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深埋心底
半面镜子拼起,灵华虽仍未习惯只有一半的残镜,但此刻能看到适才发生的事情是首要任务。
她向镜中注入灵力,随即镜面上出现了碧湖惴惴不安的脸。
女子脚步匆匆,难受地捂着胸口向村外走去,她越走越快,似乎下一秒就要飞起来。
她用手捂住鼻子,专往人少的地方走,可没过一会儿身体便不受控制的战栗起来,双眸中涂抹上了一层幽绿。
不行了,不行……
好多人,他们密密麻麻地叠在一起,就像人类端上桌的盛宴。好香的肉味,到处都是香醇的血……
她摇摇头,想将这份念头从脑海中赶走,可饥肠辘辘的感觉不断提醒着她,是时候狩猎了。
只要,只要一个就够了,来一个合胃口的食物,不需要太多,仅仅一点就足够让她撑下去。
碧湖的手遏制不住地向周围人的身上伸去,这些人此刻已不是人,他们的脸模糊起来,化作一块块令人食指大动的血肉,散发出阵阵幽香。
近一点,再近一点,就要摸到脖子了!只要拧下头来,就可以不用饿肚子了!
「姑娘,你怎么了?」那肉却察觉到她的行为,忽然回过头来。
碧湖猛然清醒过来收回手,理智攀爬到高地无声地指责自己:杀人是不对的,你忘记他说的了吗?分明在鬼域里听得明明白白,他说杀人的人自己也没有好下场,这样做只会惹他讨厌你!.
「怎么办……可是我憋得难受……」碧湖再次捂住鼻子,弯下身子尽力克制住体内翻涌的杀意和对血肉的渴望。
「我想活着……我好饿……」
身上的皮肤正在飞速萎缩干瘪,肉如同晒干了一样变得又干又硬,她死死捂住只剩一张骷髅的脸,苦痛地蹲下身子。
「姑娘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带你去医馆看看?」
怎么又说话了?
碧湖紧紧捂住鼻子,用头发遮挡住面容疯狂地摇头。
她的内心在歇斯底里地嚎叫:别过来了!离得远一点!
可这块肉/根本听不到所有的话,热心地上前去搀着她的大臂扶起她:「姑娘,你是不是受虐待了啊?怎么瘦成这样子?你跟我走,大姐我帮你讨公道!」
血肉的香气扑面而来,这股味道有难以抵挡的吸引力。人声就像击垮理智防线的最后一道音波,她听到自己心里有一些东西轰然倒塌。
「对不起……」碧湖抽泣着小声嘟哝,「我太饿了,真的忍不住……」
墨绿的瞳孔透过枯燥的长发一瞬不瞬地锁定猎物,那块肉依然用关切的目光看向她,但她的眼里却只有捕食者对于腹中之食的冷意。
手上的力气忽而有无限大,她随意动动手指,结界便从地面上升腾而起,彩虹般划过二人头顶落于脚边。
四周突然寂静得很,就连风吹过一地凋落的桃花都清晰不已。
碧湖出手对准肉块的天灵一掌下去,巨大的冲力之下头颅瞬间四分五裂。血腥的气息带着无法抵抗的蛊惑,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是难得的醇香。
与她在翠湖守株待兔捕食的赶路人大不相同,这块血肉似乎吃喝不愁,肉质软弹劲道,血液中透出健康的香气。
她拧下猎物的头颅对准着脖子喝起血来,但这根本不过瘾。她撕开肉块的表皮,伸手进去穿过骨架摸到了热乎乎的心脏。
用点力气拽断附近的血管,一颗完整的心被剖了出来,这心脏似乎不知道自己为何暴露在了空气之中,仍带着疑问细微地跳动。
碧湖张嘴咬下一口,连肉带汁一起下咽,良善之人天然的清香混合温热的血刺激着她
的每一颗味蕾。
太好吃了。
两三口心脏便吃完了。
她撕开其他部位,开始了只属于她的饕餮盛宴。
当啃完最后一块可以食用的肉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她惊愕地扔下手中的肉骨,顿时陷入一种难以自洽的扭曲之中。
「我还是做了……」她的眼里蓄满泪水,「我是个坏人。」
流着泪将白骨埋到一旁的草垛里,呆呆地注视了许久,不经意一瞥才发现地上还有个荷包,她默默把荷包放回了尸骨旁边。
「对不起……」低头看着满是鲜血的双手,愧疚地跪倒在草垛旁啜泣,「是我的错……」
还欲说些什么,偏僻的巷口却传来了脚步声。碧湖心虚地看着沾满鲜血的双手和染上血迹的衣服,这样的形象,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恐惧吧?
