是在灌木丛旁的石板路上被杀,又被凶手拖入灌木丛的。从伤口来看,凶手站在死者背后,突然探出匕首在他颈前狠狠一抹,将正中喉管与右侧颈动脉割断……”

“右侧……凶手是左撇子?”许枚问道。

“对。”姬扬清点点头,“可是这里大部分人都是右撇子,除了……”她一指梅笙,“除了梅公子,他的手表戴在右腕,晚饭时倒酒夹菜都用的左手。”

梅笙吓了一跳,随即回过神来,忙道:“对,我是左撇子,我不是凶手。”

“你确定知道你计划的只有阿七?”许枚狐疑道,“你为什么把这么秘密的计划告诉他?”

梅笙道:“阿七的父亲是我家果园的庄户,我们从小就认识,还是我介绍他给桑哥做事的。而且泛尽河的码头已经很久不用了,几条小船都搁在岸上,我力气小,需要阿七帮我把船推到河道里。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许枚略一思索,又问道:“你就不怕绑匪看出种子有问题?”

梅笙道:“大些的中品梅核和小些的上品梅核从外观上看没有区别,连我都很难看出不同。”

许枚点点头:“这样啊……”

沿着脚印去向西南的宣成兜了个圈子,也回到了洗玉楼。

“警官你回来啦?”许枚招招手道。

宣成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揉着眉头道:“我看过鸽僮的尸体了,若光有些发现。”

卫若光跟在宣成身后,手里捏着几个卷起的竹叶——身上没带着证物袋,但这个讨厌的古董店老板用树叶折成小筒的法子实在不错,附近桑树的大叶片当证物袋非常合适。

“死者的指甲缝里挂着一丝灰褐色的纤维,也许来自凶手的衣服,也许来自一个布囊之类的东西。”卫若光打开桑叶做成的证物袋道,“我在离灌木丛五六步远的地方发现一枚染血的银圆,在灌木旁的石缝里又发现一枚,还有一枚沿着石板路滚到了二十多米外的地方。这种情况看起来像是……怎么说呢……像是一大包银圆撒了一地,有人在捡拾时落了几枚。”

许枚拉拉江蓼红的衣角,小声道:“江老板,银圆这东西有泉音吗?”

江蓼红摇摇头:“银圆铜板这些机制钱都是死物,毫无灵气。”

姬扬清没听见两人咬耳朵,衬着一块手帕轻轻捏起一枚银圆,若有所思:“银圆啊……阿七死时两手在胸前扣握成爪,像是紧紧抓着什么东西,他的手指被人用力掰开过,左手中指和右手无名指都被折断了。”

卫若光道:“对,尸体的状态很奇怪,他死时一定把什么东西抱在怀里,被凶手生生拽走了。”说着他指了指银圆。

许枚立刻明白了卫若光的意思:“阿七死时抱着一个装银圆的布囊,被凶手失手扯坏,银圆滚了一地。凶手情急之下掰断了阿七的手指,拿走了布囊,拾起散落的银圆,逃之夭夭。那地方又黑又暗,凶手没有看到这几个滚到路边的银圆也在情理之中。”

姬扬清又道:“阿七死亡时间在十一点半到十二点之间,我发现尸体的时间是十二点二十。”

许枚想了想,问道:“现场没有光脚的血脚印吗?”

“光脚?”姬扬清莫名其妙。

卫若光摇摇头:“凶手很小心,附近的石板路和树丛里都没有脚印,树丛里的土地上有很细小的织物压痕。”

许枚一愣:“织物?这么说……凶手害怕脚印留在灌木丛里,在拖拽尸体之前先在土地上铺了一块布,或者是把自己的衣服铺在地上,这家伙够谨慎啊。”

说着许枚搔搔下巴,喃喃道:“脚印……对了警官,你追着那个脚印一路过来……”

“泥脚印走出竹林,踏上石板路后,没走几步便淡去了。”宣成道,“那条石板路也是通向洗玉楼的,只是比你们走的路绕得稍远了些。我去小路两侧的果树林、树丛和花圃都看过,没有发现脚印,袭击梅笙的凶手应该是沿着这条小路一路走向洗玉楼,除非……对了,半路有个水池,如果凶手跳池自杀的话……”

“哪有这么想不开的凶手!”许枚嘴角一阵抽搐,“我倒觉得打昏梅公子的和杀死阿七的未必是同一个人。一个大模大样地在仓库附近留下那么多脚印,一个连拖动尸体都要避免在灌木丛里留下痕迹,两个凶手的行事风格完全不同。”

宣成一阵头疼:“两封勒索信,两个绑匪,两个人质,两个勒索目标,现在又冒出来两个凶手,两个受害者。”

“不不不,有些‘两个’可能是‘一个’。”许枚思路非常清晰,回神望着缩在太师椅上的梅笙,“梅公子,寄来褐发索要果核的勒索信,目标是你。”

“对……”梅笙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那另一封勒索信的目标是谁?”许枚盯着梅笙的眼睛,微笑道,“那条发带你应该认得吧?”

“不……不认得……”梅笙缩了缩脖子,眼珠左右乱摆。

“真的吗?”许枚见梅笙这副神色,笑吟吟道,“你可别说谎,否则这位警官会请你到警察局喝茶,那儿的茶粗粝得很,怕是不合梅公子胃口。”

梅笙吞了口唾沫,抬头望望许枚,忽觉一股凛冽寒气滚滚而来,不自禁一偏头,正和宣成四目相对,吓得一个激灵:“我……我……那种发带……我给云伊买过一条……”

许枚解释道:“云伊是梅公子的未婚妻,这么说来第二封勒索信也是给你的。”

宣成脸色一沉,轻轻瞪了梅笙一眼,梅笙吓得浑身发抖,瑟瑟缩缩道:“我……我给云伊买的那条发带……掉了一颗珍珠,绑匪送来的那条发带上,珍珠是全的……七颗。”

宣成取出随身带着的发带:“你仔细看看。”

梅笙怯兮兮接过发带,小心翼翼道:“没错啊,七颗珍珠都在,这不是……”他抽抽鼻子,“咦?这发带上的味道倒是和云伊常用的洗头香波一样,可是珍珠……”

“会不会是云伊自己买了一颗一模一样的珍珠缝缀上去?”许枚问道。

“她买不起。”梅笙连连摇头,“云伊家贫,所以我们是……”

“私订终身?”江蓼红对小儿女间事情很感兴趣。

“没有……我们只是……偷偷交往……”梅笙把头埋在胸前,红着脸道。

许枚心中一阵纠结:不对啊!根据季岚所说,寄来发带的勒索信目标才是梅笙,绑匪要的是玉壶春瓶,至于寄来云伊头发索要果核的勒索信……从梅笙当时的反应来看,他是知道鸽子腿上绑着信筒的。绑匪在百果庄里有眼线,这个眼线是留下脚印但从未露面的大个子,还是在今晚赴宴的人当中?

宣成心里也是一团乱麻,叹了口气道:“看来,确实有必要去泛尽河下游的树林里走一遭了。还有,这庄子里现在有一个极危险的人物在,还是把所有人都聚在一起的好,洗玉楼房间最多,住十来个人不成问题。”

姬扬清道:“阿七的尸体也得先抬进洗玉楼来。”

“好,我和若光去抬。”宣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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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古董店.寻瓷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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