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三十三章 制衡
济世堂有着一个单独的院子,在这寸土寸金的护国城池里,能有这般大小的面积,想来不用旁人多做解释,自己埋头多加琢磨,也就明白府器家主是非富即贵的一种。
而多一嘴要问老爷是何人?
那伙计只会贴着自豪脸,竖着大拇指笑说解释道:“老爷是慕容家的人,自幼精通药理,饱读诗书,满腹经纶是家常,会调配药材,那才是真本事。”
余平跟在其身后暗自听纳着,怀里小心抱着那精致木盒。此行倒也很赚,在余平看来,既便宜得了实惠东西不说,先前也还顺手收了一柄好剑,看来这李匀苏境界升的是时候,不早不晚,刚刚好。
伙计引着余平走了几步路,离了正门大房,对着那右侧的较之稍小的屋子说道:“那里就是老爷的书房,您到那里等候便是。”
余平瞄了眼位置,低头告谢了几句客套话,见着伙计离开后,才迈腿向着书房而去。
看着眼前的大院,那路边的花草树木,旁侧的金雕细琢是一个不少,这哪像是卖药材的地方?要自己来说,去掉了大房那满是药材的柜子,辞去那柜台上一脸严肃的算账先生,这里俨然是一个世家宅邸才对。
怀揣慕意再往里走,离了长廊,就见院中出现了一条铺满粉色花瓣的小道,仔细看去,道上是一朵朵早谢的三角梅,奇怪的是,不管这地上落了多少梅花,一鼻子闻去,那空气中随风扑鼻的却依旧只有些许草泥清香,并未有着这落枝花瓣该有的独特香味。
扫兴?
不过这无味却有形,一想倒也别致,与其他梅花不同,所以才会被种在这个地方吧?
余平是个武夫,这些东西自然不懂行,但就事论事来说,理个大概倒也不难。
慕容家掌管药材,是众人皆知的一件事情,若是普通梅花,也不见得能进这大院之中,与其他花枝招展的厉害的花朵争奇斗艳。
石子托落梅,鸟雀衔冬枝,这般景象,要是再来一点风雪,那肯定就是更好了,怪不得王阳慧那家伙喜欢北方,想必就是为了梅花和风雪吧?
余平摇摇头,一脚跺地,惊的那鸟雀啼鸣扑翅而去,空中便又落下些许梅花和枝丫,见之,不由自主借着王阳慧的话感叹道:“冬雀望春去,梅花下枝来。”
“好诗!”
突然,身后传来一男子声音,将余平故作优雅的姿态打破,余平咂咂嘴慢慢回头看去,只见着是一位身着锦缎的男人,正在细细打量着自己。
余平抱着木盒,疑惑问道:“你是?”
那男人倒也随性,说话毫不拖拉,耿直笑道:“我便是邀请您来府中做客的那位老爷。”
当然,这番话显然是客套话,不仅体现了自己的谦卑,又表明了自己的地位,利人利己,将双方的面子都照顾的周到。
余平连忙将盒子小心夹在腰间,微微鞠了一躬,恭敬说道:“原来如此,在下余平,因得丹药而来。”
男人背着手点点头,看了眼那木头盒子,随后解释道:“这个我自然清楚,在这个丹药的售卖上,我还特意嘱咐过办事伙计,谁买了丹药后若要是想见我,一律准许,对了,我乃慕容海,这小小济世堂的二堂主。”
“......”
余平又看了看四周环境,心里对于“小小”两字的认识顿时有了一种陌生又模糊的感觉,但心中无奈想到,这或许只是富家人的谦虚吧,于是问道:“慕容兄,我看你年纪与我相仿,说话也耿直,是个性情中人,那我今日有话便直说了,其实今日来贵府,是有事告知与你。”
“何事?”
慕容海好奇看着余平,双手别在腰间。
“这地方也没什么人,余兄不用担心隔墙有耳,但说无妨。”
慕容海回的很快,干净利索。
余平平生最喜欢这般洒脱,对着慕容海笑着说道:“那皇上废除限制令的事情,慕容兄可知道?”
慕容海一听,眼神突然飘忽几分,眉头一皱,疑惑说道:“限制令?”随后看了看四周,又小声问起:“你是如何得知的消息?”
余平眼睛一转,只拱手抱拳笑道:“二手消息罢了,这个慕容兄就别追问了,但是,既然慕容兄准许武家人前来拜访,那么我作为武家人,能否问上一句,为何呢?”
“这......”
慕容海此时心里举棋不定,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倒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他一些事情,于是也留了一手,只另说道:“我邀请武家人来府中,自然是因为我对武家人感兴趣,而要深究这里面的原因的话,我能否又讨嫌再问一句余兄你,又是来自于哪个府中的人呢?”
貌似是心里有了猜忌,所以说话才会这般老道。
你推我我推你,余平向来不喜欢麻烦,于是说道:“我乃一介武夫,只身一人行走于江湖,不认识什么世家。”
听了这番话,慕容海才将心放平,笑着说道:“这样啊,那行,既然是江湖来的朋友,我们且到屋子长谈,外面人多耳杂。”
余平手一指身旁,惊讶问道:“慕容兄,方才不是说......”
