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十年再见,恍若隔世
曾经以为我们的再次相遇,会心照不宣地讲述那些曾经,上扬的唇角都是带着甜蜜的;却不曾想,当我们真正复述那些青春的时候,满脸都写着遗憾,甚至连笑容都是苦涩的。
“最好老实交代,是谁干的?你们知道我的耐心有限,现在主动站起来我们还可以好好交流,别等我查出来,你们知道后果。”
一班的教室里传来一声脆响,是木制物品撞击玻璃的声音,这是他来卞海之后第一次发如此大的火气。
在教室的同学都被这个突然的巨大脆响吓得瞳孔地震,他站在讲台上,保持着黑板擦重力拍击黑板的动作,慵懒抬眼,黑色鸭舌帽下的目光犹如刀光剑影般狠厉射去,周遭空气冷到令人发指。
底下的人都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交汇,他们这般表现只有两种结果,要么就是压根儿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要么就是知道,在纠结到底说还是不说,无论哪一种结果,他都有办法让他们主动承认。
“我数三个数,如果还不说,我一定会让你们再次经历那件事。”他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着:“三……二……”
“是……是……是……是曹华一!他让我们干的,不关我们的事啊。”其中一个女同学在他狠辣目光的压迫下,最后一道防线濒临崩溃,她猛得站起来碰到了椅子,紧紧抓着衣角,最后几个字不禁抬高了声调。
他闻声眼中的狠厉稍退了些,微挑眉峰,把板擦放回原位,拍了拍手上的粉尘,习惯地揣进裤兜,盯着刚才那位说话的女生:“哎哟!可真是不容易,可是有人承认了,还算你有点儿眼力见儿,说吧,那孙子现在在哪儿呢?”
“他现在……应……应该在……在……在室内篮球……场。”
那一刻,她没有半分犹豫,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冲出了教室。
高三的那年冬天,那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天,因为不经意的闲言碎语,她遭受了一场可怕的校园暴力。她没有跟任何人提及,是他偶然撞见浑身湿漉漉,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她。
她穿的少,那件厚实的羽绒服不知被她放了哪里,一身单薄的校服还一直往地上滴水,偏偏这个时候颜初阳在外集训美术。他急了眼,他跑到了她的跟前,把身上的那件大衣披在了她的身上,又把裹在脖颈上的围巾扯了下来,把她湿漉漉的头发包裹住。
他压着火,他不会对她生气,因为舍不得。
“告诉我,是哪个孙子干的?”
她低着头不肯言语,只哆嗦着紧攥衣角。
“快点告诉我,是哪个孙子干的?我去把他(她)的胳膊卸了!”
她没有理会,咬着唇不说话,自顾自地往前走。
他真的急了,他的声音都有些颤音了。
他的手轻颤着抬起她的脑袋,看到她眼中的害怕,他才意识到他不该对她吼的。温柔着拨开她额前沾满水渍的头发,他把她暂时安顿在了医务室,知道她不愿让老师看到的。
临走前,她抓住了他的袖口,他停下了,侧眸看着一旁,她说了两个字,声音很轻,他听到了,说的是:“别去!”
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不过他不在乎那些,他只想要她能安全,能快乐。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她眼中恐惧的模样是不论再过多少年他都不敢回忆的画面。
一个本该活在阳光下的女孩,人生这种阴暗的东西应该是远离她的。
“丫头,我当初做的事儿不都是为了你吗?你见我什么时候有过怨言。”
十年后的同学聚会,他和她站在KTV的走廊的拐角处,他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他笑得平淡,却又有些苦涩。他不再顶着那头板寸,碎碎的刘海散下遮盖了额头,而他浑身散发的气质依旧不减当年。
她第一次伸手抱住了他,这个拥抱是为了弥补当年他的默默守护,她给不了他想要的,她如今只能跟当年的他一样,做着于事无补的事情。
他有半分的怔愣,这个拥抱他等了十二年,长达一分钟的拥抱,怀抱里空了有点凉。
“你赶快进去吧,一会儿他们又该打电话催你了。”
“你不跟我一起进去吗?”他愕然。
路初晴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那个身影,眼神对望,静默几秒才开口:“你先进去吧,我想去周围溜达溜达,转会儿,一会就回来了。”
他顺着她的目光转身看去,看到了缓缓向他们走来的颜初阳,他垂下眼帘,无奈轻笑,与那人熟络地打着招呼,与颜初阳说上了几句寒暄的话,回首见她,那人却悄无声息不见了踪影。
南少博没再吱声,任由着他们去了,毕竟是他们两口子之间的事儿,转身进了包间。
包间里霓虹闪烁,灯红酒绿,看上去却无商场人般的纸醉金迷,几瓶红酒和啤酒还有几份果盘在桌子上杂乱无章的摆放着。
“诶诶诶,你们可谁都别跟我抢啊,这可是我的趴!”
