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雪中客
“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虽不及这般夸张，但是夕尘山中翠色常驻，而这山外尘世，果然是白雪皑皑了。”
罗夜望着眼前雪白世界，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一股凉气灌入，自喉间冷到了腹部。
摸摸窝在怀里不肯动弹的小风，他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这小风大概是受不得冷，下山后就钻到怀里睡觉，也不知是否冻伤。
“群山林立，几日走来，却是不知望陇城路在何方了。”揉了揉眉心，罗夜略觉头疼，这般境地，却是自己没有想到的，还好身上干粮不少，林间也偶有野物，可得温饱。
无奈之下，他也只得随意选了处方向，一直前行，只盼能上大道，寻得路人询问。
寒风若刀，万里飞雪。
雪地之上，蹄印杂乱，却是有十数马匹过去不久。
罗夜微微叹了口气，裹了裹身上衣物，顺着蹄印方向慢慢踱去。
雪将住，风未定，一辆白色的马车自北而来，滚动的车轮辗碎了地上的冰雪，却辗不碎天地间的寂寞。
它停在了罗夜的身旁，无声无息。
猛地，车门推开，一个男子探出头来：“上车来，我载你一程。”
男子已不再年轻，他的脸色苍白，眼角布满了皱纹，似乎每一条皱纹里，都蕴含着他的一段故事。但是他的眼睛很明亮，就仿佛是最为深邃的夜空一般，让人看去，便不自觉的沉迷。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罗夜抬头看了他一眼，如是想。
男子在笑，笑得很温暖，很和煦。
罗夜却只是摇头：“望陇城可是此路？”
“不错，我正好也要去，不如带你一程？”男子瞧着罗夜空空如也的双手，眼睛似乎都泛起了几丝笑意，依旧邀请。
“不用，你有你的车要坐，我有自己的路要走。”罗夜依然摇头。
男子沉默了很久，忽然一笑，道：“好，如果有一天，我想要走你的路，该如何是好？”
罗夜心中正担忧小风身体，闻言，遂瞪了他一眼：“那我便携你一程。”
男子突地大笑，马车已疾驰而去……
“真是有趣……”渐渐已经看不清身后人的身影，男子笑声依旧。赶车的大汉满面虬髯，目光就如鸷鹰般锐利，但等到他目光移向车厢时，立刻就变得柔和起来，而且充满了忠诚的同情，就好像一条恶犬在望着他的主人。
“有趣？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罢了。”虬髯大汉淡淡地道。
“这少年看似走得很慢，但却丝毫不做停顿，虽然听到了车响马嘶声，但却绝不回头！他没有带伞，也没有戴帽子，溶化了的冰雪，沿着他的脸流到脖子里，他身上只穿件很单薄的衣服。但背脊仍然挺得笔直，整个人就像是铁打的，冰雪、严寒、疲倦、劳累、饥饿，都不能令他屈服。没有任何事能令他屈服！”男子这般说着，眼睛里闪着精光。
“但是他两手空空。”大汉似乎意有所指。
“因为他的手，可以握住任何东西，哈哈……咳咳！”男子哈哈大笑，却忍不住咳了两声。
“少爷，你的身体，还是少说点话吧。”大汉眼中略有担忧。
“我身子一向这样，罢了，咳咳……”
风雪依旧，雪白的马车如来时一般，消失在了茫茫雪地里……
小镇上的客栈本就不大，这时住满了被风雪所阻的旅客，就显得分外拥挤，分外热闹。
罗夜风尘仆仆地赶来时，客栈几乎已经没了空房，但他并不焦急，这个世界上，不能用钱买到的东西，毕竟不多。
因而，他迈步进了一家饭铺，点了些热菜，要了壶温酒，慢慢品着。
他需要了解一些信息，而饭铺的消息，总是最为流通的。
因而，罗夜等到了。
“你们可曾看见城中那辆马车？”依稀有人发问。
“看到了，怎么了？”
“那可是雪狮子啊！”
“雪狮子？”
“雪狮子！”
店中忽地扬起了一阵不高不低的喧哗。
“他竟也到了此地？”
“莫不是也为了参加这场盛会？”
喧哗声起，便再也无法消停，持续不断。
“他若出手，又有几人能够接下？”
“应当不是，以他的身手地位，该是不感兴趣！”
“也对，他若索要，罗家还不得信手奉上？”
“不管如何，别去招惹便是。”
“你当我们傻子啊？没事去招惹那人！”
“不过说起来，这罗家倒也厉害，我本以为罗丰死后，家势必将没落的，未曾想，它竟然依旧屹立不倒，甚至更有发展！”
有人开口感慨，转移了话题。
“势力虽大，但是罗家少家主下落不明，这事倒也路人皆知，这寻了几年，都还找不到？未免可笑了吧？”
也有人摆了摆头，不屑一顾。
“依我看来，这少家主，怕是早已被害了！”
一个脸色苍白的书生摇头晃脑地道。
“哦？此话怎讲？”
书生的话，却引起了诸人兴趣，忙兴致勃勃地开口询问。
“嘿嘿，你们不觉得罗天死得很蹊跷么？当年谁人不知，罗天略通武艺，身体强健？岂是会暴毙而亡之人？”
白脸书生甩开了折扇，也不管店外寒风呼啸，自得地噗噗扇着。
“难道……”有人瞪大了眼睛。
“不错，你们想的就是我想说的！”书生又合上扇子，“况且罗家少家主在罗天死后不久就消失了，正好印证了我的话！”
白脸书生没有再说话，然而店中却依旧喧哗，似乎对此事颇感兴趣，议论纷纷。
罗夜皱了皱眉头，罗天，自是他爹爹之名。可是少家主之位，竟然还为自己所留么？还有盛会？罗吉和自己那“可爱可亲”的叔叔罗丰，究竟想要做什么？
听着酒客们众说纷纭，罗夜吃尽了盘中菜，一口饮下杯中酒，估摸着丢下一小块散碎银子，起身便走。
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再多做停留，也毫无意义。
“少爷，南边天字房已经为您空了出来。”
派去订房的小厮也恰好进来，忙上来汇报。
罗夜笑了笑，似乎早已料到，点点头，便由着小厮引路，往那处客栈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