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事起 第一节 不共戴天（八）

众兄弟都瞧着我，那眼光，好不艳羡。

“呃……”到了关键时刻，我却语塞起来。

“不行么？”柔弱的呼吸声传来，她走近一步，直盯着我，眼中积蓄的泪水似乎要溢出来了。

我的防线就这样被轻易击垮。“那怎么会……”我慌了，弯腰抱拳，却没拿住戟，“当”的一声掉在地上。我急忙捡起来，向她递过去，也看见她的脸上满是欢笑。她看着我，眼中似乎包藏了一个星空。

众兄弟都起哄。我的脸颊早已热辣，再也无法言语。最后大哥说：“那就这么定了，明天我们就建新寨，由六位共同监督吧！然后你们就去守寨！行啊，四弟，打一架就能碰上最漂亮的，运气真好哇！”一阵笑声传来。我只把面罩戴得更紧。

晚上，我早早回到自己的军帐，刚要睡觉，就听见门口招呼声。我推开布帘，军卒告诉我说要去大帐开会。我当即上马，奔去大帐。

我进来的时候，其余八人都到了。我一看，五弟和竹叶青坐一起，三哥和乐冰儿坐在一起，只有乐冰儿的旁边空着，下意识一愣。

见我半天没动，乐冰儿也是一愣，随即作出一副气鼓鼓的表情，一把把我拉住摁在座位上，自己坐在旁边的位子上。

她的手在桌下，没有松开我的手。

我略一思索，用另一只手去她手背上轻点两下。她用力打了一下我的手背，又使劲抓住我的手晃了两晃，意思就是：

“开会了，可不可以松开……”

“烦死了，不可能。”

我只好耳语两句。“我的伤口快被按裂了……”“好吧……”她松开我的手，满脸都写着不情不愿。

大哥开口了。“今天召大家来开紧急会议，主要是商讨下一步计划。大家都知道，我们击败了官军，现在郡内的官军，一定知道我们势大，我自从打胜那天开始，就一直为之忧虑。下一步我们该怎么走？我和二弟商量后得出了两条路线，大家可以听完后做个选择。”

二哥便陈述了两个选择。“其一是固寨坚守，其二，便是听说附近蟠县县城守备空虚，可以占领，作为大业之基石。但一旦选了第二条，便是反贼，这条路上便容不得半点差池。干好了一世君王，干不好便挫骨扬灰，遗臭万年。我认为固寨坚守更为妥当，在此先投一票。”

我说一句实话，当初我并没认为这个建议有多正确，现在回首再看，悔之无及。

我当时说：“我认为，攻打蟠县更为妥当，而固寨坚守，可取一胜，二胜，然而无补给，无兵源，迟早会失败。况且我们的大志在此，怎么能长久屈居于这个地方呢？我投攻打蟠县这一票。”

五弟立马高声附和。“四哥说得对，驰骋天下，大丈夫之志也！我也投攻打蟠县。”

六弟一笑。“政势不在我，守成为下，攻蟠为上。”

三哥也说攻蟠。大哥最后一槌定音：“那么我们就这样敲定：五日以后，攻打蟠县！”

众人都欢呼，唯独二哥刘襄悠悠发出一声长叹。

散会以后，二哥悄悄把我拉到一边。“四弟，你可知道我为何投那一票？”

“仲桓不知。”

“秀儁啊，二哥也知道，固守没有好结局。可大蟠县以后，我们兄弟几人是会有不小的发展，可兄弟间的结局，会令人心寒的/…”二哥说着，竟然掉下泪来。

我连忙鞠躬，双手顶礼：“小弟不知二哥所谓……”

二哥挥了挥袍袖。“四弟啊，你迟早也会知道。现在还不是你知道天命的时候，哥不怪你。早点休息吧。”

当晚，我看着七月十五圆圆的月亮，苦思一阵，却一无所获，最后沉沉睡去。

因为定好要攻打蟠县，那么小寨便没有了搭建的必要。所以，第二天早上我要和冰儿、三哥、大哥他们巡营。

军容还算整齐。男女兵分扎两寨，也还算错落有致。我和冰儿并作一排走着，她这次跑到我左边，并得几乎贴在一起。我难以想象，几天前我还在拼命闪躲她接连不断刺来的大戟，更想象不到她在马上作战的场景。

山风和煦，山花满地。

“这花真好看。”她突然说道。“可惜，过几天就要攻城，就看不到了。”

我双手捧住两片落下来的山花，不言语，盯紧了它们。

过了一会，我抬起头来看着她，轻声说了句：“等天下太平了，倘蒙不弃，我年年都带你来这里看花。”

她直视着我，缩紧了瞳孔。一瞬间之后她笑了，把头又转到前面。“嗯。”

我们的步伐似乎更慢了。我扔下花，理了理战袍，用右手摸了摸腰间的剑。

若我能活到天下太平……

我看着她的背影，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