她连忙起身撒腿便跑,听着脚步越来越近,她也越来越着急。慌不择路地左拐右拐居然发现一个鸡舍,里面十来只鸡正在吃食,她想也没想就钻入篱笆,寻了个大竹筐蒙住头躲了进去,激起一阵骚动。
然而那步伐似乎没有饶过她的意思,似乎停在不远处交谈起来。
「师姐,你说这法子有用吗?师兄会不会怨我们没去救他?」
「怕什么?他给我们传信的时候,我们也走走样子去寻了,只不过没寻到罢了,就此怨恨上我们也太无理取闹了。」
「师姐说的对,我们只要稍微哄哄他,他就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对我们。」
「所以才要用剩下的钱买只鸡,一会儿寻个酒家给煲成汤,回头告诉他是我们做的,他必定十分感动。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在他心里留个好印象,最好再发生些什么,我以后的地位就稳了。」
说话间,有人敲了敲门,碧湖将竹筐掀开一个角,看到一男子打开门收了银子,随后撸起袖子向她的方向走来。
遭了!碧湖提心吊胆起来,怎么会有人来抓她?绝不可以让人发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若是问起来血迹,她要如何回答?
若是说了实话,恐怕她在别人眼中就是恐怖的魔头,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坏蛋了!不可以,她还想在翠湖以外的地方好好玩玩,还想跟成恒川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呢。
再从缝隙中向外望,男子已然做好了前扑的姿势向她越靠越近。
碧湖的心揪了起来,全身的汗毛仿佛炸开,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下已经难以去分辨如何对她来讲是最有利。
她慌不择法地盯住筐边的一只鸡,那鸡如同冻住一般静止,勾勾手指,便移动了过来。碧湖狠下心将手伸到外面去把鸡捉到筐里,一下拧断鸡脖,指尖拉拽霎时将鸡身一分为二。
与此同时男子听到声音,从袖中拿出匕首一把将竹筐掀开,不由分说地划了下去。碧湖急忙用右手格挡,却吃痛闷哼一声。
男子这才看清,竹筐里蹲着一名头发散乱、满身是血的女子,嘴边还有残余的血迹。
谢千蕴惊讶地叫起来,上前打量着道:「你是……你是成师兄带回来的那个人!」
楚淳溪更是咋呼地上前一把夺过惨死的鸡,似是抓住了碧湖的把柄一般得意:「你居然喝血吃生肉,真不愧是个野人,我一开始果然没说错。」
谢千蕴此时也反应过来,在一旁冷嘲热讽地帮腔:「我说你呀,趁早离开成师兄,若你答应,这只鸡就当我买下了,永远替你保守吃生鸡的秘密,怎么样?」
碧湖抬眼去看她们的表情,从发丝的缝隙中,她看见了从未见过的神情,即便是第一次看到,她也明白那张脸上充满了嘲笑与蔑视。
想杀了她们。
她的眼里已有点点幽绿漫上,
但余光中鸡舍老板害怕的表情让那股汹涌而来的杀气荡然无存。
不想变成坏人,更不想成为人类中的异类,想要融入,但看起来似乎很难。
她失魂落魄地站起身,在讥笑与惊恐的目光中向客栈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问自己:为什么这样想成为人呢?做人真的有这么好吗?
如果成为人的代价是要改变自己,甚至是抛弃自己的本能,那真的变成人之后她还会幸福吗?
不知道,根本弄不清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摸摸圆滚滚的肚皮和因为人血滋养起的皮肉,她心知目前唯一清楚知道的,就是自己食人之事绝不能告诉成恒川,就算是被当做吃生肉的怪人,也比变成他讨厌的坏人要好。
有些秘密只能掩埋在心底,她一时之间明白这个道理。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客栈门口,正要抬脚进入,谢千蕴从身后大步迈上前却拦住了她:「你不能进去。」
碧湖不愿与她掰扯:「让开。」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喝血?」谢千蕴贴在耳边的一字一句都足以让按捺不住地手掏穿胸腔,「你会妖术、炼妖法,喝血是为了增长修为,这可是修习者的大忌,让人知道了,是要当场处死的。」
「匕首我已经要回来了,这可是证据,成师兄要是知道了,定会马上杀了你。」
碧湖杀意横生,她不再控制自己,倔强不甘的眼神恨不得将眼前人生吞活剥,手将要掐上对方脖子时,一个声音打断了动作。
「师妹?你如何回来了?」
是成恒川,是他的声音,是世间唯一一个待她好的人在说话。
杀意被翻涌上来的委屈挤退到内心最深的位置,她悄悄将原始的自己深埋心底,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看向那想要将其留在身边的男人。
「我好痛。」她捂着胳膊,眼里浮起一层水雾直直凝望着男子,「成恒川,我挨打了。」
而此时的成恒川满眼心疼地看着长长的伤口,小心翼翼地为她上药:「为何总说是你的错?」
「我确实做错了。」她想起草堆里热心助她的大姐,头低低埋在胸前。
「你何错之有?她们对你不友善,你也不必对她们客气。」他内疚地用指腹均匀地将药粉铺开,「说到底,是我这个师兄没管好师妹们,是我该给你道歉。」
碧湖心间暖洋洋的:「你对我真好。」
成恒川温煦一笑:「人与人之间本该如此,好都是相互的、互相体谅的,你对我好,我便也会对你好。」
然而下一秒,在碧湖眼中他的笑容像是从脸上抽空一般只留下一个躯壳。
碧湖听见他审判一样的提问:「只是……你为何会去喝生血?」
她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