慕容海摆摆手,“诶!不能这么想,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清楚了身份后,就是两码事,余兄莫怪,来,随我一同进屋,我慢慢同你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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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此时天下的局势如何,余兄你多年未出山知晓时事,所以可能不太了解,今日我便好生同你讲一讲。
今年乃是云东太子上官宏义登基为皇的第一年,一改年号为平宁,也叫平宁始年,这其实是很普通的一个事情,毕竟一个国家的兴起或衰落,就是这般延续的,而往后天下或好或坏则取决于皇帝如何讨得脚下万万人欢喜。只是一想自打先皇吞并齐狄、西凉戎、夏蛮,一举成为了这地洲八方面积最为广远的国家后,貌似也再未有什么衰落一说,近百年来一直保持着繁盛的状态,是为云东盛世。
如此,皇帝的顺位也好,不正常的被迫下位也罢,都改变不了盛世的事实,因为皇虽有权,但臣心却在先祖,云东的天,是那些个老臣打下来的,于情于理,都轮不到一个新皇说了算。
如此来看,这上官宏义登基的意义在哪里呢?那皇之重权虽然在手,但是想必要在龙椅上简单说出自己的心意来却也很困难,要万般小心权衡,识得座下眼色后才能安稳操控这大殿棋子,上或下,进或出。所以,废除令的颁布,我觉得并不是新皇的一时兴起,而是另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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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平靠在那木椅上,仔细听着慕容海的话,说起来,自己确实许多年不问政事,很多东西都不知晓其具体情况,今日细细想来这一席话,确实如同慕容海所说,这新皇废除限制令,应该是另有缘由。
只是,“限武令”已经有了近百年历史,突然废除的理由是什么呢?
当年云东建国于祁夏,地处地洲中央,四面楚歌,云东天子为了求强,在民间大肆宣传武道,于是此后有了许多武道大师显身于江湖,献身于朝廷,为了云东这国之大义而奉献自己的毕生所学。如此这般,也才会有此后征战三方的壮举,让云东成为了这地洲的主人。
但武是成国举,亦是败国棋。
云东天子随后便广而告之,不日便在云东疆域推行“限武令”,以此保证国家的内忧无法扎根生长,只将民心凝聚在一起,一致全力应对外患即可。
再看当下,如今这限武令说废除就废除了,更可疑的在于,还是秘密废除,并未直接公诸于世,想必也是颇有心机的决策。
于是不解问道慕容海:“那又是何意呢?”
慕容海坐在余平对面,神秘的拿出来一张黄纸放在桌上,卖着关子说道:“我想,是在于新道。”
“新道?”
余平心里突然出现一种熟悉感,因为这新道不就是那王阳慧所宣扬的门道吗?一想杜椿申也正巧是新道的拥护者呢。
“不错,新道虽然只出现有三十余年,但是时间是有记忆的,万物的生消也都是会留下痕迹的,真要细致去了解我们不难发现,新道出现的最早时间,应该还要翻上一番。”
慕容海伸出一根手指,得意的向余平介绍着,但余平却只抬眼瞄去,发现那纸上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想必没少去整理这些资料,看来这抓药的家伙还有几把刷子。
余平点点头,平静说道:“这个我倒是有所耳闻,不过新道此时并不成熟,皇上既然是为了新道,又为何废除限武令呢?这二者有什么联系吗?”
慕容海微笑着看着余平,貌似就等余平这么问呢,随即解释道:“不错,两者的关系,就是废除这限武令的原因。”
“新道提倡修道,实乃追求仙道,武道追求修武,实乃是为了传说中的化神,亦或者是为了酒足饭饱,天下太平,这都无妨,但两者始终是不同的方向,试问,天下修道者一旦多了起来,武道的意义又在何处呢?”
余平下意识说道:“限制武夫的原因,本就是为了平衡地方实力,斩除内忧。”
“余兄说的对,但是现在既然又允许天下人修炼武道,那么我觉得,此举应该就是为了制衡新道而做出的一个举措,不过......”
慕容海小心收好纸张,将其夹在书中,一脸无奈继续说道:
“不过我终究是个药材店老板,这些政治谋论并不是很懂,这一切也只是我的一面之词,是我的一些猜想,毕竟这姑庆乃至天下不止我两有这消息,是对是错,还不能早定。”
余平将双手插在胸间,听了这么多,其实就说了一个点,那就是为了制衡新道之势,新皇或者说皇上后面的人选择了废除限武令,以此来再次达到一个平衡,一个属于不管是修道还是修武者之间的平衡。
“那你找武夫又是为了什么呢?”
余平回到最初的问题,一脸疑惑问到慕容海。
慕容海只腼腆一笑,不好意思的舔了舔嘴唇,轻声说道:“自然是为了我家小女。”
“小女是?”
余平眉眼一低。
“慕容心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