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姨太

十三姨太

十三姨太

“啊!啊——”

四人刚刚睁开眼睛,便听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梅笙脸色惨白,泪花滚滚,两腿一软瘫倒在地:“鬼……闹鬼了……”

桑悦肝胆俱裂,抽身退出五六步远,右臂一抖,一柄匕首从袖中滑出,稳稳落在掌心:“你们是人是鬼?”

“人。”许枚道,“货真价实的人。”

“你们耍的什么把戏?怎么会凭空出现?不可能,你们不是人!要来找小爷索命吗?来啊!”桑悦惊魂未定,飞快地挽了个刀花,颤巍巍指着五人道。

“这就是杀死阿七的凶器吗?”宣成上前一步道。

“你别过来!”桑悦恶狠狠道。

“那封要玉壶春瓶的勒索信是不是你写的?”宣成继续向前走着。

“你……你别过来。”桑悦凌空狠狠挥着匕首,试图逼退宣成。

“阿七知道了什么秘密,你不惜杀人灭口?”宣成缓步向前,盯着桑悦的眼睛,平静地问。

桑悦一步步退着,手中匕首飞转不停,脚下却在门槛上一绊,险些跌倒。

宣成慢慢走到门外,继续问道:“翻天的大事指的是什么?”

桑悦终于按捺不住,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声,挥刀直刺宣成心窝。

“出刀迅猛凌厉。”宣成轻轻侧身躲过,“难怪阿七颈上一刀抹得如此干脆,一个商贾之子,能练到如此身手,也算难得。”

桑悦骇然恨叱,反手一刀,划向宣成咽喉。宣成也不再与他纠缠,轻轻一抬手,稳稳托住桑悦手腕,用力一扭,桑悦“哇”地惨叫一声,匕首落地,手臂反拧在背后,被宣成牢牢按住,犹自嘶声低吼不止。

梅笙抱着头缩在桌角,呜呜哭着道:“别……别打我,我是被他逼着来的……解药,云伊的解药,他给云伊吃了有毒的点心,我不敢不给他软筋风……”

“软筋风?”姬扬清眼睛一亮,“对啊,无色无臭,令人在无形中失去行动能力……这种南洋药价格昂贵,比谐神香有过之无不及。”

“解药拿出来!”宣成手上加了三分力道,桑悦骨节“咯咯”作响,忍不住失声惨叫,险些昏死过去。

“带我去看你的云伊。”姬扬清一把扯住烂泥似的梅笙,不由分说拖出门去。

许枚望着蜷缩在地痛苦挣扎的桑悦,突然俯下身子,伸手卷起他的衣袖:“咦,这个手链还蛮别致……小臂上没有黑线啊……第一封勒索信是不是你写的?”

“不是……”桑悦抗不过宣成鬼神般的强大力道,终于精疲力竭,放弃挣扎,瘫卧在地,轻轻拧了拧肩膀,咬牙切齿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一封信,我还以为梅笙改变了计划。”

“你知道梅笙的计划,所以借用他的计划来设计阿七的死局,可你为什么假装没有发现鸽子脚上的信?别告诉我你没摸出来羽毛里面裹了一只信筒。”许枚又问道。

“庄子上来了警察,我本来想放弃计划的。”桑悦恨恨道,“我还想着梅笙那蠢货不敢在警察面前玩花样,没想到他还是执行了假绑架的计划……嘿,我有什么办法?他的计划一定会露馅的,到时候阿七也跑不了,一旦阿七落到警察手里,把我的事情说出来……”

“什么事情?你打算做什么,还是已经做了什么?”许枚问道。

桑悦冷笑一声:“过些时候,你自然会知道。”说着他缩起身子扭过头去,像虾一样蜷在地上。

“嘿,这小东西……”许枚无奈。

“桑公子,你要对李大帅下手?”江蓼红突然问道。

桑悦一惊,猛地睁开眼睛:“你怎么知道!”随即一咬牙:糟了。

许枚也惊讶不已:“你怎么知道?”

他又难以置信地瞧着桑悦:“你要对付李矩?年纪不大胆子不小啊!”

江蓼红俯下身去,捉起桑悦的手腕:“这条手链眼熟吗?”

“唔……”许枚托着下巴,仔细打量着桑悦的手链,两条绛红色细绳打成的双龙盘柱络子,穿着两枚光润洁白的小贝壳,两颗茶色水晶八棱珠,两颗水蓝色琉璃珠,五色间杂,精致可爱。

“嗯……用料不甚名贵,制作却极尽精巧,也算个可人的小物件,不像市集上买的,倒像是谁家小姑娘自己编的。可是……我之前应该没见过这东西吧?”许枚道。

“你看过那个报纸吧,李大帅迎娶十三姨太的专版。”江蓼红道。

“对啊,好大的照片占了一整个版面。”许枚道,“我还看过十三姨太自杀事件的专版报道,可十三姨太和这手链有什么关系?”