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的男子抢过了麦克风,站在电视跟前,准备就绪的姿态,随着音乐前奏的响起,包间的气氛更是活跃了起来。
“……
什么鬼魅传说
什么魑魅魍魉妖魔
只有那鹭鹰在幽幽的高歌
漫天黄沙掠过
走遍每个角落
行走在无尽的苍茫星河
白天黑夜交错
如此妖娆婀娜
蹉跎着岁月又蹉跎了自我
……”
那边唱着歌,这边说这话,还是跟上学那会儿一个德行,搞一些小动作。
“诶?对了,我说南少博,我记得你不是挺要强的吗?上学那会儿我就觉得你看路初晴的眼神有事儿,你就这么忍心让颜初阳那小子抢在前面去了?”其中一个灰衫男子往杯子里倒了杯红酒,浅尝了几口,把酒杯挡在眼前,透过玻璃去看坐在离门口不远的南少博。
“嘿,小子,您啊,别一天天的没事儿打听闲事儿,有时间说我,还是好好管好你自己吧。”他满脸不屑地随手将桌子上吃剩下的西瓜皮朝着那人扔了过去。
那人身形一闪,巧妙地躲开了突然的西瓜皮攻击。
南少博不再理会那人,侧眸瞧了一眼身旁的童羽,他低着头,看不到他脸上此时的表情,只见他眉头紧锁,低声呢喃着,具体说了什么没有听清楚。
南少博看着他的时候眼里忍不住叹息,童羽的这副模样都已经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依稀记得他大病初愈的那天周围所有的人或物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每天跟空壳一样的生活着应该很难受吧?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南少博就把他从苏州带回了卞海,帮助他逐渐恢复他遗忘的记忆。
他正想开口询问,闻得开门声响,以为是不懂事的服务员,本能地想破口大骂,便听有人叫出那人名字,然后就是沙发凹陷的感觉。
“颜初阳,你可太不够意思了,都快要结婚了也不跟咱们这些老同学说,你得自罚,要不然就得给大伙唱几首歌。”
人群中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声音,南少博顺声看去,是另外一个穿着深蓝衣衫,他不是长着一身腱子肉而是满身肥膘,整个人看上去富态十足。他倒不生识,反而熟络得很,这可真是像极了班长的行事作风。
“就是就是,要么喝要么唱几首歌!”一道尖锐的女声穿出,紧接着就是所有人拍手起哄的声音。果然,这些人是不会放过任何一次看热闹的机会的。
南少博率先出声,打破局面:“你们啊,就别起哄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儿哥们儿啊,五音不全,他这一开嗓,岂不是太丢人了。”
“那就喝酒。”那人丝毫没有考虑的时间,直接说出了另一个答案。
南少博伸出手欲阻拦下颜初阳接下来的动作,不曾想那个人直接端起被倒满酒的杯子,看都没看说话人一眼,自顾自地喝下三杯酒。
他们一如既往地拍手叫好,他没再理他们,只是盯着颜初阳的侧颜,试探性开口:“你这一会儿该怎么开车啊?”
颜初阳摆摆手,抬颌指了指坐在他另一边的童羽,开口问道:“他这是什么情况啊,那会儿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成这样了?”
他的眼神中有试探,有担忧,颜初阳在回来之前还在担心着路初晴如果再次与童羽相遇,会不会还是像过去一样对他念念不忘。他知道他不该在对过去的那些事情有所挂念,可那个人是他的未婚妻心心念念之人,他怎能不在意。
“咳!很久了吧,记不大清了。”
南少博正说着,颜初阳就从口袋里掏出和打火机,熟练地捏出一根烟点燃,夹入唇齿之间,微微努嘴,吐出一圈灰雾,南少博被烟雾呛得轻咳几声,目光向他瞥去:“你丫的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啊,你还在这儿抽,你他娘的胆儿是不是肥了?”
他的声调高了几分,还好包间里的环境太过嘈杂,他的话并没有惊动身边任何人。
“大概好几年了吧。”唇间的烟在惘然间续了老长,夹在两指之间递过烟灰缸上方放低轻弹,意味深长道:“人生总有那么一些的不如意,总得想个办法让自己放松放松啊。”
其实有时候,南少博真的很羡慕他周围的那些人,可以在心情烦闷的时候喝点儿酒或者抽几根烟,就算治不了本,起码也能让心里舒服些。
那个穿着深蓝色衣服,被人称之为班长的男子突然站起身来,越过他左边的几个人走到点歌台前摁了暂停键,整个包间总算安静了下来。
他开口:“行了,看着这时间也不早了,咱大家伙儿去找个地方吃点儿饭吧!”
其他人纷纷附和。
“咱就去学校附近那陈氏烧烤吧,他家那味儿真是正宗,上学那会儿经常去他们家吃,真的是让我对他家的味道情有独钟,要不咱大家伙儿一起去他们家吃吧!”
“我看行!”灰衫男子瞧了一眼南少博:“南少博,你说呢?”
他挑眉,一副默许的表情。
从御堂KTV出来之后,天空被黑色幕布笼罩,不知何时飘起了毛毛细雨,微凉晚风伴着绵雨拂过面颊,霓虹灯在朦胧雨幕中闪着斑斓光辉,给黑夜增添了一丝意境美。
“诶!怎么下雨了,看来今晚这饭是吃不成了!”说话的还是那个灰衫男子,语调中充斥着感叹惋惜。
“那只能下次再约了。”
他们一一道别之后,御堂门口就只剩下了童羽、南少博和颜初阳,他们就那样肩并着肩站在那里,彼此无言。
“你开车来的还是怎么来的?”
南少博率先开口打破僵局。