江蓼红道:“你们男人啊,从来不晓得关注女人照片里的重点。”

“重点?什么重点?”许枚不解。

“首饰啊!女人的首饰,你们看照片的时候难道从来都不关注照片里的女人戴什么项链,配什么耳环,提什么包包,用什么镯子吗?”江蓼红道,“十三姨太的婚礼照片我记得很清楚,满头西洋首饰亮晃晃的俗不可耐,手腕上却戴了一条和这个一模一样的手链,一模一样!小贝壳、琉璃珠子和水晶珠子间隔着穿缀在双龙盘柱的细绳链上,那照片很大,手链的细节我看得一清二楚。”

“噢……”许枚望着天想了好久,才道,“有印象,有印象。既然是一模一样的手链,嗯……这十三姨太的年纪,倒是和桑公子很般配啊。”

桑悦脸色灰败,闭着眼睛“哧哧”喘气。

“你对李大帅下手,是为了十三姨太?”江蓼红摇头叹道,“难怪,难怪,夺爱之恨啊……”

“是明潇自己选择嫁进大帅府的,李矩没有用强。”桑悦眼圈泛红,“可她心里应该还念着我,否则不会一直戴着那条手链……那是她亲手编的,她一条,我一条……”

许枚暗道:原来十三姨太叫明潇,这名字也好听。

“如果李大帅没有用强,十三姨太为什么要投井?”江蓼红奇道,“坊间传说十三姨太不堪李大帅凌虐,趁其外出练兵时投井自杀。”

“明潇——是被——孙炎——推到井里去的!”桑悦猛地睁开眼睛,狠狠咬着牙道。

“孙炎?李大帅夫人?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江蓼红大惊,“孙氏人虽强横了些,但还算守礼自制,从未听说她凌虐妾侍、苛待家仆。”

桑悦冷冷“哼”了一声道:“李矩家事,你这戏子倒是知道得清楚。”

江蓼红一噎,摇摇头道:“我与李大帅夫妇虽然相熟,但终归是外客,对李家一些私密家事无法详知。不过你家的桑葚酒孙氏素来喜欢,你……你莫不是在酒里做了什么手脚?那酒可不是专供孙氏一人喝的,李大帅和其他姨太太……”

桑悦满脸狠厉:“我不管!李矩那个老色鬼也该死!”

宣成倒吸一口凉气:他不否认桑葚酒有问题!

江蓼红沉默片刻,又问道:“那这个老色鬼怎么会认识明潇?”

桑悦眼神迷离,黯然道:“我带她参加过一次珍果宴……整个晚上,李大帅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明潇也喜欢大帅府的气派,她……她曾说最爱戎马倥偬的盖世英雄……”

“盖世英雄,算了吧,一个有枪有炮的草莽而已。”江蓼红叹道,“这条危险的情路是她自己走的。”

“她还念着我,她还戴着我们的手链!”桑悦梗起脖子,红涨着脸道。

江蓼红连连皱眉:“傻小子,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珍果宴上的满座宾主喝下桑葚酒后毒发,桑家会落入何等处境?梅笙苦苦设计一场绑架案就为了保住梅家的招牌,你却为了一己私情将整个家族陷入死地……”

桑悦像落入陷阱的绝望小兽似的低吼一声,把脸埋在地上,眼中淌下泪来:“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孙炎和李矩死,一定要他们死……”

“阿七就是知道了这件事吧?”宣成取出手铐。

“慢着,警官。”许枚伸手按下手铐,“你就这么把他抓回警局,如实上报?”

“怎么了?”宣成不解。

许枚道:“一旦这些破烂事被李矩夫妇知道,可不知有多少人要挨枪子。这位大帅可是胡子出身,杀起人来可不讲法律,还喜欢搞株连。”

宣成略一沉吟:“梅笙胡闹我可以瞒下来,可阿七的命谁来偿?”

许枚道:“你抓他回去可以,交给隐堂吧,这件事还没完,第一封莫名其妙的勒索信和这座百果庄脱不了干系。”

宣成踌躇半晌,点头道:“把桑悦交给隐堂确也可行,但他和那个……”他压低了声音道,“他和那个抚陶师有联系吗?”

许枚走到桑悦身前,俯身问道:“桑公子,你怎么知道杀死明潇的是大帅夫人?明潇和李大帅新婚宴尔,正是得宠的时候,孙氏趁李大帅外出时动手杀人,必然做得极为隐秘。当时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十三姨太是投井自杀,我甚至怀疑李大帅到现在也不知道明潇的死因。”

桑悦不知许枚和宣成所说的“隐堂”是什么所在,但听二人的口气,似乎没有把他交给李矩的意思,心中忽然庆幸起来,扬起脸道:“是一个黑衣蒙面,手腕上有疤的人告诉我的。”

许枚一摊手:“喏,联系。”

宣成忙问:“那黑衣人有没有和你提过关于瓷器的事?”

“没有……”桑悦不知这案子和瓷器有什么关系,“他来得莫名其妙,走得无声无息,鬼魂似的。”

许枚又问道:“你对他说过梅笙的计划?”索要玉壶春瓶的勒索信显然是借了梅笙“绑架行动”的东风,如果这封信真的出自躲在幕后的抚陶师之手,此人应该对梅笙的计划非常了解。

桑悦莫名其妙:“没有,我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

“没有么……”许枚摇摇头,无奈道,“第一封勒索信来得不清不楚,真是头疼……对了,那些毒蜂是怎么回事?”

桑悦轻笑一声:“我养在百果庄北墙外的密林里的,是最毒最凶悍的杀人蜂。人活在世上,总要有个爱好。洪璎最好玩蛐蛐蝈蝈之类的东西;梅笙喜欢调弄香料,不惜豪掷千金;金沁玩木偶已经玩出了偌大的名头,天下驰名;我喜欢养鸽子,也喜欢养蜂。那些杀人蜂是今年秋天才安置在岛上的,我本以为没有人知道,可阿七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了梅笙。”

“养蜂……”许枚回想起阿七喂养红子的白色肉虫,“你的秘密蜂场也是阿七在操持?”

桑悦冷哼一声:“可这小子监守自盗。”

江蓼红心头一颤:“那你送我的蜜是……”

“杀人蜂酿的蜜,放心,这蜜没有毒,而且鲜美无比。”桑悦轻笑道,“只是吃久了多少会有些瘾头,过段时间就淡了。”

“那我还是不碰那东西的好。”江蓼红很庆幸还没吃那东西。

许枚道:“幽篁舍在百果庄正北,又是个四面通透的房舍,正可以施展杀人蜂。那种让人无法行动的软筋风你下在哪里?”

桑悦道:“涂抹在桌椅上。你们竟然有力气扯下珠帘扫打蜂群,这我实在没想到……你们是人是鬼,怎么会从幽篁舍消失,又突然出现?”

许枚道:“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不该问的不要问……解药呢?”

桑悦冷哼一声:“你们没有中毒,要解药做什么?”

“云伊的解药。”许枚伸手道。

桑悦冷笑道:“一点江湖上常见的麻药而已,没什么解药,吃些大黄巴豆,拉几次便好了。洪璎和金沁喝了掺蒙汗药的茶,这时候应该还睡着,一盆凉水泼醒就好。”

“喔……原来是麻药。”许枚摇头道,“可怜梅笙被吓得不轻,被姬法医拖走的时候,裤子都湿了。”

“呵……”桑悦轻轻一笑,撑起身子,问道,“你们要把我送到哪去?隐堂是什么地方?”

宣成正色道:“你所能去的最好的地方。”

桑悦咂咂嘴:“可以保我不死?”

宣成冷冷道:“依法裁决。”

桑悦摊开身子躺倒在地:“好啊,还是要死的,是枪毙还是砍头,或者是绞刑?”

宣成道:“祸不及亲友。”

桑悦双目微闭:“好,总比落在李胡子手里强。阿七的命我来偿,那谁来给明潇偿命?如果我手里有证据,你敢去抓孙炎吗?”

宣成沉默不语。

桑悦似笑非笑道:“放心,我不会给警官出难题的,证据……我哪儿来的证据,哈……”

桑悦又睁开眼睛,看向江蓼红:“梅家的果子毁了,桑家的果酒有毒,江老板,你这个提货人怎么和李大帅交代?”

江蓼红轻笑道:“放心,我会告诉他,有人劫走了桑葚酒和黄梅,劫匪是个黑衣蒙面、手腕上有疤的男人。”

“呵,江老板聪明。”桑悦惨然一笑。

“也许明潇的事我可以帮你。”江蓼红道,“我是个……用你的话说,是个戏子,最擅摹演人物,你把明潇的举止、做派、语气、眼神、穿衣风格和发型妆容详详细细地描述一遍,也许我能帮你治治孙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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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古董店.寻瓷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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